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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千里如此说,秦晋一直悬着的心就先放下了一半。他知道陈千里不是个说空话的人,只要他敢保证,就至少会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从现在开始,陈兄弟就是神武军长史,以此号令那万人精锐!”
“使君不可!千里仍旧为龙武军长史,那一万人的主将当从神武军中挑选。以千里认为,裴敬就很是合适,其人稳重而又多谋,是使君麾下的不二人选。”
陈千里提出由裴敬负责统领龙武军调拨来的一万精锐,此人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仍旧不肯轻易改变想法。毕竟龙武军的思想工作不容忽视,如果贸然让裴敬插进去,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使君放心,就让裴敬去把,有千里从旁协助,不会出大乱子的!”
陈千里也是执意坚持,秦晋思量了一阵,觉得他的建议似乎更合适,便点头道:
“如此就委屈陈兄弟了!”
陈千里正色肃容道:“为朝廷效命,何谈委屈不委屈!”
声音中毫无个人情绪,但秦晋却觉得有点别扭。他忽然想起了大半年前,两人在新安时的情境。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从未有过战阵经历的新手,陈千里也是个比现在还要胖上两圈的胖子。
他们就是仅凭着一腔血勇之气,硬生生击退了孙孝哲的大军,又在被叛军合围之前杀出了重围,经历了不知多少波折才有了今日,但两个人却已经在各自的路上越走越远。
但是,秦晋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陈千里叙旧,而且以他看来陈千里也绝无叙旧之意。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仍旧配合默契,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之间的情分早就在兵变中损失殆尽了。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无非就是因为有着共同的“利”。所以,理智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秦晋,陈千里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部下,也许在此后的某一日,他一旦认为“利”不和,就会毫不犹豫的再次举起刀子。
换言之,陈千里一直以中军报国为己任,从前做县廷佐吏的时候,这种内心的体现还不明朗,但随着他的地位渐高之后,竟不自觉的在身上将这种责任逐渐加码了。
秦晋清楚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人的想法,心中不免一阵怅然。但他很快就在理智的驱使下,做出了自认为明智的选择。让裴敬做那一万龙武军的主将,然后在一个月之内,将这些人马整合之后,另编成一支新军。
至于陈千里在军中的影响,则要尽可能的将之一最短的时间淡化。
在战乱时代,军队就像一柄双刃剑,握在自己的手中可以杀敌,握在别人的手中,也可以被人伤到。秦晋已经吃过一次亏,就绝不会再吃第二次。
“如果没有其它命令,千里这就告退,使君也早些歇息!”
陈千里果然不与秦晋说一句私话,该交代的公事都交代完毕之后,就立刻起身告退。
秦晋情知两人之间无话可说,就欠了欠身子,示意陈千里可以离去。
夜深如墨,帅堂中只剩下秦晋一个人,由于情绪所致,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使君因何叹气?”
卢杞一闪身进入帅堂。
“如何还不休息去?”
“末将今夜当值,见帅堂的灯还亮着,便知道使君也未曾休息!陈千里其人贼心不死,使君不可不防啊!”
在秦晋面前,卢杞向来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有所建言则直来直去。
秦晋暗叹一声,他此前一直以为军中诸将是对陈千里有偏见,直到现在才想的明白,原来有偏见的一直是自己。
卢杞说的没错,陈千里与自己和神武军绝对不是一条心,只是他并非神佛,想要迈过这道坎是需要一个心理过程的。毕竟陈千里于秦晋而言,绝非普通的上司与属下的关系。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两个人此后不做仇敌,就已经是万幸了。
“不知使君可听说了,天子有意组建北军,自此以后龙武军怕是要没了!”
秦晋心中一惊,问道:“从何处听来的风声?”
卢杞道:“也是无意中听族中的长辈们说起,具体真假也无从查起,但末将觉得总归不是空穴来风。看来天子不但对咱们神武军心有忌惮,就算对鱼朝恩和哥舒翰也不放心哪!”
龙武军和神策军在长安都是重要的军事力量,秦晋本以为神武军走后,李隆基会在这两军之间继续搞平衡策略,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要另起炉灶再打造一支北军。
可是,想法是好的,但训练一支军队其实旦夕可成的?若是三五千也就罢了,十万人的大军,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帅才统帅,到头来怕只能成为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然则这些话秦晋清楚李隆基是听不进去的,而且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就算说了也会被人认为别有用心。
却听卢杞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天子也是可怜可悲可恨之人,既用着咱们,又时时防备着咱们,到头来倒要看看,还有谁会在关键时刻还愿意做他的忠臣孝子!也只有高仙芝,陈千里这样的死脑筋!”
卢杞这还是在秦晋面前第一次如此这般的数落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大唐的天子。若以往诸将都在的时候,他从来惜字如金,甚少发表言论,今日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如此多话的非议天子,也是令人奇怪。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杨二受母责()
秦晋忽然意识到,卢杞今日的反常行为恐怕事出有因,便仔细注意他的言行举止,果然与平日不同,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对这些部下,秦晋一向直来直往,便问道:“如此坐立不安,可还有要事?”
被秦晋识破了深夜来见的目的,卢杞竟有些如释重负。
“末将的确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既然你来了,就一定有说的理由,何来犹豫呢?”
秦晋很了解卢杞,这个人向来决断,今日之所以吞吞吐吐,也许是何他有些牵连。
果然,卢杞听了秦晋的话以后便不再犹豫。
“使君也知道,末将和杨二平日里多有龃龉,但绝无相妒相害之心……”
秦晋料到了让卢杞犹豫的事和他本人有关,但也想不到竟又牵扯到杨行本身上去了,难道这是要打小报告,告状吗?这可不符合卢杞的个性啊!
“直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是!也是巧了,末将当值巡查的时候,瞧见杨二鬼鬼祟祟的离营了。”
杨行本无令离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在明日即将开拔的关键时刻,以军**处也不过关一天的禁闭而已,怎么可能值得卢杞一反常态的来告状呢?是以秦晋料定,这其中一定还另有隐情。
所以,秦晋也不说话,只沉默着,等着卢杞的下文。
“使君也知道,擅自离营,以神武军军**处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就在杨二离营之前,杨国忠的家老刚刚与之接触过,相隔也才不到半个时辰。”说到此处,卢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算是如此,末将也还认为也许是巧合。但杨二这回一反常态,不但避开了所有的巡查岗哨,甚至连亲随都没带一个,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的离开军营,使君想想,这其中难道不是大有隐情吗?”
秦晋之所以这几夜都让卢杞当值,就是看重此人的警惕与决断。现在卢杞甚至甘愿顶着攻讦同僚骂名的风险,提醒杨行本的行踪诡秘,可以想见以他的判断,杨行本的表现一定不会简单了。
其实,在神武军中杨行本的地位一直很微妙。他虽然是高价军将中的核心人物之一,但身份毕竟有别于其他人。杨行本的族叔乃是大奸臣杨国忠,之所以同僚们对他保持了宽容与信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杨行本的父亲遭到了杨国忠的出卖而遭流放,两家在表面上已经翻脸了。
可家族的原因与血缘的牵绊就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关系可以变坏,也有可能变好,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人人心中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说,都烂在肚子里。而秦晋也对杨行本表示了足够的宽容和信任,大家也就逐渐将这一层关系淡化了。
卢杞的警惕性远远高于常人,今夜杨行本的异常表现使他意识到,杨国忠一定是在暗中动了手脚,这件事的决断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处置的范畴,所以就算顶了攻讦同僚的骂名,也要对秦晋直言相告。
秦晋低头思忖了一阵,觉得卢杞的担心并不多疑,但也不至于听风就是雨,总要先搞清楚了情况再做决定,如果因为误会而伤了一员得力干将的心,那就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见到秦晋不紧不慢的态度,卢杞就忍不住有些发急。
“使君,还犹豫什么?万一杨国忠要在背后阴咱们,就这么放任不管,岂非就被他们得逞了?”
秦晋微微一笑,卢杞警惕有余却失之偏激,杨行本就算对他的族叔还残存着亲族之情分,也不至于一夕之间就立场周边,所以卢杞的担忧有点小题大做。但他说的也不全是无谓的担忧,既然知道了杨行本离开军营,就总得做的应对之策。
“按神武军军法,擅自离开军营,被发现以后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强召回来,关禁闭!”
“好照此处置去吧!”
卢杞却觉得秦晋的处置方法有点温吞水,不过这种方法也是稳健,恐怕也没有更合适的了。应诺领命,他起身告退,还未走到门口,秦晋又将他叫住了。
“慢着,你亲自去吧,相机行事,不必教条,如果事出有因,且因由合理,可任其为之。”
秦晋的这一番话让卢杞一阵激动,如此一来等于对他报之以绝对的信任。
就在卢杞从神武军帅同中与秦晋密谈之时,杨行本正忧心如焚的快马赶回家中。为了进入城门,他还动用了与城门守将的关系。神武军在彻底交割了长安各门的防务以后,仅仅还有延政门掌控在手中,因此他才能顺利的进入长安。如果连延政门都由神策军负责防备的话,神策军各军将都出身自陇右,与长安原有的北衙三军以及十六卫军从无来往,想在宵禁以后入城可是难比登天了。
杨行本的家位于永昌坊,进入延政门以后打马向西很快就抵达了坊门前。由于宵禁,永昌坊的坊门早就关门落锁,可他才敲了一下,却听坊门里响起了守门役卒的声音。
“谁啊?可是杨将军?”
闻言之后,稍一愣怔,杨行本就应道:“正是杨某,请快开门!”
话音方落,坊门已经吱呀一声闪开了一条缝。
“小人得了嘱咐,就等着杨将军呢!”
杨行本也不理会那役卒的献媚,径直扑奔家中。
“阿娘,阿娘……”
才进了府门,杨行本就急不可耐的呼唤着母亲。
杨母却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正厅之上。
“阿娘,阿娘不是发了急病吗?”
杨母板着脸,低低的回应道:“你就盼着我发急病吗?难道阿娘想见见儿子都不成了吗?”
至此,杨行本一刻紧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继而又狠狠的一跺脚。
“阿娘这么做不是消遣儿子呢吗?军中正是事务繁多的当口……”
对于杨行本的数落,杨母毫不留情的报之以颜色。
“忙,忙,忙,你卖给了姓秦的吗?自从跟了他以后,你几时主动回过家了?这都不算什么,可别忘了,杨相公是你阿爷的族兄,你的身体里留着的是杨家的血,就算他们父一辈反目了,这就是你背叛家族的理由吗?”
“阿娘,这,这是……”
杨行本万想不到,母亲急急将他唤回家中竟然只是为了数落他。当然,他也立刻就意识到,一定事出有因。
“杨福来了吧?”
杨福就是杨国忠的家老,在一个时辰以前曾到军中去见他,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又走了。紧接着,杨母发急病的消息就传到了军中,他虽然将信将疑,但事涉母亲,就算怀疑也不敢不信,是以瞒着军中同僚偷偷的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以后,杨行本发现母亲果然是谎称有病,便发了几句牢骚说她胡闹,坏了他的公事。
杨母却突然间大发雷霆,指着杨行本的鼻子骂道:“没良心的,你难道连阿娘都不认了吗?你今天如果敢离开这个门,我就,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阿娘!”
杨行本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然被母亲发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来呀,去,把大门落锁,没有老身的命令,谁也不准开门,谁也不准离开府中一步,违者连腿打断!”
杨母的发难让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