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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此言大谬,天底下哪个好女子不想与大夫贪欢一响呢?恐怕下一刻立时就死了,也会趋之若鹜呢!再说,那韦娢又岂是好女子了?崔家的聘妻,背弃夫家在先,现在又为娘家所不容,哪个好男儿会要这等女子做正妻?大夫对她青眼有加,是她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言语之中,对韦娢竟满是不屑和鄙夷。秦晋心下暗暗发冷,这并非李辅国一人对韦娢的偏见,而是当时普遍的一种看法。
这让秦晋更加觉得愧对于韦娢,如果不是自己,那个天之骄女一般的贵妇,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之下场吧。
细细想来,从新安时开始,几乎每一次重大的转折都有韦娢的身影夹杂在其中,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秦晋自问未必能有今日之自己。如果她不能有个好的归宿,自己恐怕这辈子都要愧疚难消。
随之,秦晋的面色也开始阴沉起来,似乎心事重重。
李辅国是何许人也,人精一般,加之又对秦晋和韦娢过往的一些事小有了解,立时就明白了他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大夫可是觉得愧对这个女人?”
秦晋不置可否,李辅国却自顾自的说道: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为之,大夫又不曾求过一个字,说到底这又与大夫何干呢?天底下妾有情郎无意的多了去了,如果一有要死要活的怨妇闹腾起来,男儿郎便要以身相许,这世上岂非要乱套了?”
这时,李辅国收敛了脸上戏虐的笑容,竟也一本正经起来。
“请恕奴婢直言,如果大夫因此而愧疚,莫如就此不见,就算对那女子的善待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秦晋如梦方醒,此时去见韦娢的确大为不妥。既然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未来,又何必亲自去招惹她呢?
念及此处,秦晋又看向李辅国,想不到这个后世恶名累累的阉人居然也有与人为善的一面。不知为何,对这阉人的印象就好了不少。
“多谢将军提醒,确乎不宜再见,不如手书一封,请将军代为转达。”
话一出口,秦晋觉得也不合适,便改口道:
“手书也可免了,只请将军对此女多加照顾,另外告诉她,其弟韦倜病入膏肓,也就在一两日……”
李辅国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了下来。
“大夫放心便是,奴婢自有分寸,定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与李辅国告辞之后,秦晋牵马沿着皇城向北而走,一路上竟怅然若失。他当然不是傻子,韦娢若非对他有情,又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出手相救,甚至连父女反目也在所不惜。然则,自己却要像个懦夫一般的,连这份恩情都不敢直面。兵变之时,韦娢于他可有救命之恩。倘若就此对人家不闻不问,那又与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一念及此,秦晋登时出了一身透汗。
尚公主与否那是后话,今日总要还了韦娢的救命之恩!
“调头,回太极宫!”
秦晋的随从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究竟又想到了何等大事,只见他如此急色匆匆,便也不敢耽搁一个个紧随了上去。
李亨得知秦晋求见之时,颇感到意外,毕竟他们君臣刚刚分开不久,该议的事,也都说的七七八八,怎么这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又追到了宫里来呢?
不过,意外归意外,李亨向来都是在第一时间接见秦晋,生怕耽搁了要事。
然则,当秦晋略有些迟疑的说出今日面圣的目的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秦晋这个人从来不曾说过私事,可今日求见,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当然,李亨除了不解之外,还有不快,毕竟虫娘与秦晋是有婚约的。秦晋今日一本正经的提及那个女人,难道是要悔婚吗?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天子的主意()
虫娘是李亨最疼爱的妹妹,如果秦晋因此而悔婚,对虫娘造成的伤害就可想而知。除此之外,这桩婚姻不单单是一次为公主招一个驸马,还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是不能公之于口的,一旦悔婚,必然会造成不利影响。
出于对虫娘的心疼,和对局面的忧虑,李亨虽然面上笑容不减,可好心情却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过,李亨毕竟是个城府甚深的人,他马上又想到了秦晋曾为了虫娘甚至连性命都不顾的举动,心中又安稳了不少。
当初,虫娘被怀疑患了虏疮,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有个别人建议药杀虫娘以免除大肆传染的祸患。就连李亨都为此而犹豫不决,只有秦晋明确的表示了反对,甚至不顾个人生死,乃至于鲁莽的亲自带着虫娘出城,如此种种,若说秦晋对虫娘无情,便难以解释了。
李亨淡淡的看着秦晋,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陛下,韦娢对臣有救命之恩,如果臣只顾念着与公主的婚约,眼看着有救命之恩的女子遭遇不幸却不闻不问,这岂非忘恩负义?”
李亨约略也听说过韦娢曾救过秦晋,一直以为是谣言,想不到竟是真的。
“你想悔婚吗?”
李亨在心下一寒之际就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万一秦晋一口说出了悔婚二字,这岂非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也是关心则乱,李亨在处理这件事上,竟也有些感情用事。
秦晋则道:
“臣并无悔婚之意,然则也见不得她在宫中做粗使杂役,还请陛下开恩!”
至此,李亨一口气松了下来,只要秦晋没有悔婚的意思,一切就都好说,就算他想纳此女妾,也不是不能商量。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设置的底线,并不会轻易的说出来,集市交易不还讲究个讨价还价吗?
冷静下来以后,李亨的脑子也转的飞快,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主意。
“朕倒有个主意,不知秦卿以为如何。”
秦晋本是硬着头皮来的,想不到李亨竟如此好说话,,然则这种商量的口吻,他又觉得回答似乎不妥,不答也不好。
正迟疑间,李亨就自顾自的说道:
“朕便替你这个妹夫做主了,既然是你的救命的恩人,也就是虫娘的恩人,朕便赏她一个郡夫人如何?再赐下宅邸,以供生活。”
李亨就差应承下来,再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这样也就给他的妹妹除去了一个隐患。但这毕竟不是玩笑事,哪有天子为一个女人做媒的,如果传扬出去,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模样。
这倒让秦晋愣住了,想不到李亨居然也如此善解人意,这固然是解决了韦娢目下清苦的处境,也使得自己避免了为难。
事实上,在此来之初,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悔婚的最坏打算,毕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弱女子在宫内孤苦无依。而李亨的主意则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他一直纠结在心的矛盾。
“陛下圣明!”
秦晋还能说什么,当然只有一连声的盛赞。
李亨见自己的主意收到了效果,也甚为高兴,忙上前扶起了他,拉着他的手臂道:
“今日秦卿此来也提醒了朕,与虫娘的婚事也不必再拖了,当初太上皇定下的婚期本在去岁,只因为长安被围形势不允许,现在没了后顾之忧,自可择良辰吉日了!”
“一切全凭陛下敕命!”
解决了一桩麻烦,李亨的心情又阴转晴,竟也开了一句玩笑。
“难道秦卿就不着急吗?”
这让秦晋如何回答,只好尴尬的报之以一笑。
说实话,他和寿安公主只接触过那么一次,还是在生死关头,说过的话加在一起可能也不超过十句。双方既没有相互了解和吸引的过程,也没达到喜欢与爱恋的程度,两个人的婚约与盲婚哑嫁也没什么区别。
然则,秦晋对虫娘还是颇有好感的,可如果说他急着娶一个不怎么了解的女人,还是有些夸张了。
来到这个时代也有数年之久,一直都是孑然一身,连个可以知冷说话的人都没有,因而秦晋也对这次皇命在身的婚姻也有着一些期待。
……
掖廷,韦娢忙碌了一天,疲惫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歇息,用手捶打着酸软的腰肢,这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不知外面年月,但繁重的体力活使得日子过得飞快,时日一长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听说叛军被打败了,长安之围也已经解除,就连父亲都奇迹般的回到长安重新做了宰相,然则这些都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不论外面的情形如何变化,她在这里的日子都是一成不变的。
一开始,韦娢在掖廷里做女官,不过是为了生存的权宜之计。可是后来,长安解围,连民营都解散了,宫中的执事曾表示可以将她放归回家。她为此只能黯然涕下,长安虽大,却已经没了容身之所。
韦见素在此之前就已经明确表示与其断绝父女关系,她仅有的财产也在乱民的烧抢中损失的干干净净,出了宫去,难道要寄人篱下,或是沿街乞讨吗?
因而,韦娢决定就此留在宫中,不再奢望其它。至于那个她至今都念念不能忘的人,早就已经不报希望了。他为了寿安公主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及,又怎么可能再正眼看她呢?
屋内的疯女人又在叫骂不止,韦娢捂住了耳朵,这个广安公主自从受到责罚以后就情绪大坏,每日总要发泄一阵才能作罢。她在这里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监视看管此人。
但是,掖廷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粗使的宫人本就不多,她这个女官也不得不承担起一些粗使的活计。
虽然比养尊处优时劳累清苦了不少,也好在没有内廷的那些勾心斗角,也乐得悠闲自在。
忽然间,院外敲门声起。
韦娢大感奇怪,这里三五日没人上门是及常见的事,尤其在这即将掌灯的时辰,有谁会来敲门呢?连问都省得问了,她动作缓慢的走了过去,打开院门,看清楚外面的来人,一时间竟愣住了。
竟是太极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宦官李辅国。
说实话,韦娢对李辅国是没有好感的,一见到此人皮笑肉不笑的脸,就不觉浑身发毛。奈何人在矮檐下,早就没了做贵妇时的矫情与骄傲,规规矩矩的与其见礼。
出人意料的是,李辅国居然对她很是客气,先是一番嘘寒问暖,弄得她莫名其妙,又心生警惕戒备。
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李辅国才说出了一桩韦娢急于了解的消息。
“听说令兄卧病,时日不短了,有时间去看看吧。”
韦娢此前的确听说过韦倜有病的消息,但也没往坏处想,若非与父亲的矛盾,早就去探望了。
“承蒙将军照顾,不胜感激!”
韦娢与一般的宫人女子完全不同,虽然没了贵妇的骄傲气,可与李辅国说话时也全然是不卑不亢的模样。李辅国暗道:
还真是朵带刺的花,秦晋这个人打仗杀人是把好手,可论起采花就是绝对的笨拙了。这等娇艳欲滴又有性格的女子,此时不摘又更待何时呢?只可惜了,暴殄天物。
心中替秦晋惋惜不已。然则,惋惜归惋惜,他也没耽误了今日来见韦娢的正事。见对方似乎并没有理解自己的话中之意,只好明确说道:
“令兄病入膏肓,也就在这一两日之间,还是去见见吧!”
闻言,韦娢如遭雷击,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与晴天霹雳无异,好半晌之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滚落,却没有一丝的哭声。如此无声的涕泣,反而更令人心生恻隐。李辅国自问不是个怜花惜玉的人,但见韦娢如此涕泣,惊也有些不忍目睹下去。
该交代的事交代完了,也就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在这里看一个女子哭哭啼啼的,也是晦气。
李辅国临走时还在院中的石凳上留下了十两黄金。在宫中的奉金禄米极是有限,韦娢倘若去探病总不能两手空空,能帮她的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直到天色彻底黑透,韦娢才从伤心与震捅中醒了过来,就连李辅国是何时离开的都浑然不觉,借着依稀的月光,她发现了李辅国留在石凳上的一锭黄金。
抬手拾起了起来,上下掂量了一阵,觉得分量不轻。李辅国作为宫中最有权势的宦官,从来不会亲自到掖廷中,今日不但来了,还和颜悦色,又是告知弟弟病入膏肓的消息,又是临走赠金,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难道一个阉人也心怀不轨,别有企图吗?
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阵,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想起了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弟弟。她和弟弟韦倜的关系最好,平日里也是这个弟弟对他有求必应。一想到今后再也难以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