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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忽然有亲卫匆匆而至,见到边令诚在场,不免一愣。
高仙芝却道:“无妨,可有紧急军务?”
“禀报相公,观军容使的前导马队到了,观军容使大致在一个时辰以后抵达潼关。”
边令诚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厮动作好快,马上意识到鱼朝恩如此急急,肯定是急于杀了自己。他又惊又恨,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个小黄门逼得走投无路。一想到当初鱼朝恩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德行,他就越是恨意上涌,暗自发誓,有朝一日翻身之后,一定要让此贼为今日的勾当而后悔。
“相公救救令诚吧!”
边令诚再一次哭号起来,只不过这一回的哭声里,更多的是恐惧。
高仙芝暗暗摇头,他总以为鱼朝恩会好整以暇的赶路,从长安到潼关两日功夫上下。这其间有足够的时间,让边令诚向天子喊冤叫屈。可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能拖住鱼朝恩两日呢?
况且,鱼朝恩又绝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这件事的难度大到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叹了口气。
“天使一到万事皆休,老夫可将鱼朝恩挡在城外,直至日出,将军逃命去吧!”
鱼朝恩如此急急赶路,高仙芝已然意识到,也许是鱼朝恩本人,也许是天子本人,必欲置边令诚于死地,边令诚翻身的希望极其渺茫。
而边令诚却尖细着嗓子喃喃道:“逃命?一旦逃了,就再无翻身之日,不,绝不逃命……”
继而,边令诚又发疯了一样纵声大笑,笑过之后,又呜呜哭泣,如此失态,显然不是做戏了。
时间紧急,边令诚匆匆返回了潼关,总不能待在军营中被鱼朝恩逮个正着。
第三百五十一章 :火中成灰烬()
鱼朝恩的马队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后就抵达了潼关,他并没有到军营中去拜见身为中书令又兼领大元帅的高仙芝,而是径自去了潼关关城。
然则,当鱼朝恩将自己的名号报上之后,得到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拒绝之辞。
“朝廷军法,日落之后不得擅开城门,请阁下日出再来!”
“放肆!城上的混账听着,此乃观军容使又身负天子敕书而来,你有几条命敢挡天使?”
城上的守将阵阵冷笑:“潼关乃前敌关隘,外面就是数十万叛贼大军,现在别说天使,就是天子本人来了,也得听凭日出开城的军法!”
“反了,反了……”
那随从被噎的说不上话,鱼朝恩却不能像随从一般失态大骂。
“将军,鱼某身负天子敕书,不得有片刻耽搁,否则误了军机……”
城上的守将居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角色,不等鱼朝恩把话说完,就反驳道:
“潼关内外,严防叛贼就是最大的军机,日落不得开城的军法从哥舒老相公在时就不曾违反过,现在高相公为帅,亦不会破禁!”
至此,鱼朝恩算是明白了,城上的守将一定是哥舒翰旧日的亲信,对自己如此刁难也就在所难免了。他才不相信,潼关关城一直会严格执行日落不得开城的军法。但对方说的义正词严,他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反驳应对了。
鱼朝恩之所以如此急急赶路,是怕边令诚听到风声以后,再做困兽之斗。毕竟这老家伙曾在安西多年,又参与过几次灭国之战,既有统兵的经验,人望也比他高。万一这老家伙突起偷袭,弄出什么同归于尽的把戏,自己岂非飞蛾扑火了?
心思向来缜密的鱼朝恩,自诩向来算无遗策,今日不想竟被挡在了潼关关城之下。
情知不可能叫开城门,鱼朝恩为防耽搁久了就径自去见高仙芝,要求他亲自下令潼关关城守将打开城门。
然而,令鱼朝恩郁闷无比的是,他在军营外的待遇居然与潼关关城下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辕门守军的态度比潼关关城上的更加恶劣,甚至毫不避忌的辱骂也于黑夜中屡屡出现。
很显然,军营中河西老军对鱼朝恩的憎恨已经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
鱼朝恩知道自己在日出之前绝对见不到高仙芝了,为防河西老军中有人放冷箭,只得退到安全地带休息,等着天亮。
忽然间,有人指着东面,喊了一声:
“火,大火!”
鱼朝恩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果见东面天际腾起了暗红色的火光。
“是潼关!”
火势自潼关而起,但他们被一道城墙挡在外面,只好望着东面天空的火光越来越亮,直至天将破晓,鱼肚泛白,熊熊的火光和浓烟竟遮蔽了半边天空。
潼关内的大火居然一夜未灭,城内究竟因何火起,人为抑或是天灾,鱼朝恩好奇万分。
“天亮了,走,进城去看看!”
这一夜,鱼朝恩的哨探并没有发现高仙芝从军营中出来进城的迹象。他在河西军那里得到的愤怒已经渐渐转移到了高仙芝的身上,倒要看看这个兼领大元帅的中书令有何说辞。回去长安,一定要在天子面前告他一状。
抵达潼关之后,却见城门仍旧禁闭。
鱼朝恩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说是日出开城,现在还关着城门,岂非实在针对自己?
随从上前叫门,结果一如意料,城上负责答话的已经不是昨夜的那个人,而是一名旅率。
“城中昨夜蹊跷大火,为防止奸细出入,高相公下令四门封闭,在火灭之前不得任何人出入!”
鱼朝恩再也忍不住怒道:“撒谎!鱼某昨夜就在军营左近,不曾见一人往潼关来,何谈相公之命?”
城上那旅率则两手一摊,笑道:“末将不清楚天使的情况,但高相公的确已经在昨夜火起时就赶到了潼关关城内。”
“甚?昨夜就进城了?”
鱼朝恩惊骇之下,又物兀自不信。他带来的可都是神策军中的精锐,再不济也不可能连高仙芝的一丝踪迹都摸不到吧?
“你确定高相公已经入城了?”
“末将何苦欺骗天使?若不相信,等大火灭了之后,进城一探便知!”
不过,这一回鱼朝恩已经没了等的耐心,他要求那旅率亲自到城中区给高仙芝送信,并要求立即进城。
城上的旅率没有拒绝,痛快的答应了,但仍旧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为鱼朝恩打开了城门。
进城之后,鱼朝恩顾不得找那些难为自己的人算账,只气咻咻的问着:
“边令诚在何处,速着他来见本使!”
然而,那旅率却面色一转,哭丧着回道:“天使怕是见不到边将军了!”
鱼朝恩更是怒从心头起,今次往潼关来诸事不顺,比起斩杀哥舒歌那次,可谓是天差地别。如果斩杀哥舒翰时也如此倒霉,只怕被杀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他多了个心眼,不敢说实话,亢声道:“边将军有天子敕命!如何还见不到了?”
“天使有所不知,昨夜大火正是由边将军府邸而起,如今,如今只怕已经烧成碳渣了!”
死了?边令诚就这么死了?尽管仍旧存着深深的怀疑,鱼朝恩还是有种一拳重重击空的感觉。
抵达火场之后,却见整条街都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上弥漫着浓烈呛人的黑烟,其中还不时有火苗窜起,显然潼关城内因为这场大火损失惨重。
高仙芝果然早就到了城内,此时的他面若冰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边令诚竟然使出了如此狠毒的计策脱身。一场大火弥漫了整条街,不知烧死了多少人。难道非得这么做才算安稳吗?
高仙芝在抵达潼关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了关城内所有城门的守军,并且严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他不相信边令诚会**而死,也对其人是否还在城中深表怀疑,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倒要将此人揪了出来,问上一问,为了销声匿迹就害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难道就不感到愧疚吗?
高仙芝的愤怒鱼朝恩不得而知,此时的鱼朝恩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高仙芝和鱼朝恩共同策划了这次大火。
“高相公,大火损失惨重,数里之外清晰可见,叛军也一定能够看得到……鱼某恐怕要如实上奏天子了!”
“高某失察之责,绝不推诿!”
预想中的求情并没有,高仙芝在此时竟还硬气的很,鱼朝恩愤愤然。
经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大火被彻底扑灭之后,又开始搜寻死在火中的人。终于在掌灯之前从废墟里拔出了一具尸体,像极了边令诚。
在听说挖到了边令诚的尸体后,高仙芝和鱼朝恩都大吃了一惊,难道这厮果然死于意外大火之中?
高仙芝戎马半生宦海浮沉,早就不相信这种巧合,他要亲自辨认一番,挖到的究竟是不是边令诚。
烧成一片焦黑的遗骸被抬了上来。在他身上发现的玉饰、金饰都是边令诚的常用之物,在经过了多个熟悉边令诚的亲随辨认之后,确认无疑。但遗骸究竟是不是边令诚,由于已经烧的面目全非,谁也不敢确认。
鱼朝恩曾经在边令诚手下多年,围着那具烧焦的遗骸转了好几个圈子,也是看不出任何头绪。只是心中不无恶念的想着:倘若边令诚真死在了火中,折磨痛楚比斩首要甚于十倍吧。
高仙芝忽然想到,边令诚刚到安西时曾经堕马,摔断了左小腿。如果这具遗骸属于边令诚,那么左小腿必然会有陈年老伤。于是,他命人找来了当地县廷中的仵作,交代了检验的特征之后,就等着确认的结果。
仵作是个有着多年经验的人,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讲究遗骸左小腿的腿骨卸了下来,呈在高仙芝与鱼朝恩面前。
“卑下检验完毕,遗骸左小腿确有折断痊愈后的陈年老伤,当是边将军无疑!”
高仙芝愣住了,他本以为八成不会有骨折的特征,上前仔细查看那根腿骨,果见有折断过的痕迹,不免有些唏嘘与疑惑,难道边令诚真的死在了大火中?
当然,即便是确定了遗骸有过左小腿骨折的陈年旧伤,也不是百分百就能证明其身份为边令诚。但是,至此总要有个结论,究竟是与不是呢?
。。。。。。
冯翊郡郡治同州城,秦晋刚刚收到了来自潼关的消息,具契苾贺所言,前日潼关大火,烧死了边令诚。鱼朝恩携带夺命敕书连夜而至却扑了空。
无论是哪一方,都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其中究竟有何隐情,却不得而知。
边令诚的“死”人心大快,尽管背后疑点重重,但秦晋却知道,不论此人生死究竟如何,其政治生命都已经彻底完结了。当然,也不排除此人未死,又投了安禄山的可能。
但不论如何,此人在唐朝内部作恶的可能性已经随着一场大火成为灰烬。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世事难料也()
神武军一系除秦晋以外,其余人等虽然也知道边令诚是个奸诈作恶的大宦官,但对此人的痛恨程度还远未达到秦晋一般。因此,边令诚被一场大火烧死的消息仅仅如树叶落地,所造成的震动比之哥舒翰惨死要有天差地别之远。
然而,与边令诚被烧死息息相关的另个一个却引起了长史严伦极大的兴趣。他为此甚至专门与秦晋商讨此事。
“鱼朝恩与边令诚同属宦官,有仇怨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在接到敕书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连夜赶到了潼关,边令诚则不早不晚于当夜失火惨被烧死,难道,难道使君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吗?”
宦海浮沉二十载,严伦深信这个世界没有巧合,如果恰恰有巧合出现了,那么不是当事者阴谋算计,就是自己还没有窥得其中的门道。
也正是心中疑惑,他才如此积极的与秦晋分说此事的异常之处。
秦晋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怀疑潼关大火背后有猫腻,但是那毕竟是高仙芝的地盘,而且高仙芝已经下了定论,失火乃是意外,边令诚葬身火海,并且有废墟中扒出的焦尸为证。一切都处理的周到妥当,他身为冯翊郡的郡守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身兼兵马大元帅的中书令呢?
换句话说,现在的秦晋根本就没有资格与高仙芝站在对等的位置上交流、
“高相公已经有了结论,咱们既不知道当事现场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办法确认焦尸究竟是不是边令诚,与其这般无意义的质疑,不如尽快整军经武。”
严伦显然还不放心,他一心攀附上秦晋,现在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关键处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便足矣。
显然,这种机会并不多,因此严伦就要更加积极主动的来寻找抑或是创造机会。
边令诚与鱼朝恩的蹊跷之处让严伦看到了一丝机会,他又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
“使君,莫要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