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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拔归仁快走,到河西老军中去!”
情知必死,哥舒翰心中也念头百转,决定不连累此人。大不了自己和这些竖子拼个你死我活。
“燕山郡王,还不快擒住钦命要犯?”
鱼朝恩对朝廷掌故了然于胸,听哥舒翰叫出火拔归仁的名字,立刻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哥舒翰回头却见火拔归仁仍旧呆立当场,不禁怒道:“还不快走,难道等着送死?”
鱼朝恩却阴阳怪气的笑着说道:“圣命,只论罪哥舒翰,燕山郡王擒住老匹夫,便是大功一件!”
瞬息间,哥舒翰如遭雷击,他从火拔归仁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疑惑和犹豫。不祥的预感顿时拢上心头,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你,你还不走?”
回答哥舒翰的却是横刀出鞘的金铁摩擦之声,只见火拔归仁已然横刀再手。
鱼朝恩的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又急又喜的催促着:“抓住哥舒翰,鱼某为郡王向天子请功……”
然则,鱼朝恩的横刀却向外反转,立时就将两名禁军砍翻在地,鲜血喷溅了他满身满脸,更显狰狞可怖。
“老相公也看扁俺火拔归仁了,愿与老相公出则同生,留则同死!”
哥舒翰浑浊的老眼里闪出了几点晶莹的光芒,万想不到火拔归仁竟还有如此心境。他大笑了两声,背转过去,直面目瞪口呆,气急败坏的鱼朝恩。
“阉竖,拿命来!”
火拔归仁的表现让哥舒翰雄心斗气,虽然知道自己未必能逃得过这一劫,但总不能让那阉竖得意的活下去。话音未落之时,横刀抡圆了猛然脱手,直射鱼朝恩…。。但也就在电光石火的功夫,哥舒翰忽觉腰间肋下剧痛,右手颤抖之下便失了准头,横刀在鱼朝恩的脸侧呼啸而过。
右脸火辣辣的疼,但鱼朝恩已经顾不得疼,他只觉得胯间湿热一片,竟是被哥舒老匹夫那一刀吓的失禁了。
他何曾受过这等耻辱,但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转而击掌大笑了起来。
“哥舒老匹夫,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哥舒翰忍住剧痛,回头看去,却见火拔归仁手中的横刀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腰腹之间。
“你,你……”
哥舒翰又怒又悔,恨自己错看了人。火拔归仁却从容笑道:“老相公不必动怒,末将这么做,正是体面的送你上路啊!如果落在姓鱼的手中,还不知要被如何折辱……”
说话间,火拔归仁右手用力,刀柄扭转,横刀随之在哥舒翰的腹中搅动,鲜血喷涌而出,洒的满地都是,场面甚是骇人。
鱼朝恩于愣怔之间回过神来,急急喊道:“不要杀了老匹夫!快拦住他”
好戏才刚刚上演,不折辱哥舒老匹夫一顿,如何能解心头只恨?
只是火拔归仁根本不给鱼朝恩机会,手下继续用力,哥舒翰未及做出反应,剧烈的疼痛就使得他昏死了过去,高大的身躯随之失去平衡,向前轰然扑到。火拔归仁手中的横刀则就势一扫,直将哥舒翰右腹开膛破肚,一坨红黄之物从腹腔内倾泻而出……
哥舒翰老迈高大的身躯扑倒于血泊之中,阵阵痉挛抽搐,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火拔归仁挥刀大呼:“哥舒翰已然受死!”
眼见着疯魔一般的火拔归仁,鱼朝恩心有畏惧,不禁后退了两步。
“哥舒翰违抗圣命,燕山郡王擒杀有功,有功!”
闻言之后,火拔归仁凶神恶煞一般等着鱼朝恩,骤然间双膝跪地。
“臣火拔归仁叩请天子躬安!”
火拔归仁虽然是突厥人,但自幼在长安长大,汉人的习性倒学了个十足。眼见如此,鱼朝恩才知道火拔归仁终于是选择了在站在自己一边,对他大加褒奖一番之后,又命人将哥舒翰的尸体拖到空地处,一刀斩下了花白的头颅,挂在高杆上示众。
随后,鱼朝恩高调的宣读了天子敕书,命军中之人举发哥舒翰的罪状。
其实,人已经死了,大可不必如此落井下石,但鱼朝恩却知道,天子让他亲自到潼关来,绝非仅仅是传命杀人。
边令诚来的晚了,等着高杆上血污斑斑的花白头颅,恶狠狠吐了两口浓痰。
“老匹夫,你也有今日!”
他在哥舒翰手下受够了窝囊气,在潼关做监军,前所未有的屈辱。原本他还打算暗暗搜集证据,到天子驾前狠狠告上一状,不想竟被鱼朝恩这小竖子捷足先登了。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边令诚正眼都不会看一下的鱼朝恩,已经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了。真是旧的恶气刚刚出了,又有新的恶气随之压上。
被昔日地位低下的小黄门骑在脖子上拉屎,这等羞辱,他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让鱼朝恩这竖子尝到后悔的滋味。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要和鱼朝恩通力配合,鱼朝恩不是要哥舒翰的罪证吗?全都给拱手送上,不但要让哥舒翰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让老匹夫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于是乎,在两个著名阉竖的密谋策划下,一纸针对哥舒翰的二十条大罪新鲜出炉,从通敌谋逆,到贪污军粮,各种取死之罪均在其上。
鱼朝恩满意的将罪状封入木匣之中,他要立即赶回长安去,将此番潼关之行的成果奉与天子邀功。当然,还有另一则不便明说的原因。
边令诚谄笑着向鱼朝恩询问接替哥舒翰的人选,鱼朝恩只模棱两可的敷衍,不说准话。任谁都看得出来,边令诚已经生出了取代哥舒翰为帅的心思。
想到此处,鱼朝恩暗暗冷笑,边令诚真是不自量力,利令智昏。到了现在这种局面,兵马元帅的差事已经成了一个火炉,旁人躲还来不及呢,这蠢货居然还想主动一头装进去,真是不知死活啊。
鱼朝恩有意戏耍于他,便胡诌了几句:“边将军智勇双全,鱼某看倒是合适的人选呢……”
这句话落在边令诚耳朵里,便如吃了蜜糖一般,浑身舒畅,只是任凭让如何旁敲侧击,却绝难从鱼朝恩的口中套出半句有用的话。
……
次日清晨,鱼朝恩带着五百禁军离开潼关,一直骑兵马队正好与之擦肩而过。
高仙芝驻马凝望关城上吊着的花白头颅,胸口隐隐作痛,难掩心底悲凉。想不到名震河西陇右的哥舒翰竟落得如此下场。
“高相公,到潼关了,不知先入关城,还是先入军中?”
高仙芝肃容下令:
“去军中!”
他知道,河西老军刚刚经历了哥舒翰之死,肯定人心惶惶,此时若不尽快平复他们的怨愤心思,早晚会铸成大祸。
大队人马转而往军营飞奔,边令诚带着一干人候在关城之下,眼见这一幕不由得咬牙切齿。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使君有对策()
一直等到天色过午,也不见高仙芝到关城中来,边令诚再难抑制住胸中的怒意。哥舒翰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在他手下吃尽苦头也就算了,现在连一向对自己恭敬有加的高仙芝都如此拿捏作态,真真是不可再忍。
于是乎,边令诚带着一干刚刚网罗的亲信,怒气冲冲的赶往军营,打算给高仙芝来一出下马威。孰料,没等他给高仙芝下马威,把守辕门的旅率却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站住,闲杂人不得乱闯军营,违者格杀勿论!”
边令诚更是怒火攻心穿顶。
“老子是边令诚!”
那旅率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管是谁,无大帅手令,不得任意出入!”
这番话不说还好,说了出来正好就让边令诚逮到了错处。他一指远处潼关城墙,不屑的说道:
“大帅的首级都挂在城墙上了,他的军令,谁还敢执行?”
当初哥舒翰为了阻止边令诚对军中事务指手画脚,特地为针对边令诚加了一条军法,那就是没有大帅的手令,不得任意出入军营。也就是说,边令诚要想入军营,必须从哥舒翰那里获得许可。
等到边令诚真去请求许可,哥舒翰甚至连面都不见,就让人挡了出去。偏偏这道军令只针对了边令诚,边令诚亲眼所见,校尉旅率们根本用不着出示手令,就可以任意出入。
哥舒翰欺人太甚,边令诚哑巴吃黄连,他当然知道,这苦注定了没处诉说。
直到哥舒翰授首以后,边令诚总算可以不遵守禁令在军营中任意出入了,也算是撒着欢的过了把瘾。但好景不长,今日居然又被人以这则军令拦在了辕门外面,他如何能不火冒三丈?
“高相公履任大元帅,交代下来,所有军令一如哥舒老相公在世!”
“胡说,哥舒翰是逆贼,是叛党,你就不怕被牵进哥舒老贼一党?”
边令诚虚言恫吓,那旅率仍旧面不改色,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射出了彻骨的仇恨。
“这话是高相公说的,某不过是转述而已!”
言下之意,让边令诚找高仙芝算账去!
边令诚真想揪着高仙芝的衣领子,质问他如何敢怎么对他。但是,他现在连军中辕门都进不去,又如何去揪高仙芝的领子呢?
在辕门外磨破了嘴皮子,边令诚也没能踏进营中半步,甚至还被重弩疾射所警告,再靠近辕门就不问身份,一律射杀。
无奈之下,边令诚带着一干亲信返回潼关。谁知潼关城门竟已紧紧关闭。
边令诚没好气的命令城上守将赶快开城,心中却暗暗嘀咕,今日莫非没看好黄历,不宜出门?
谁知城上的守将却无可奈何的回答道:“边将军息怒,刚刚得了高相公军令,即刻封城,清查奸细,不得高相公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被堵在了城外的边令诚只徒然的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
哥舒翰被杀的消息在三日后传到了冯翊郡。
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在秦晋的意料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悲观情绪弥漫在他的左右。唐朝终于开始大肆诛杀重臣大将了,现在是哥舒翰,那下一个会是谁呢?
高仙芝接替哥舒翰为兵马元帅的消息则比哥舒翰被杀的消息晚了半日传到冯翊郡。这让秦晋更是心惊肉跳,一条脉络似乎在他的眼前逐渐清晰。
此时此刻,秦晋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自己对局面发展的无能为力,虽然就个人而言,他的成就远超寻常人,但终究是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难以掌握大局的发展。
而且,老天似乎就在捉弄他一般,明明他担心哥舒翰会遭到杨国忠的暗算,于是不顾行踪败露的危险到潼关去提醒哥舒翰,然则结果却比预想中更恶劣了百倍千倍。
事后,秦晋与卢杞等人商议天子处死哥舒翰的根本原因,冯翊郡长史严伦直言不讳,“哥舒翰杀了卫伯玉,夺了新军,天子表面上满不在乎,实则便在此后动了杀心!”
人们都知道,新军表面看是受命于杨国忠重新组建,实际上乃是天子再不信任长安的禁军,又对出身自陇右的神策军疑虑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新军的问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代北衙三军与神策军。但哥舒翰不管不顾的杀了主将卫伯玉,又将整个新军夺在手中,以天子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再留着哥舒翰呢?
说到底,是哥舒翰的愚蠢葬送了他的性命。
这些隐秘事于旁人都讳莫如深,秦晋于苦闷之下反而不管不顾的欲郡守府中堂,与各属官公开讨论。
属官们绝大多数都面面相觑,不敢说一句话一个字,生怕被沾到了晦气,万一无辜牵连进去,那才是冤枉呢。
只有郡守府长史严伦,毫不避忌的分析着哥舒翰的取死之道,将一众人等吓的恨不得堵住了耳朵,只恨自己听的清清楚楚。
就连卢杞都觉得,秦晋此举似有不妥,郡守府的属官们可不是铁板一块,其中说不住就还有人心怀崔亮,万一揭发出去,虽然不至于丢官去职,但又何必横生枝节呢?
“使君,末将刚刚记起,河渠使遣了人来,有要事相商。”
卢杞的本意是借故让秦晋离席,但秦晋却大手一挥。
“河渠不是军务,不必急于一时,先让他等着!”
说罢,秦晋站起身环视了一周,然后一字一顿的宣布:
“就在刚刚,秦某得到了军前密报,皇甫恪又劫了咱们河工营的粮食。”
一言既出,立如一时激起千层浪,大家都知道皇甫恪厉害,自家郡守能与其打个平手已经实属不易,现在频频有军粮被劫,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秦晋的话再次让所有人多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某决意,与皇甫恪决战,从今日开始,望各位戮力同心,直至彻底平定皇甫恪之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