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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可有变故?天子何以如此急急召见重臣?”
就在同时,秦晋发现急吼吼赶来兴庆宫的不止他和景佑,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几位重臣也相继赶到。
两人下了马以后并肩而行,景佑压低了声音答道:
“难道使君还没听说?蒲津守将皇甫恪起兵谋反,叛降安贼了。”
“甚?消息可确实?”
秦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蒲津守将叛降安禄山,无疑就等于在潼关的头上悬了一柄利剑,而他还尚未到冯翊郡去,形势将变得难以预测。
景佑连连叹息咋舌,脚下速度却更快了,以跟上秦晋的脚步。
“如果是假的那才是上上大吉,可告急的文书今日一连到长安十几封,只怕假不了。天子原来打算到华清宫避暑,得了这个突然的消息以后,已经取消了一切行程。”
对于李隆基打算到华清宫避暑的举动,秦晋微感讶异,在长安刚刚局面安定的情况下就急着离开帝国中枢到别宫避暑,是不是心也太大了。
但这些对于秦晋而言无足轻重,他只想尽快了解蒲津的具体情况,才好做进一步的判断。
进了宫门之后,恰巧又遇见了先一步入宫觐见天子的杨国忠。
景佑暗暗嘀咕一声:
“真是晦气,怎么不早不晚偏生遇到了这厮!”
他和杨国忠向来不在一个阵营里,其义父边令诚与杨国忠也是互相看不顺眼,没少明争暗斗。
秦晋本想慢走几步,等杨国忠先行入宫,以避免正面接触,再一言不合生出意外。谁料杨国忠看见了秦晋与景佑联袂而至,竟停下了脚步,笑吟吟的等着他们。
双方距离并不远,杨国忠的表情自然意思不落的全都落在了秦晋的眼底,这是在主动示好吗?既然如此,再刻意躲避,反而会落得个小肚鸡肠的名声,不如大大方方的迎上去,看看杨国忠又有什么幺蛾子。
“秦使君来的正好,你我一同上殿面圣吧。”
“谨从相公之命!”
见到杨国忠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言行,秦晋奇怪归奇怪,但面上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了,杨国忠毕竟是政事堂的宰相,在宫城之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稍有逾制失礼,又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和编排。
现在,秦晋已经决意抽身离开长安,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杨国忠特地拉了个长音,“秦使君不必如此拘谨,请!”
一番做作表现让秦晋更是惊讶,真不知道杨国忠今日是否吃错了药,如何表现如此怪异?这也让秦晋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则,秦晋的脚下却没有半分的犹豫或者迟疑,仅仅落后杨国忠半个身子,大踏步的往天子便殿而去。是福是祸,见到天子以后也就见分晓了,此时再多担忧也是毫无意义的。
“众卿都到了,冯翊出了大变故,想必也都知道了吧?”
年迈的天子一眼瞥在门口,杨国忠与秦晋联袂而至,眉毛不禁挑动了两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见两人面色如常,甚至礼让有加,也就不再多言,而是直入主题。
不过,天子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臣下们的积极响应。凡是涉及到兵事,没有几个人敢于站出来提出看法,发表意见,因为这是要负责人的,一旦因言获罪那才是得不偿失呢。一般而言此种情况之下,一动不如一静,与其夸夸其谈不如安静的沉默着。
天子威严的目光在便殿上左右扫视着,重臣的头随之更是低垂。既然没人应声,李隆基只能点名询问了。
“高卿何在?”
“回圣人话,高相公今日一早突发急热……”
天子身旁侍立的宦官尖着嗓子回答。
“可派了御医过去诊治?”
“一早就派了去,诊了脉,开了方子,抓了药,当无大碍了……”
简单的询问了高仙芝的病情后,李隆基将目光扫向了平静而坐的杨国忠。
“杨卿,皇甫恪叛乱,可有应对之策?”
“臣以为,当立即捕拿皇甫恪亲族,以震慑人心,再派知兵勇将率兵平乱。”
“臣附议!”
还没等天子继续发问,门下侍中魏方进主动出声,表示了对杨国忠所提之议的支持。
不过,李隆基的目光却越过了许多人,最后落在了秦晋的身上。
“秦卿以为呢?”
“臣建议,对待皇甫恪的族人应当谨慎为上,待派了得力之人往蒲津调查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
其实秦晋的想法很是明了,万一皇甫恪起兵叛乱的事并非是决绝之举,而朝廷捕拿斩杀他的族人,只能将其彻底推向安禄山叛军,那就是最坏的情况了。相反,留着皇甫恪的族人,就可以进退自如,万一能够不战而平息叛乱,岂非更好?
就实而言,秦晋对皇甫恪谋反叛乱是持怀疑态度的,至少认为其中很是蹊跷。皇甫氏乃京兆万年大族,其父皇甫惟明曾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屡屡大破吐蕃的作乱。皇甫恪身为将门之后,且族中根基又在长安,怎么可能孤注一掷呢?诚然,皇甫惟明因奸相李林甫陷害太子李亨受牵连而死,但这也不能成为他谋反叛乱的绝对原因。
然则这些理由和揣测不能堂而皇之的摆出来当众讨论,只能隐晦的提醒李隆基,不能先将皇甫恪的后路堵死,一切还要谨慎从事。
秦晋的话音落地之后,便殿上顿时静了下来,几位重臣都偷偷看着天子的表情。
李隆基则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显而易见,他对秦晋委婉的提醒似乎并不认可。
“能战方能和,先说说如何应战吧。”
一个颇为虚弱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李隆基的面色忽而转忧为喜,整个身子都前倾了。
“高卿,如何带病上殿了?”
说话之人正是高仙芝,他推开了内侍的搀扶,摇摇晃晃的来到御前行礼。
“有人作乱,臣就是爬也要爬上殿来!”
李隆基一面命人抬来可以倚靠的软榻,以供高仙芝休息,一面颇为焦急的询问着:
“这战,当如何战呢?”
“一切照旧,秦晋带兵赴任冯翊郡平乱,皇甫恪若其有幡然悔悟之心,或可上呈圣裁,准其戴罪立功。反之,斩杀无赦……”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报仇终有期()
当此之时,满朝上下没有人比高仙芝带兵的资格更老,就算异军突起的秦晋也难以相比,他的话自然分量极重。而秦晋带着神武军赴任冯翊原本就是应有之议,如果仅仅是这么应对的话,于朝廷而言甚至连大动作都没有必要。
高仙芝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全部中书门下长官的赞同,秦晋虽然是文官,但以兵事成名,满朝上下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的能力。不过,赞同让秦晋带着三千神武军到冯翊去平定蒲津之乱,各人所怀的心思恐怕便各异了。
然则,李隆基的态度却并不像重臣们那么乐观。
“皇甫恪素来勇悍,蒲津所驻边军在朔方节度麾下也算数一数二,神武军从未有过实战,能够与之一战吗?”
蒲津虽然隶属于三辅之一的冯翊郡,但驻军却归朔方节度使节制,因此驻扎的人马也都是朔方派过来的百战之兵。李隆基的担心也并非多余。
天子的话音方落,殿内立时就是一阵议论纷纷。高仙芝却从座榻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颇为吃力的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圣人容禀,臣以为皇甫恪叛乱以示颇为蹊跷,其皇甫家为京兆大族,其父又是本朝名将,臣思量再三,实在找不到合适而又结实的造反理由。因此,臣以为,应战虽然做最坏的打算,但仍要以招抚为上策。”
别人不敢说的话,高仙芝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这无疑是在变相的替皇甫恪辩冤。不过有些话,只要在合适的时机,由合适的人说出来,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秦晋不敢保证刚刚自己将同样的一番说辞讲出来以后,天子会否认同,但绝不会此时对待高仙芝的态度。
李隆基竟郑重的点了点头,缓声道:
“高卿所言有理,皇甫恪造反的确蹊跷颇多,如果查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朕可以酌情宽宥。”
话到最后,李隆基看向了秦晋,很显然这其中有向他交代的意味。
说到底,李隆基的态度和处置竟与秦晋不谋而合。秦晋也是奇怪,这个老迈的天子时而明睿至极,时而又昏聩至极。比如今日的处置决断,不以好恶为准则,就很值得为之称道。如果他一直保持这种水准,朝廷上下也不至于到现在乱糟糟一团的境地。
“启禀圣人,奴婢这里有些消息,是关于皇甫恪的。”
却见立在天子身后的鱼朝恩竟好整以暇的说话了。重臣们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以往大臣议事是根本轮不到宦官插嘴的,而今鱼朝恩竟如此放肆,如果不从重责罚今后岂非要乱了规矩?
然而,李隆基却笑呵呵的让他尽管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逾制。
“奴婢在核查京兆府大族时发现,京兆皇甫氏,皇甫惟明一支在‘厌胜射偶’一案中牵扯甚深,蒙冤不浅,皇甫恪的两个兄长及长子均瘐死狱中,其余兄弟子女亦是近况堪忧。蒲津作乱,当与之大有干系。如果朝廷能对受冤者平反昭雪,再从优抚恤其家人,或许,或许……”
“甚?”
闻言之后,李隆基的面色数度大变,甚至连身子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与之一同色变的还有坐于天子左手边的杨国忠,提及“厌胜射偶”这可是他的一大败笔,当时的受冤者又有哪个不想剥其皮食其肉呢?很多程元振打击的对象现在也都将帐算在了他的头上。
秦晋忽然也心下明了,如果鱼朝恩所言属实,皇甫恪作乱也就顺理成章了。说到底,这还不都是李隆基怂恿杨程二人惹下的祸端?
从鱼朝恩的话里,秦晋敏锐的察觉到一丝恶意,针对杨国忠的恶意。他表面上建议天子为受冤者平反昭雪,再从重抚恤,可皇甫恪仅有一子,就是鱼朝恩口中的“长子”,现在死了等于断子绝孙,如果皇甫恪是个性格暴烈的人,恐怕就算多少抚恤也难以抚平其心中的伤口吧。一旦走了死胡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起兵投靠如日中天的安史叛军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必天子也了解皇甫恪家中的具体情况,自然也就知道什么昭雪抚恤云云,都是无谓徒劳的。
秦晋暗暗冷笑,想不到自己和神武军还没离开长安,杨国忠和鱼朝恩的同盟就已经破裂了,鱼朝恩甚至已经急不可耐的,就像一头伺机扑出的豹子,随时冲上去咬下致命的一口。看来这第一回合中,杨国忠要吃亏了。他想不到,自己竟也有幸作壁上观,看两头饿虎相争,只是杨国忠的表现似乎有些疲软,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招架还手之力。此时此刻竟连一句辩白之辞都说不出来。
其实,这种时刻什么都不说,也许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吧。杨国忠绝不是蠢人,他能够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中常青至今,这其中诚然有天子的宠信,但其本人的脑力也不容忽视。只可惜,都没用在正经地方,只顾着争权夺利了。
出乎秦晋意料之外,李隆基并没有像炮仗般一点就着,而是在愤怒过后,沉声道:“朝廷纵有错,也不能成为皇甫恪造反的理由,他如果执迷不悟……”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看向秦晋,“秦卿,朕再拨给你一万人马,务必杀此贼,以儆效尤!”
秦晋刚要应诺,鱼朝恩却突然插道:
“圣人容禀,龙武军裁撤下来不少人,奴婢以为就此撵回家去便可惜了以往的训练,不如让他们到前敌去戴罪立功。”
“如此甚好,就从裁撤下来的龙武军中选出一万人,秦卿即刻就去经办此事,出兵日期越快越好。”
一时之间,秦晋竟有些难以置信了,也许是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鱼朝恩连唤了三声,才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秦使君,秦使君,还不谢恩?”
反应过来的秦晋连忙正身行礼。
“臣领命谢恩!”
应对处置商议完毕之后,重臣们纷纷散去,秦晋也随之离开兴庆宫。筛选一万人两日的功夫绝对难以完成,少说也要七日上下。但是,定下的日子他不想更改,便决定带着神武军先走一步,然后再留下裴敬负责此事。
但回到军营以后,秦晋忽然灵光乍现,何不用陈千里来辅助裴敬?裴敬其人稳重忠厚,不会因为偏见而坏了公事,陈千里曾为龙武军长史,负责编练新军,在龙武军中素有威望,如果两人通力合作一定会事半功倍。
不过,这一回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