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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河东道这条通路仍旧被叛军占据,可以想象,处于内外无援境地的高仙芝,只会一日比一日艰难。秦晋从冯翊郡太守的任上,将手伸向河东,不顾一切的打算扫清关中通往太原的道路,根本目的正在于此。
当封常清三个字从秦晋的口中说出来时,杜乾运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使君并非要亲自到河北去,而是借助封常清在河北的兵力而达成目的。
追随秦晋多半年以来,杜乾运自认为摸清楚了秦晋的脾气秉性,尤其是在河东道的数次大战中,秦晋素来借重多方力量,比如皇甫恪,这样一个桀骜之人居然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他随即又有些担心,封常清毕竟是做过节帅的人,身份地位可远非皇甫恪能比的,秦晋能够如法炮制此人吗?
心事重重下,杜乾运就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去看秦晋。只见他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担忧也就跟着少了几分。
这时,秦晋突然话锋一转,提及了组建新卫队的事。
“明日开始,我会先从各军中抽调符合条件的五百人,但军资武器却要你的商队另行置办。”
杜乾运大为惊讶,“武器铠甲向来由朝廷调拨,而且神武军在绛州一战中也缴获颇丰,怎么还要另行置办呢?”
这在他看来有些难以理解,如此做除了铺张浪费以外,杜乾运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影响,可是这种做法却与秦晋一以贯之的脾性大相径庭啊。
“军中的武器铠甲都是朝廷拨付来的不假,但都是些次等货,包括神武军前军在内,武器铠甲也不是军中最好的……组建的新卫队要成为神武军中各营侧目的标杆,所以硬件条件必须是军中,乃至天下最好的。”
听了秦晋的要求,杜乾运直皱眉咂舌,但好在仅仅是装备五百人的规模,还有运作的余地,如果是整个神武军,就算他倾尽所有金银,恐怕也未必能使得天子和政事堂的宰相们点一点头。
就比如这回运来的神臂弩,乃是杜乾运花钱大点买通了所有关节要员,以神臂弩充作普通弓矢,才得以运抵绛县。所以,这种方法可一而不可再。
“军器监丞虽然是咱自家人,但毕竟武器铠甲是要从府库中调拨的,手脚做的多了,只怕会东窗事发,惹来大麻烦的……”
秦晋见杜乾运似乎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谁说天下武器铠甲一定要出自长安武库呢?”
闻言之后,杜乾运只觉得阵阵窒息之感腾然而起,呼吸困难之下好悬没晕厥过去,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难道秦使君打算在神武军中私造武器铠甲?
唐朝发令虽然不像汉朝那么残酷严苛,但对于武器铠甲的源头控制一样是极为重视的。不经朝廷允许,私自打造铠甲超过十付,则会以谋逆论处,夷灭三族。
“使君要自造铠甲武器?”
面对杜乾运有些结巴的疑问,秦晋点了点头。他这么做乃是出于更长远的打算,出于对李隆基的认知,朝廷对神武军的刁难只会一日甚过一日,也就是说越往后摆在他面前的路就越是狭窄,这一点若只想着从长安那里寻找解决办法,无异于缘木求鱼。
而这种艰难处境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朝廷在箭矢上的克扣,与粮草上袖手旁观。
自从离开长安以后,长安没有为神武军再拨付一粒粮食,如果没有商贸得利做支撑,只怕神武军早就作鸟兽散了。
就在近日一早,他刚刚接到了来自长安的密报,政事堂驳回了神武军第三次请调箭矢的要求,而据说此事中间有高力士的参与,才被迫夭折……既然其中牵扯到了高力士,秦晋就有理由相信,这背后一定会有天子的影子。
所以,为解决眼前的困难也好,着眼于未来也罢,都必须从根本上解决神武军的武器供应问题。与伪燕叛军的较量一定是持久化的,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载,如果没有稳定的军用物资做支持,是绝难长久的。
“场址已经选好了,就在蒲津!这件事,你要优先去办,从有经验的工匠到所有物料,必须优先解决。”
经过了初时的震惊之后,杜乾运的心境已经稍有平复,面对秦晋的信重与嘱托,他沉声应诺,保证会不辱使命。
这时,正堂后面一处便门的门帘被从外面挑开了,一名亲随迈步进来,手中还捧着一支铜管。只见他轻手蹑脚的来到秦晋的书案前,将手中铜管轻轻的放在了一叠公文之侧。
杜乾运暗道果然如此,秦使君果然另有信息渠道,心下不由得暗暗庆幸,亏得平日里没有像以往那般弄虚作假,否则自己的下场绝对是不堪设想。
秦晋果然立即从屏风地图前快步走向了书案,伸手将铜管从书案上抄起,三两下拍开了封泥,旋下铜管的一端,从里面倒出了一卷羊皮纸。
将羊皮纸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杜乾运不安分的瞥着眼睛,试图看看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但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羊皮纸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这张羊皮纸的确是来自长安的密信,其内容的前半段在秦晋的意料之中,可后半段却让他疑惑了,皱着眉思忖了好一阵,也没有个结果。
于是,秦晋抬手将羊皮纸递给了战战兢兢的杜乾运,他想听听这个人的看法。
见秦晋竟对自己毫不避忌,心中大是动容,杜乾运诚惶诚恐的接过了秦晋手中的羊皮纸。粗略扫了两眼,上面所记的内容果然与猜测大致不差,是来自长安的密报。只是密报上没有落款,当然也就看不出这个密报之人究竟姓甚名谁了。
密报的前半段汇报的是韦济找到了郑显礼,试图通过郑显礼与秦晋沟通,表达了他的和解意愿。这一点,原本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韦济在朝中根基很浅,翅膀远还没硬到可以单飞的地步。
杜乾运曾建议秦晋趁此机会彻底踩得韦济不得翻身,也向那些有异心的人发出警告,一旦做出不轨之举,便是这种凄惨下场。但秦晋却并无赶尽杀绝之心,在教训了韦济之后,还打算留用此人。当然,让此人多受些苦头是免不了的。
密报的后半段,则让杜乾运浑身寒颤,短短几百个字读罢,竟出了一身冷汗,连锦衣袍服都打的透湿。
“张清为京兆尹,天子,天子究竟意欲何为?”
秦晋面色阴沉,良久才说了一句:
“太子不会被废,诸王的期望怕是落空了。”
听了秦晋这句不紧不慢的话,杜乾运竟失声道:
“太子必须被废,否则岂非是神武军大祸临头了?”
长安兵变中,神武军虽然曾短暂的与太子联合,但后来终究是刀枪对立,倘若太子在天子百年之后承继大统,岂会有仇不报?
但是,他看秦晋却好像混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天子任用张清为京兆尹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眼下神武军正到了发力的关键处,却,却又般天地了……”杜乾运重重叹气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韦济留在京兆府……”
秦晋却反问道:
“韦济去留与否,难道能左右天子的心意?”
第四百零九章 :入军为队正()
“这……”
杜乾运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包括他在内绝大多数的知情人都有一种偏见,那就是韦济离任京兆尹之后,才促使了张清的继任。实际上,即便韦济不离任,也一定是天子产生这种想法在先,经过秦晋的反问,他也马上回过味来。
然而回过味来之后,心境更是忐忑不安。天子突然间重用了太子身边的人,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可秦晋似乎并不如何担忧,万一因此疏忽而酿成大祸,一旦祸事成真,岂非悔之晚矣?只是他一直自认在秦晋面前位卑言轻,想要影响秦晋的看法恐怕不容易。
杜乾运暗中琢磨了好一阵,试图找一个足够能影响秦晋的人来提醒此事,但将神武军中的人挨个默数了一遍,才发现竟没一个有足够的分量。直到此时,杜乾运才发现了以往一直忽视的事实,神武军自成军以来所有的决策均是秦晋一言而决。
“如何?还有事想不通?”
杜乾运悻悻的回答道:“使君何必明知故问。”
这句话里已经带了情绪,秦晋顿时觉得好笑,这个一向善于阿谀谄媚的家伙居然也会有性情流露。
秦晋又离开了书案之前,缓步走向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窗户外面是一道回廊,回廊蜿蜒曲折直通后面的中堂,而回廊之外则是一片密实的桃林。他的视线被葱葱郁郁的枝叶阻挡,半晌后又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以为天子重用张清,就是一定要启用太子?”
“正是。”
“启用太子又有何可担忧的?”
“这,这不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吗?难道太子一旦掌权还会与咱们尽释前嫌吗?”
秦晋暗暗冷笑,世人都低估了天子对权力的恋栈,在他咽气之前,是绝对不会将权力拱手让出的。而在这个时候搬出张清来,即便不身在长安,他一样可以断定,这不过是李隆基搞权力平衡的手段而已。
但是,这只是基于对李隆基了解之上的推测,秦晋不愿意和杜乾运细究。相反,杜乾运如此在意此事,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他对神武军居然有归属感了。
想到此处,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这可把杜乾运急坏了,一面拍着大腿,一便面红耳赤的说着:
“使君还有心思笑,就要大祸临头了!”
见杜乾运如此作色,秦晋只板起了面孔,说道:
“你何曾见秦某说过空话?”
这一点杜乾运还真就承认,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番,秦使君还真就没有一次是无的放矢。
“去吧,交代你的差事抓紧去办,其他的事少操点心。”
打发走了杜乾运,秦晋满不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朝廷内的明争暗斗是他最头疼的,但每每又不得不甚重面对,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如临渊一脚踏空。尤其是外放地方这段日子里,秦晋有深有感触,来自朝廷内的压力,远远大于外部的叛军。
不过,据秦晋所知,李隆基至少还有十年的寿数,所以这件事于他而言并非燃眉之急,充其量就算是远忧。
派去晋州与当地官员联系的人还没回来,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尽快与各郡县的地方官取得联系,据秦晋所知河东道许多地方官都是两头下注,安禄山的燕军来了,就奉燕为正朔。**若打回来,就重新以忠义之臣的姿态反正归唐。
就算秦晋对他们这种鼠首两端的行为极是不齿,却也只能暂且当做不知情,如果将地方官都一刀杀了干净,又上哪去弄这么多地方官料理民政呢?就算是换人,也只能循序渐进的逐步依次施为。
他现在才深彻体会到,究竟什么是水至清则无鱼。
不知不觉间,秦晋打了个长长的哈气竟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的被一阵嘈杂声所惊醒,睡眼惺忪的往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裴敬、陈千里两个人联袂而至。
“使君发兵吧,咱们派去晋州的使者被当地官吏给杀了。”
裴敬甚少失态,今日却涨的满脸通红,显然是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秦晋抻了个长长的懒腰,示意裴敬和陈千里入座说话,与此同时又有仆役端来了晾凉的茶汤,以供两人解渴。裴敬端起陶碗,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才连声骂了起来。
“晋州那些官吏心都被猪狗吃了……今次若不杀鸡儆猴,这河东道还不知有多少墙头草在摇摆不定……”
与裴敬联袂而至的陈千里却与裴敬持相反的态度,他认为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严厉惩处了晋州的地方官,肯定会使其他郡县的地方官心生戒惧,这就等于将那些心中摇摆不定的人往安禄山那边推。
当下最主要的目标是联络各郡县,以和各方达成一致,同时他又正告秦晋此时一定要谨慎淡定,切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还没等秦晋发话,裴敬就大声的指斥陈千里这是纵容那些鼠首两端的人,如果长此以往,必然会酿成大祸,到那时就算后悔都来不及了。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秦晋被吵的直皱眉头,不由得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自从来到绛县以后,就没遇到过顺心事,各种大事小情一件挨着一件,就没安生过。一件事没等过去,下一件事就早早的等在前面。
“都别吵了,倘若不曾为恶,秦某尚能姑息,如今杀我使者,若置之不理,岂非让神武军将士们心寒?”
这番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