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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当然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就算秦晋没做具体交代,他也知道杀光杨家人是最紧要的事。不过,原本太子等人原本议定的是让成如璆先去见太子,只是他此时却佯作忘记,与成如璆急急直奔障坞而去。
把守障坞的都是成如璆的亲信,眼见着自家主将浑身是血的赶来,一众人等都是心惊肉跳。现在的这些禁军早就是惊弓之鸟,既然前夜有军卒可引起哗变,难保此时不会有哗变,毕竟昨天夜间又从外面收拢了近千人失散于哗变的禁军。
“将军,如何浑身是血?”
成如璆不答,直接下令。
“速开障坞门!”
障坞门应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成如璆第一个冲了进去,李辅国也一闪身跟了过去,只是后面的禁军却顾不得许多一拥而上,障坞门被挤的四敞大开,一时间局面竟有失控的趋势。
而这也正是成如璆所要的效果,如果不制造出乱哄哄一片的气氛,又怎么可能让天子害怕?天子不害怕,又怎么知道哗变的厉害,以及自己的重要呢?
成如璆与李辅国进了障坞,迎面奔来一位年轻官员,正要开口动问。李辅国眼睛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杨国忠的长子户部侍郎杨暄,当即就指着此人大呼:
“成将军速速杀了此贼!”
比李辅国慢了一步,成如璆也认出这是杨国忠的长子,也不说话抬手抽出腰间横刀举起便斜劈了下去。
可怜杨暄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当场毙命。成如璆这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气,劈在杨暄的左侧脖颈,将首级连着整条右臂齐齐的砍了下来,死状惨不忍睹。
障坞内的禁军都懵了,不知主将因何杀了杨暄,这可是杨国忠的长子啊,万万得罪不得,又何况痛下杀手呢?
不等障坞内的禁军多想,李辅国见着嗓子喊道:
“杨国忠谋反,已经被成将军斩首,首级便在那里!”随着李辅国的手指处,众人果见一杆高举的长枪上跳着一颗血淋淋狰狞可怖的头颅,细看之下果有几分神似杨国忠。
女人的惨叫声紧随着李辅国的话音炸响,成如璆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普通百姓衣装的妇仁连滚带爬的欲往天子居所而去。
李辅国一时认不出来,成如璆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杨贵妃的八姐秦国夫人。
“那是秦国夫人……”
成如璆的话还没说完,从障坞外跟进来的禁军双目赤红蜂拥追了上去,将秦国夫人捉住乱刀齐下,不消片刻就把好端端一个丽人剁成了肉泥!
有胆小者见了,心惊胆寒,就在眨眼之前谁能想得到横行长安的杨氏五门竟已经有三人惨死于禁军刀下。
兵是不能轻易见血的,一旦见了血,不安分的情绪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开去,杀了秦国夫人以后,就连障坞内的禁军也情绪高涨,跟着大呼。
“清君侧,朱杨氏!”
眼见着大事成了一多半,李辅国心中窃喜,杨国忠死了,其长子杨暄也死了,还有秦国夫人被剁成了肉泥,在场的所有禁军只剩下一条道,那就是倒戈向太子殿下,否则天子又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
一日夜的劳顿快让人骨头都散架了,李隆基毕竟是古稀老人,是以在抵达马嵬驿障坞之后,这一夜睡的格外深沉香甜。隐约间便听到外面乱哄哄一片,不时有几个尖利的声音大呼大喝,只是朦朦胧胧中也听不真切喊的什么。他只当做是过于劳累而做的怪梦。
“圣人,圣人,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竟然连高力士的声音都出现在了这个怪异的梦中,听到高力士的声音,李隆基放松了不少,顺势翻个身打算继续做梦。可他猛然觉得一双手推在自己身上,猛烈的摇晃,竟过于真实……
李隆基终于一骨碌爬了起来,随眼惺忪的看着跪坐在面前的高力士。
“发生了何事?”
每说一个字的同时,李隆基的脑袋便清醒了一下,直到这句话问出口,他已经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骇人的大事。否则以高力士的定力,绝不至于慌乱到如此地步,竟连面部都扭曲的变了形。
“圣人……”
高力士忽而竟呜呜的哭了。李隆基大急,厉声问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待高力士回答,外面山响的高呼已然清楚的传入李隆基的耳朵里。
“朱杨氏,清君侧……”
最坏的预感应验了,哗变再一次发生。李隆基此时尚能稳住心神,急问着:
“杨国忠呢?成如璆呢?快宣来见朕!”
这时,高力士才呜咽着说道:
“杨相公已经被乱军所杀,杨相公的长子以及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也都被乱军杀了……”
李隆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高力士,口中吃力断续的反问着:
“这,这,这如何可能?”
继而,整个身子摇晃着一屁股跌坐在了卧榻之上。
“成如璆呢?成如璆在何处?何以让乱军败坏如斯地步?”
高力士声泪俱下。
“圣人,圣人息怒,‘朱杨氏,清君侧’正是成将军首倡!”
“甚,甚?”
李隆基闻言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仰头便倒。这一回高力士已经做好了准备,见天子身子向后就赶紧上前将其扶住,又掐人中,又拍打胸口,好不容易才让他换了这一口气。
缓缓睁开眼睛,李隆基看到高力士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之后,不禁悲从中来。
第四百六十章 :明皇戚戚然()
李隆基毕竟是做了四十余年太平天子的人,大悲之后立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他们只说诛杀杨氏?太子是否参与其中?”
前者自有外面高呼的口号为证,后者高力士却无论如何都答不出来,他在外间瞧了禁军见人就砍的疯狂举动后,哪里还敢贸贸然出去了解情况呢?
“殿下多半是不,不知情的……”
李隆基难抑心中愤怒,但却没有发作,不顾高力士的阻拦,执意要亲自出去。高力士被天子的举动吓坏了,一面抓着他腰间的丝带,一面哭嚎着哀求道:
“圣人万不可出去,外面的禁军都杀红了眼,见人就砍……”
李隆基的力气和高力士不相伯仲之间,他只得站定,冷冷的看着身边的忠义老奴。
“朕不出去,局面就真要败坏到难以收拾了,松开!”
看到天子目光冷如寒冰,高力士一哆嗦,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失去了阻拦以后,李隆基赤着脚三两步来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外面吵嚷呼喝之声更加清晰。他看了看十步以外的院门,外面已经血腥一片。
“天子,天子,天子出来了……”
在李辅国和成如璆的带领下,禁军已经将天子居住的院落围的水泄不通,只是碍于天子积威不敢贸然冲进去。现在院门骤然打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赫然出现,正是大唐天子李隆基。
“将士们,听朕一言。”
李隆基的声音不大,但话一出口原本鼎沸的人声顿时消散,四下变得一片安静,上千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路上你们跟着朕受苦了。”
若是以往,天子能亲口对禁军说出这种体贴的话来,必定有半数以上的人感动的涕泪横流,可此时此刻众人只大眼瞪小眼,竟无动于衷。李隆基尴尬的咂了咂嘴,又道:“朕一定会给诸位将士一个满意的交代,此前杀的人朕也一概不究,天地可证,决不食言,你们都先退下吧……”
李隆基打算以自己的威严命令禁军们退下,同时又立誓不会追究诛杀杨国忠的罪责,如此保证之下众人仍旧没有一人回应。他心中泛起阵阵悲凉,目光收拢在人群中寻找着成如璆,看来必须要先劝服此人才能收效。
站在成如璆身侧的李辅国忽然感受到天子灼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缩在人群之中。
“成卿,命众人退下吧,”
正说话间,忽有人高呼救命,李隆基循声望去,却是中书侍郎房绾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脑袋上亦是鲜血淋漓,其后则有一群禁军在喝骂追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莫伤了房侍郎,他是好人!”
好人二字久了房绾,他这才狼狈的逃到了李隆基身边,迟疑了一下又站在了李隆基前面。
这个动作让李隆基好一阵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到了此时竟是这个以胆小圆滑闻名的中书侍郎站在面前试图为自己挡住危险。
“房卿退下,朕要直面朕的将士们!”
说话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渡过此劫,必会加封此人为宰相。
成如璆的身上遍布鲜血,虽然杀人不眨眼但面对身为天子的李隆基还是心虚不已,然则又不能从命退下,否则今日之事可就功亏一篑了。
“启禀圣人,杨氏一族横行霸道,祸乱国政,终至潼关失守,大厦将倾,倘若除恶不尽,恐后患无穷啊!杨国忠谋反被诛,贵妃在侍奉于圣人左右,又怎么能安将士之心呢……”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仅仅揪住了一个天下大义,把乱国的所有罪责都推在了杨氏一族的身上,既是在向李隆基表明立场,也算给他一个台阶就坡下来。
然则,贵妃是他的心头肉,苍老的内心只有这个女人才能为他带来丝丝春风与人间的顶顶快乐。他实在不敢想象,没了这个女人,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若再以往,李隆基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任何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哪怕至亲骨肉也不会有片刻的由于,然而今时今日他犹豫了,害怕了……可是也没有选择了!
成如璆骤而双膝跪地。
“请圣人速下决断!”
这个决断当然就是杀掉杨氏一族的所有人,让李隆基不再为这些人提供庇护。李隆基暗暗苦笑,如果逼迫他的是高仙芝、杨国忠、哥舒翰、陈玄礼、哪怕就是那个远在河东的秦晋,想必自己也不会奇怪,可万万想不到的竟是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神策军兵马使成如璆。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往都只在书中见过,今日亲身经历令人不胜唏嘘。
“朕自有处置!”
眼见僵持不下,李隆基丢下一句话就带着高力士和房琯返回院中,院门则紧紧关闭。
成如璆不知李隆基究竟作何想法,他当然希望李隆基就此服软,一切从速解决,越拖下去还不知要有什么变数。但李辅国却大为兴奋,立时撺掇成如璆攻进院子里,先杀光杨氏一族再所,只要不伤了天子性命一切便皆有可为。
不过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而此时禁军们议论纷纷,情绪也愈发的不稳定……
……
“现在众怒难犯,形势十分危急,安危就在片刻之间,希望陛下赶快作出决断!”’
李隆基在院中负手而立,迟迟不表态,高力士则涕泣不已,房琯急的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出言劝谏,说罢又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额头血肉模糊。李隆基也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一刻他好像在瞬间老了十岁,在院外的强硬态度也不见了。
“贵妃久居深宫之中,从不与外人结交,她怎么可能知道杨国忠谋反呢?”
这时,高力士也停止了涕泣,接着房琯的话劝道:
“杨贵妃确实是没有罪,但将士们已经杀了杨国忠,而杨贵妃还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们怎么能够安心呢!希望陛下好好地考虑一下,将士安宁陛下才会安全。”
一语道破了禁军们的担忧之所在,刚刚李隆基甚至指天指地的表示一定会既往不咎,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和让步的余地,归根结底原因就在此处。李隆基此前被私情遮蔽了眼睛,此时经房琯的点破顿时如梦方醒。
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之后,李隆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跄了几步,终是在高力士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子,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
太子李亨在屋子里焦急不已,心中惦记着外面的情况,又苦于避嫌不能亲自出去,只能来回不停的踱着步。
“李辅国去了这么长时间,因何还不回来?不是告诉过他,只要说服了成如璆,就带此人来见殿下我……”
李泌对李辅国向来看不惯,只要有机会就必然会训斥一通,在李亨面前也毫不留情面。但现在如此只会使李亨的情绪更加恶劣。不过,李亨毕竟是做过十几年太子的人,城府自然是有的,只是今次情形实在是孤注一掷,瞬间便可成可败,机会和凶险同时存在,纵使城府甚深也难以如常多待。
“殿下不必多虑,李辅国其人多有智计,现在没有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