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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光远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须做了决定以后,就再也不干涉手下差役们如何办差。
那差役头目得令之后立即大喝了一声:
“撞门!”
坊门厚重,不能轻易撞开,府邸的木门却很是容易。
这些差役们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根一人难以环抱的梁柱,十数人一同抬着,加速向窦宪的府门撞去,只一连撞了三下,里面的门栓就应声而折。
只见大门吱呀呀的缓缓敞开了,门里的奴仆们都被吓傻了,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就算长安乱民作乱的时候,窦宪府中也没有被乱民们冲进来过。
这些人立时气势全无,几个反应快的马上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饶命,饶命啊,俺们也是奉了家老之命,才,才对抗官府的……”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马上跟着加入求饶的队伍中,反而只剩下了家老与那门房傻站在当场,好似鹤立鸡群一般。
那家老已经被气的须发颤抖,只一个照面,这些没骨头的奴仆们就把责任都推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指着那些人怒骂道:
“你们这帮子杀才,当初表忠心时,一个个都是何等的气壮山河,现在怎么样,贼人杀了进来,立时都成了没骨头的叛逆!”
说着,家老又望向了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崔光远和秦晋。
“贼子,朗朗乾坤,天子岂容你等作乱?要不了多久,御史大夫帐下的神武军就会来灭了你们!”
差役们哈哈大笑:
“真是瞎了狗眼,也不好好看看……”
正要抬出来秦晋,崔光远却抢先一步打断了差役的话。
“某乃京兆尹崔光远,勿要造谣生事,否则将再给你家主人添一条祸乱京城的罪名!”
家老被吓得一哆嗦,破门之后,这些人并没有行抢,他就已经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了,现在又听到崔光远的话,便又信了两成。
“这,这还请稍后,容老朽请了家主出来说话!”
他也明白,兹事体大,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但窦宪却又让他全权处置,这可真是伤透了脑筋。
“窦宪在次,哪个来拿人,拿的又是谁?”
此时,窦宪终于出现了,身上已然穿戴整齐。
差役头目道:
“京兆府办差,抓的就是窦宪!还不束手就擒?”
只听窦宪冷笑反问:
“窦宪何罪?”
差役头目又哼了一声:
“勾结番邦罪囚,企图劫狱,这个罪名够不够拿你?”
窦宪哈哈大笑,笑的极是夸张,甚至差点断了气。
“真真是好笑,空口白牙就想来我窦宪府中拿人,如何教人服气?”
这时,崔光远阴沉着声音说道:
“有罪没罪,证据确实与否,窦君跟崔某走一趟京兆府就知道了!”
窦宪也不甘示弱,依旧十分强硬。
“如果窦宪不从呢?”
崔光远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容道:
“窦君莫非怕了?那就只能动手用强了!”
忽而,窦宪又呵呵一笑。
“窦宪说笑,行得正坐得端,怕从何来,走吧,跟你们去京兆府就是!”
想不到窦宪如此轻易的就服软了,差役头目有点不甘心,入府搜掠的希望破灭,今夜的油水也自然就不见了。
有惊无险的,窦宪被崔光远带回了京兆府,这次他之所以亲自出马;还是怕差役们的身份镇不住这位与皇后渊源极深的重要人物。
其实,别看崔光远表面上从容淡定,心里也紧张极了,生怕再引发更大的乱子。好在任务顺利完成,只要此人到了京兆府,还不随意搓圆搓扁?
崔光远也没客气,直接将窦宪投入大中狱待审!
窦宪也表现的很淡定,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示不满,只看着崔光远说了一句:
“大尹须记得今日此时,有朝一日你我说不定便会易地而处。。。。。。”
第六百一十三章 :建宁王发难()
崔光远早就不是初入官场的新丁,执法之人被身陷囹圄的犯官威胁,又岂能先堕了气势?更何况,以他对秦晋的了解,向来是牟定后动,假如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一阵干笑随即在囚室内爆响。
“窦君,何必做这种小儿把戏?他日就算崔某与你换了位置,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说罢,崔光远命人锁了囚室之门,大踏步离开了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刚才那一番话说的当真痛快,如果没有这二十余年的官场浮沉历练,他自问不可能如此坦然的回击窦宪。
其实,人的弱点就在于此,患得患失只会使之成为一个瞻前顾后的失败者,放下了一切的执念,反而有无往不利的收效了。
扣下了窦宪并非是万事大吉,下一步必须把案件的卷宗整理的确实完美,经得起复审,如此一来,只要他们占着一个理字,就算天子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说到底,天子李亨登基日短,张皇后在朝中的势力也处于初耕状态,而窦宪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仅仅有着从祖上那里承继而来的爵位,从二品的开国相公。
不过,等到崔光远返回京兆府中堂之后,秦晋却已经不在此处了。于是他唤过来差役询问,差役也不知具体内情,只知道御史大夫接到了军报,这才匆匆离去。
崔光远虽然在窦宪面前硬气,但如果不和秦晋讨个主意心中还是有些没着落,于是又带着人往中军而去。
刚出了京兆府大门,正好遇见了神武军长史李萼赶来。
李萼是秦晋的左膀右臂,崔光远见到他就知道此人无事不会赶过来。
“大尹如此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
“刚处置了窦宪,打算再去向大夫讨个主意!”
李萼闻言呵呵笑道:
‘大尹不必亲自劳动了,李某此来就是奉了大夫之命,窦宪与孙叔通两者并案处理!’
“并案?”
崔光远心下一惊,如果并案处理岂非直接要把广平王的案子公之于众了吗?
这可和秦晋此前的想法大大不同。
他还要细问,李萼却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入了中堂再说!”
崔光远这才恍然拍着脑袋,由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他竟忘了这京兆府大门外人多耳杂,没准那句话被听了去,就有被泄露的嫌疑。
“看我这脑袋,糊涂了,糊涂了,走,走,长史入中堂说话!”
崔光远与李萼一前一后进入了京兆府。
对于李萼的来历,崔光远也早有耳闻,此人早前曾待平原君太守颜真卿往长安送信,河北道十五郡重归大唐的消息,就是他带来的。当时的天子还是李隆基,曾当众激动的掩面而泣。
由此,这位只身匹马入长安的青年才俊就此声名鹊起。但是,当时的朝政在杨国忠把持之下,如果不肯依附之,最终也只能被投闲置散。直到秦晋带着神武军重返长安以后,李萼才人尽其用,并在长安解围一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李萼此人虽然年轻,而且为官日短,崔光远却从不敢轻视此人
“大夫已经下定了决心,脓疮既然已经生出来了,就断没有能捂住的道理,倘若不尽早生发出来,迁延日久只会让人痛苦不堪!”
崔光远点头道:
“此一说不无道理,可,可毕竟牵扯皇后呢?”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俗话说疏不间亲,谁知道天子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偏向自己宠爱的女人呢?
李萼又道:
“须得把那些腌臜事都抖搂出来,为的就是幕后主使牵扯皇后,大夫之意就是要逼得皇后壮士断腕!弃了窦宪,看她还能如何插手朝政?”
见崔光远尚在沉思之中,李萼的语速极快,继续说着令人心惊的消息。
“大夫也是刚刚得到可靠消息,皇后已经为窦宪谋了个观军容使的差事,秩级为正三品上,如果不趁此机会将其打到不得翻身,咱们早晚要为其所制!还有,勾结番邦之说也未必能使天子下决心大义灭亲,本着与回纥部交好的潜在宗旨,拖上个一年半载,很可能就不了了之。但是,如此一来,和窦宪的仇接下了,又不能至置于死地,岂非白忙活了一场?将来这厮缓过来,怎么可能不反咬一口,报这一箭之仇?”
至此,崔光远彻底明白了秦晋的心思,也觉得此前太过于在意广平王的妇人之仁,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什么兄弟之谊,在大是大非面前也必须要让路。否则太宗何等英明神武之人,又何必坐那弑兄杀弟的人伦惨行?
回头想想,如果没有这人伦惨剧,又怎么可能有后来的贞观之治呢?
念头及此,崔光远咬了咬牙。
“就依大夫所意,并案处理,审他个天翻地覆!”
在下定这个决心的同时,崔光远心中也十分清楚,只要踏出了这一步,朝廷上必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长安解围一战开始短暂的表面精诚团结也必然会被撕得粉碎。
然则,有时候反而是将矛盾公开化,更有益于朝局的稳定,到时候逼得天子表态,也就断了一些人骑墙观望,和选择战队,打一场旷日持久,势均力敌的政争之战。
李萼也双拳紧握,神色间冰冷如霜。
“大夫虽然没有明说,但以李某私下揣度,大夫这么做是算准了天子宅心仁厚,优柔寡断的性子,多半会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可对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却是一次难得的激励!到那时,广平王的处境就更加岌岌可危!”
李萼的想法与崔光远不谋而合,两人相视无言。良久,崔光远才又恍然问道:
“大夫急急离开,究竟发生了何事?”
至此,李萼才露出点笑模样,笑道:
“是大事,但却不是坏事,杨行本带着冯翊的神武军抵京了!”
这的确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神武军乃是秦晋的立身之本,也是他们这些人恢复大唐盛世唯一可以找到的依仗。
杨行本抵京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天子李亨召集大朝会,接见有功将士,并从重封赏。
其中秩级在五品以下的将佐人等,凡有功者各升三级,五品以上的官员则另有封赏。
秦晋曾建议,现在不是论功行赏的时机,如果打赢一仗就要大肆封官,只会使人志得意满而懈怠。这一点,与新任的宰相们不谋而合,他们也不建议对有功的武将大肆封赏。当然,双方的初衷是截然不同的。
连首功的秦晋都拒绝了封赏,其余的有功将校自然也纷纷表态,不想这么快受封受赏,一切等到平定乱贼,天下太平以后在论功行赏。
对此,李亨也曾明确表示,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功劳都记录在案,如果有人平乱未成而先身死,则会从重从优承继在他的子嗣族人身上,朝廷绝不会做令人心寒之事。
所以,此次朝会旨在接见从冯翊赶来的有功将佐,也是要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天子和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了那些在地方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直到午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朝会将顺利结束之时,一个年轻人却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大事启奏!”
此人并非普通的朝臣,而是当今天子李亨的第三子,建宁王李倓!
李亨虽然性格宽仁,但是对几个子女向来管束极严,此时李倓站出来说有事启奏,在他看来就是给这次接见有功勤王将士而专设朝会的捣乱。
“无论何事,散朝再说!”
李亨的声音中透着不悦,但也没有当众发作,训斥李倓。
不过,李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亨的脸色,而是执意道:
“陛下,难道事涉国本,也要押后再议吗?”
“你!”
李亨怒容陡起,但毕竟国本二字出自李倓之口,想必也不是玩笑之言,便沉着声音道:
“说!假若信口雌黄,你可知道当受何等惩罚?”
李倓面无惧色,长身而立,面色激愤,大声说道:
“有人要谋害广平王,但,但有司官员畏惧其中险恶,不敢惹祸上身,试图掩盖此案。臣才不得不在此时说出来,让百官们都做个见证,看看究竟哪个还敢胡作非为!”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内容却震撼到了极点,许多官员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包括李亨在内,都以为自己没听明白。
“你,你再说一遍?”
于是,李倓又从容的复述了一遍。至此,李亨确认无误,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这其中有惊讶,有愤怒,甚至还有些伤心,但汇聚在一起,竟然使得这位历经磨难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