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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行礼之后,卢之善与张贾规规矩矩的落座,面对烂熟的羊肉,和香气四溢的酒水,纵使垂涎不已,也不敢擅自动筷。
“来来,两位路途劳顿,不必拘谨,放开了吃喝就是!”
秦晋端起了酒杯,先一饮而尽,又从铜盆中抓出了一块肥腻的羊肉,撕成了一条条,放入口中大嚼。卢之善和张贾这才放下了拘谨,也有样学样的从各自面前的铜盆中撕下一块羊肉,狼吞虎咽起来。
一路上风餐露宿,两个人都饿坏了,面对酒肉早就难以自持了。
吃了一阵,秦晋才从侍者的手中接过布巾,擦拭干净了双手,这才重新说起下山乱民编入军中的事宜。
“神武军的规矩要繁琐一些,所有人在正式入营之前,均须事先编入新兵营以训练,至少以一月为期。张贾,秦某还希望你带头入营啊!”
见秦晋再度提及公事,张贾也连忙放下了手中才啃了一半的羊腿骨。
“罪民均从使君之命,没有异议!”
张贾对秦晋的要求,不发一言反对,他也认为编入所谓的新兵营,亦在情理之中。既然神武军能屡屡出其不意的打胜仗,就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练兵的法子,当然不可能流于常俗。
秦晋呵呵一笑,“很好,既然没有异议,秦某现在变委任你为新兵营校尉,稍后会有专人安排你们入营。具体事项,也自由专人交代!”
一旁的卢之善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连声赞道:
“使君练兵有道,卑下今日也算是开眼了,这新兵营的法子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啰哩啰唆的说了一阵,竟是他也想加入军中。秦晋在明白了卢之善的意图之后,一扬手,“卢县令,现在地方上缺人才,你留在正平,秦某还有大用!”
卢之善已经看的透彻,在这里秦晋虽然是地方官,但他的所有亲信几乎都是神武军出身,所以欲想跻身于其亲信之列,唯有进入军中。卢之善虽然自认没有将兵之才,但若能加入这新兵营,想必便会又更进一步。
此时经过多方了解,卢之善也已经听说过新兵营是个什么类型的存在,这就好像一道加入神武军中的筛选门槛一样,只有过了这道门槛,才是入门的第一步。但没想到,秦晋竟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他的请求。虽然没能如愿,但秦晋一句“还有大用”,让卢之善心底里又重新燃起了熊熊之火。
“卑下一切惟使君之命是从!”
既然卢之善和张贾都表态了,秦晋也就没有必要再兜圈子,直入主题。
“民为一郡之根本,而绛州的稳定之源头则在汾北,可以说是汾北安则绛州安,汾北乱则绛州乱。秦某的苦心,你明白吗?”
将汾北的位置说的如此之重用,并非秦晋危言耸听,而是他认为有着十分之必要。倘若安定之时,在世人看来,毫不起眼的汾北的确无关紧要,但举国大乱,牵连甚广,绛州的逃难百姓多避难于汾水以北。
想要当地百姓重新归心朝廷,只有以怀柔之策,才能使之为其所用。而这个张贾,就是其重中之重。
所以,秦晋才会刚刚招纳了张贾,就将其委任为新兵营的校尉,这在以往也是不存在的。按照秦晋治军的惯例,所有新加入军中的,哪怕是看好看重的人物,都不能担任正职,一切均须以佐杂起始。但为了笼络这个张贾,他现在也是破例了。
对于秦晋的破例,卢之善与张贾此时并不知晓,但同样也觉察出了他释放出的善意和重用之意。直至此刻,张贾的心又放下了不少,他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看来这一关算是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对于神武军的事例,他在汾北便没少听过。听说杀那些从北边过来的叛军,毫不留情,斩下的头颅高高堆起来,能垒成好几座小山。先天的预感,使得张贾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所以当卢之善联络他的时候,便第一时间答应了招安的要求。
再者,张贾原本就是地方豪族,若非受了官司牵连,现在也是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头面人物,比起躲在山中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光宗耀祖,是张贾心中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所以,卢之善的招安,还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如果能巴结上这位极是过人的使君,将来的前程只怕是不可限量。
张贾自认为相人有术,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贾离开了公署后堂。由于天色已晚,他和卢之善都被安顿在了驿馆之中,而随其一同过来的下山难民则在事先建好的营地中安置妥当。
张贾原本还想也一同到营中去,但卢之善却劝他听从安排,他们这些新附之人不宜擅自行事。想想卢之善的劝告也有些道理,张贾便与之一同到驿馆中歇息。
“卢兄,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心中许久,山中避难百姓足有十万之巨,就算秦使君能力过人,若将这些人尽数编入军中,他又从何处调集军粮呢?”
养活十万人,几乎可以相当于一个下郡的全部人口,粮食支出可说是最大的问题。
“张兄可听说过关中的郑白渠刚刚疏浚完毕了?”
“郑白渠?听说李林甫为相十几年都不曾疏浚好的,竟疏浚了?难道这就是秦使君的手笔?”
“正是!你以为秦使君凭什么能在一年之内,办成了旁人数年乃至十数年都没办成的事?”
面对卢之善的发问,张贾毫不掩饰的笑道:“张某愚钝,还请卢兄明示啊!”
“所赖者,全在山东难民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 :屯田为首位()
“难道,难道使君打算也以郑白渠招难民为河工的法子?”
张贾对卢之善的猜测感到惊讶无比,他原以为秦晋的招安只是要补充兵员而已,但现在看来远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卢之善却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敢确定秦使君的想法,也只是一点猜测而已。”
不确定的猜测,突然间让张贾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忐忑的阴影。
“那,那,兄弟该如何应对啊?”
见张贾心中没底的心虚样子,卢之善笑了。
“张兄放心,秦使君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连两日,张贾都是在猜测和忐忑中度过的,他带来的三万人也大致全部登记了籍贯,然后又被打乱了籍贯分作十几个营,分别安置。而各营的负责人员则是由秦晋所遣之人担任,而听这些人的口音,竟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都畿道的,也有关中的,甚至有些人还是河北的。
但不管怎样,他这个领头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那三万人的领导权,控制权。
每日间,张贾都被安排着与一营的人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队形的操练。显而易见,这种操练应该是神武军中的基础训练,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让一些连左右都分不清的人,去区分左右,这在有些强人所难。但那些负责训练的人可不管这些,依旧强迫他们进行训练。
好在吃喝都足量供应,纵使训练的内容令人咂舌,也没有任何表达他们的不满和抗议。
最终,在煎熬和忐忑中,张贾等来了秦晋的再次召见。
再见到秦晋,张贾那种初被招安的优越感已经完全没有了,在经过初步的训练以后,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便再也不敢自行托大。
而秦晋还能主动召见他,就说明他还有可堪利用的价值,否则以秦晋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在百忙之中特地召见呢?
如此一来,一直忐忑不安的张贾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罪民张贾拜见使君无恙……”
这一回,张贾以大礼参拜,秦晋也再没有起身将其扶起。然则,张贾却没有丝毫的感慨和不满,他只在暗暗庆幸,自己醒悟的早,否则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的确,再刚刚被卢之善招安之初,张贾的心里是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的,他能够带着三万人归顺了秦晋,想必会得到秦晋的倚重,再不济也会是另眼看待。
所以在态度上就难免有些托大和傲慢,然则与神武军数日的直接或间接接触下来,他才发现秦晋对自己不过是公式化的礼貌客气而已。
加上卢之善在离开绛县之前曾告诉他,秦晋似乎有意让他们这些人充作苦力,而不是军队。此前的优越感,至此也就荡然无存。
说到底,直至此时张贾才正视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那就是神武军怎么可能接收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难民从军呢?而且,就算神武军缺少兵员,他那河工营的河工也不在少数吧,随意征召几个营,至少都在上万人吧。
“张校尉请坐!”
秦晋让愣在当场的张贾入座,张贾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起身坐在了仆从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只不过,这一回他不敢再坐实了,而是微微欠着身子,做出一副郑重倾听,随时可以起身拜谢的模样。
见张贾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秦晋知道自己对他冷落的这几日有了效果,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卢县令应该与张校尉交过底,对于贵部属三万人的后续安排事宜……”
没想到秦晋竟然开门见山,张贾在惊讶之余,脸上也隐隐见了汗,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一切全凭秦使君安置!”
“很好,等的就是张校尉这句话。眼看着入秋了,绛州人口减半,眼看着大片的地荒着,也不是办法。所以,秦某决定以贵部属改作就地开荒屯田。”
“屯田?”
张贾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他在来之前猜测过一万种可能,但就是想不到秦晋居然要用他们来屯田。种田本就是这些人的本分之事,比起繁重的徭役苦工,屯田实在是美的不能再美的美差了。
“正是,张校尉可有异议?”
张贾赶忙起身行礼,拜谢。
“罪民代,代百姓们谢过使君!”
秦晋一摆手。
“你本就无罪,又何必口口声声以罪民自称?以后不要了!”
“是,是……谨遵使君之命……”
这一回,张贾内心却又泛起了阵阵暖意,原本以为下场堪忧,想不到却是虚惊一场,而看秦使君的态度,居然仍是颇为和善,一颗悬着的心也就如巨石落地一般,彻底放了下来。
屯田是秦晋早在产生招安汾北乱民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定好的,他深知以神武军现在的财力绝对不可能养活再多的人,现在凭借着数郡的财货粮食,供应现有军队都有些力不从心,倘若再多上数倍,恐怕让他砸锅卖铁也是难上加难。
但把汾北难民用来屯田就大大不同了,军卒的饭食必须是干饭,为了积蓄体力,一日两餐必不可少,用作屯田的百姓则可改为一日两顿稀粥,以果腹为主。
这种粮食分配也是没法子的事,在缺少吃穿的情况下,只能尽最大可能的不饿死人,至于吃饱穿暖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秦晋现在虽然仅仅是一个郡的太守,但实际上却掌握着数郡的军政大权,用钱用粮的地方,多到他都难以置信。总是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事实上这就好比用八个盖子捂十口锅,无论怎么努力,总有两口锅是没有盖的。
这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叛军过境,又经过大战,像绛州这种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很难想象,河北道与都畿道那些反复经过战火蹂躏的郡县会是个什么模样。
秦晋现在也没有心情和精力去想其他郡县,目下只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抓紧时间组织招安后的乱民,全力做好屯田事宜。虽然今年大旱绝收,但地却不能任由其荒下去,眼看着冬麦的下种日子就要到了,不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来年的收成。
当了地方官以后,秦晋已经意识到粮食才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财货,甚至金银对他的诱惑力都已经退居在粮食之后。原因很简单,金银是矿山里刨出来的,一旦进入流通就不会损失,因而只能越来越多。而粮食不同,整个唐朝每年的产量就是这么多,经过人吃马嚼,以及各种损耗,能够囤积下来的已经很少,现在又要打仗,耗费的粮食将成倍增长。而粮食与金银则大不相同,一旦吃光了,烧光了,就要等到来年收成才能有新粮。
如此慢的更新周期,注定了粮食在战乱时期和灾害时节是比金银还要珍贵的物资。
现在这个年份,既在战乱之中,又是大旱时节。各地的粮食靡费超乎想像,而地里却又因为大旱而绝收或者大幅减产。
恐怕入秋之后,粮荒的威胁就会更加迫在眉睫了。
因而,秦晋在重视大军方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