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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没人再敢提出异议。
忽然有哨探急急奔回了他们落脚的山谷,边跑还一边疾呼着:
“骑兵,骑兵,有骑兵!足有两百多……”
这一句话就如冷水滴进了沸油锅里,立即就引起了一片沸腾。
陈大虎兴奋的喊着:
“看看!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抢了这一票,光战马就够吃上数日!”
紧接着,有人又担心的质疑:
“那可是骑兵啊,咱们,咱们能打的过吗?”
就常识而言,他们手中多是短兵器,以短兵器步卒与骑兵对战,十有九输。
然则,陈大虎却豁出去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还不知何时才能有食物果腹,恐怕再过个一两日就得有大批的同袍冻饿而死。
“如何打不过?咱们有上千人,五个打一个,难道还赢不了?”
“对五个打一个,咱们又有地利突袭之便,杀他娘的!”
陈大虎在这千人队伍中有不少拥趸,纷纷跟着附和赞同。
“大家伙别磨蹭了,赶紧进入埋伏位置,这一仗打下来,今晚就有马肉吃!”
扶风郡与京兆府交接的大路上,是叛军活动最为频繁的位置之一,而且向南毗邻终南山,地形复杂,这一处是他们经过精挑细选的位置,数次出手伏击,不曾有一次失败过,甚至连超过五百的叛军步卒也曾一举击败过。
正是因为有了前些日子不止一次的胜仗,他们才有着足够的信心,能够与那两百骑兵对战。
刚刚进入埋伏位置,马蹄声就已经急促的由西向东而来。
“快,快,绊马索,准备好了吗?”
陈大虎不放心的询问着一应准备是否完善,直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沉下心,俯下身去。
片刻后,战马拐过了弯路,呼啸而来,铁甲摩擦哗哗生响,一群幽燕铁甲的骑士夺路疾奔。
“起索!”
也许是因为激动,陈大虎的声音都变了形。他们的绊马索仅仅用几道手腕粗细的麻绳代替,先后绷紧拉直,距离地面足有数尺。
这种简陋的绊马索果真起了效用,战马的冲力极大,由于前腿被阻,马身失去了平衡,最前面的几个骑士纷纷马失前蹄摔倒在雪地之上。
然则,陈大虎等人也忽视了战马冲击力之大,数十个拉着绊马索的人竟全数受到麻绳巨大的拉力而纷纷弹向了大路。后面的战马紧随而过,眨眼就纷纷惨死在马蹄之下。
中伏的骑兵显然精锐至极,这种程度的突袭并没有使他们军心士气受挫,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展开了反击,骑弩对准大路两侧林地就是数轮齐射,在骑弩压制之下,陈大虎的人马竟然连林地都冲不出去,一个个抱着脑袋趴在雪地上,躲避着夺命的弩箭。
陈大虎暗暗叫苦,知道自己这一回是踢倒了铁板上,但现在已经开弓,就没了回头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坚持到底。
“杀出去,杀出去,他们人少,咱们人多,杀到大路上,骑兵就没了优势,骑弩也没了用处……”
这千余啸聚在一起的百姓,至少八成曾应役番上,均有过军伍经历,自然清楚骑兵与骑弩的优劣之势。
陈大虎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余者竟也奋不顾身紧随而上。
眼看着就要冲出树林,距离大路不过一步之遥,陈大虎忽觉胸口好像受到了重击一般,巨大的推力使得他整个身体向后急退,又轰然仰倒,眼前接着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大虎死了,陈大虎死了,和叛贼拼了!”
陈大虎的倒下,使得千余人军心大散,有人要和叛军骑兵拼命,有人则偷偷溜走逃命。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清晰的汉话声声响起,在夺命弩箭的威逼下,前一刻还斗志昂扬的百姓们,最终在死亡面前选择了屈服,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在路边,静待着命运的安排。
骑兵为首者是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来到陈大虎身侧,探了探他的鼻息,忽然发觉他还有气息,便在他身上揉捏拍打了一阵。
陈大虎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仰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一张羊皮毯子,直到看清楚面前的人,他才一声惊呼想要起身,胸口的剧痛却又让身体软了下来。
“你是本地百姓?哪里人士?”
陈大虎警觉自己成了叛贼的阶下囚,又羞愤交加,只厉声喊着:
“畜生,狗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理由?
陈大虎被问的一怔,又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那叛贼头目,杀人就杀人,叛贼畜生连人都吃了,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那就是头目的口音。
“你,你是汧阳人?同是关中子弟,奈何从贼?”
那头目没说话,其身后的部众则有人道: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面前的乃是安西军折冲都尉,可不是甚的叛贼!俺们段都尉怎么可能投了叛贼?”
陈大虎的呼吸有些困难,安西军?折冲都尉?
“难道,你不是……”
“我是段秀实 ,安西军节度副使麾下折冲都尉!”
这个身材壮硕的头目正是安西军节度使李嗣业的部将段秀实,他此次奉命到陇右联络勤王兵马事宜,途经此地不想大意之下遭到了伏击。
开始他还以为是叛军,但很快就从对方拙劣蹩脚的行动,以及五花八门的衣服上,认出了这不过是啸聚在一起的百姓。
是以,段秀实才没有如以往一般对他们斩杀殆尽,而是尽量克制,降者不杀。
意识到自己死中得活,又遇到了远从安西勤王而来的安西军,陈大虎激动的泪流满面,挣扎起身,大礼一揖。
“卑下京兆长安县陈大虎,请段都尉收留我等无家可归之人,只要能杀叛贼,无不从命!”
段秀实眉头紧促,思忖了一阵,他们向来没有收留百姓从军的先例,因为百姓大多拖家带口,只会成为大军的负累,最终导致贻误战机而获得惨败。
陈大虎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又补充道:
“我等啸聚一起,只为杀贼,家小俱是死在叛贼之手,一身了无牵挂,恳请都尉收留!”
即使如此,段秀实还是有些犹豫,这种事他做不了主,最终还得请示李嗣业。
于是,他便实话实说。
“这等事我说了不算,要请副帅决定才行,不如这样,你们跟我往宁州去,见了副帅以后再做定夺。”
陈大虎闻言,欢喜至极,连连道谢。
一众人等向北而行,令段秀实赶到奇怪的是,沿途竟没有遇到一星半点的叛军堵截,无惊无险的于两日后顺利抵达宁州。
在路上,段秀实得知了这前与百姓的经历后,也不禁喟然感慨,想不到叛军断了粮食以后,竟以人为食,一开始还以为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包括陈大虎等人死中求活的勇气和决心也令人啧啧赞叹,敢和凶残勇猛的叛军做对,仅凭此一点,就使得段秀实对陈大虎等人好感大增。
到了宁州地方以后,他们在子午山以北与李嗣业的主力会合。
令陈大虎没想到的是,李嗣业竟在当日就接见了他,而且还对他大为褒奖,称其为关中子弟可以效仿的楷模。
得到节度副使的夸赞,陈大虎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想他一介平民,就是做梦都想不到可以和节度使同在一个屋檐下说话。
陈大虎带来的消息对李嗣业而言也极为重要,由于身在山中,消息闭塞,此前他只是预测到孙孝哲军中将要断粮,但具体情况并不得而知。现在终于得知,吃人的谣言是真的,由此他更大胆的预测,孙孝哲的二十万大军所面临的困难喝窘境远比想象中要严峻的多。
陈大虎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李嗣业和段秀实却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持。
“副帅,以末将看,朝廷反击的时机已经到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惊闻河东事()
安西军节度副使李嗣业思忖了一阵,又轻轻摇头,继而向火炉内加了几块石炭,原本红旺的炉火立时生出团团黑黄相间的浓烟。
“朝廷反击的大好时机的确近在眼前,可你又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说着话,狭窄的屋子里已经充斥满了浓烟,呛的两个人连连咳嗽。段秀实就手把粗制的柴门一把推开,以使石炭产生的浓烟尽早散去。
“副帅还有甚可担忧的?叛军断粮,已经到了吃人的地步,军心士气都难以长久……难道……”
逐一分析着,段秀实忽而恍然,失声道:
“难道副帅是在担心朝廷兵力不足?”
李嗣业点了点头,神色略有些黯然。
“你我从安西而来,梁宰身为节度使只提调了五千人马以作之用,其它各地派兵勤王的情况,恐怕与咱们也是一般无二!”
听到李嗣业提及安西节度使梁宰,段秀实闷哼了一声。
“梁宰包藏祸心,如果不是副帅一意坚持,便连一百人都未必派得回来!”
“你这脾气还是一般火爆,心里半点事都装不下,如果不是一张嘴屡屡至祸,何以从军十数年了,还只是个都尉?”
李嗣业有些恨铁不成钢,段秀实却不以为然。
“末将言行皆出于本心,何须理会他人看法?”
见段秀实理直气壮,李嗣业只笑了笑,不与他在这件事上纠缠,人的本心的确难改,只是日后倘若他离开了安西军,又没有上司的庇护,不知要摔多少跟头。
“还得研究研究朝廷兵马的问题,咱们安西军只有五千人,加上仆固怀恩的溃兵也才万余人,须得寻个调兵的地方。”
说起眼前的局势,段秀实立时就忘了刚刚的矛盾,眉头紧锁,一一数着关中周边可以调兵的地方。
“朔方军在仆固怀恩手下溃散的七七八八,河西陇右的人马,多数在潼关陷落时折损,蜀中倒是还有五六万人,可蜀道之南,只怕调来了也要明年开春……”
数来数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调兵的地方,段秀实不禁有几分气馁。
倏忽间,段秀实的眼睛一亮,一拍脑门。
“如何忘了北面?”
与此同时,他虚指了一下北面。
“回纥?”
段秀实重重点头。
“回纥部灭突厥部以后,已经俨然成为新崛起的草原大漠之霸主,向来与我大唐交好,若向他们求兵,一定欣然助我!”
安西军在河中地区与大食人的几次冲突中,回纥部应安西节度使梁宰所请,几次配合都尽心尽力,是以段秀实对回纥部的感官甚好。
回纥部与同罗部、仆固部。契苾部一样,都属于铁勒人,游牧于天山以北,数百年来一直遭受突厥人的奴役和打压。后来,突厥在隋唐两代汉人王朝的打击下渐渐衰落,铁勒人这才异军突起,其中薛延陀部与回纥部先后继突厥成为草原大漠的霸主。
当此之时,正是铁勒回纥部如日中天之时,段秀实想到了这股异常强大的草原步卒,已经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持。
李嗣业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请来回纥人,就怕成了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大军出动,耗费粮草甚巨,朝廷遭逢大难自然拿不出足够的犒赏,回纥人得不到补给,又怎么可能出兵?”
此时,段秀实恍然大悟。
“届时,回纥部便会在我大唐土地上烧杀抢掠,比之安史叛贼恐怕更甚!”
段秀实虽然性子直但却不是个迂腐之人,立时就明白,草原部族向来无利不起早,又怎么会不求索取的帮助唐朝平乱呢?细细思量,前几年,回纥部与安西军在河中一代攻掠叛投于大食人的当地部族时,不就是烧杀抢掠吗?甚至于有些小国小城就此毁灭绝种。
念及此处,段秀实冷汗淋漓,如果当真请来了回纥人,那他就是唐朝的罪人。
谁知李嗣业却又说道:
“社稷断绝与百姓受苦,两者选其一,又当如何抉择呢?”
段秀实咬牙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要维护社稷!”
“唉!”
李嗣业喟然一叹,不再说话,段秀实也一样意兴索然,他们忽然意识到,朝廷在无兵可调的情形下,一定会选择向回纥求助的。
朝廷一旦向回纥人调兵,回纥人一定会欣然出兵,唐朝的繁华富庶,又有谁不垂涎三尺呢?
“朝廷的决定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只希望新天子能够思量再三,以社稷和百姓并重!副帅,你我当在此时向朝廷上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