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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而,裴敬哈哈大笑,指点族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你啊你啊,是没见识过神武军的战斗力,房琯所赖者,不过是孙孝哲叛军于关中覆灭后,从潼关到洛阳数百里地方空虚的机会。所以,洛阳城下一战而败,也不稀奇!”
“难道兄长早就料到了房琯会有此一败?如此说来,秦大夫也一早就猜到了。对一定是这样,否则秦大夫又怎么可能任凭房琯那老儿生生夺去了到嘴的功劳……”
看着兀自猜测的族弟,裴敬摇头苦笑。
“为兄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料想秦大夫的初衷便是打算放弃这份功劳的。只可惜啊,房琯不争气,满手好牌打的奇臭无比,最后还得神武军来收拾烂摊子!”
裴侑有些摩拳擦掌,神色间又带着一丝遗憾。
“只可惜啊,咱们还要守潼关,不然也能冲上去抢些功劳回来!”
“日后多得是立功的机会?再者,放眼整个大唐,年刚刚及双十,便身为马军指挥使的,有几人?”
被兄长斥了一句之后,裴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兄长责备的是,小弟急功近利,这是大忌,大忌!”
裴敬微微一笑,说道:
“知道就好,为将者最忌急功近利,轻则辱身,重可丧师失地,为祖宗蒙羞,不可不慎啊!”
“刚刚一睹秦大夫风采,似乎也比你我兄弟长不了几岁,却已经是三品重臣,距离入政事堂拜相也只差一步之遥,当真好生让人艳羡啊!”
“秦大夫天赋异禀,你又岂能自比?若论军功才干,就算拜相也不为过,只是秦大夫顾虑资历甚浅,才不愿入政事堂。”
听了兄长对秦晋的分析,裴侑大为惊讶,从来只见孜孜求官的人,却没见过避而不当的。
“末将田承嗣拜见将军!”
正当兄弟二人议论之时,一个突兀声音将他们打断,声音既粗且大。裴侑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身长中等却极是敦实的虬髯军将站在十步开外的城墙甬道上。
“原来是田校尉,此来何事啊?”
不等正主裴敬说话,裴侑先问了一句。
这个田承嗣本是安禄山麾下的一员骁将,潼关陷落以后做过一阵潼关守将,后来在裴敬出奇兵偷袭将其赶走,夺下潼关。此人辗转到河东风陵关城下,竟生生被坚守此地的陈千里耗得粮草尽绝,不得已之下易帜投诚。
田承嗣也算开了围城者率先投降的先例。不过,此人在投降唐朝以后,当真还立过几次功劳,得了天子特赦,算是站稳了脚跟。裴敬觉得把此人放在河东不放心,又将此人调至潼关,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省得此人再有反复。
当初奇袭入城的敢死先锋正是裴侑,是以两人也是老相识了。田承嗣自打回到潼关以后,非但没有对裴家兄弟有半点的芥蒂,反而极尽所能的巴结逢迎,甚至还博得了裴侑不小的好感。
与裴侑不同,裴敬却始终对田承嗣报以警惕之心,以他的经验,往往越是这种巴结逢迎的人,才是城府甚深的小人,最易反复无常。在这种人心里,没有什么大节道义,所驱使者,无外乎利害二字!
“末将刚刚接到了秦大夫的调令,调末将随军出征。”
裴侑一听又急又羡。
“还有这等好事……”
只是后半截话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兄长严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秦大夫既为神武军大将军,又是河洛招讨使,可节制河洛一切兵马,奉调就是!”
岂料,田承嗣却道:
“末将不愿去,愿始终追随将军!”
裴侑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算你还有良心,不枉我兄弟善待一番!”
裴敬面无表情,只又问了一句:
“你当真不想去秦大夫麾下?”
“确实如此!”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田承嗣离开之后,裴敬突然问了一句:
“你以为田承嗣当真不想去吗?”
裴侑一愣。
“难道此人在说谎?”
“他在以退为进,小人心思而已,所图的就是你我不与之为难!其实,秦大夫的军书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送到,他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裴侑原本还以为田承嗣念旧,现在发觉被骗了不禁有几分愤愤然,但思忖了一阵之后,又生出个想法。
“这厮莫非存了挑拨之心?”
沉吟良久,裴敬才道:
“不无可能,只不知此等小人,秦大夫看重了他哪一处?”
这时,裴侑才反应过来。
“难道,难道秦大夫要重用此人?”
裴敬反问道:
“你说呢?”
他跟随秦晋日久,最了解秦晋的脾性,看人只重才而不问得,所以像杜乾运等一干反复小人也能为其所用。
可裴敬观察田承嗣其人,既没有出众的军事才能,也看不出别有所长,怎么就能得秦晋的看重呢?
……
神武军在潼关城外整军一日夜,然后就是强度更甚的急行军,所以这一日夜对于神武军来说至关重要,尽管连营绵延数里,却静的像一座死营。
田承嗣在当值军卒的引领下,一步步深入神武军军营,在他想象中神武军理应与一般军队没有两样,可直到进入辕门的那一刻起,才知道与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尽管此时已经烈日当空,可走在静悄悄的军营里,充耳的却只有此起彼伏的蝉鸣,田承嗣甚至有种冷汗直流的错觉。
对于田承嗣其人,秦晋也早就如雷贯耳,闻名已久。原本的历史记载中,此人在安史之乱中降唐,被封为魏博节度使,此后又数度叛唐降唐,是藩镇割据愈演愈烈的首恶。自此以后百余年,直到五代时期,魏博牙兵都是天下第一强军,魏博节度使后来又被称为天雄军节度使,后世更有“长安天子,魏博牙军”之说。
所以,当秦晋得知了田承嗣其人在裴敬麾下之后,便生出了将此人调至麾下的想法。目的有二,一则限制此人,二则重用此人。
然则,一见之下,秦晋又有几分失望。他所见到的,只是一个战战兢兢的虬髯校尉,这与印象中以强悍著称的天雄军节度使大相径庭。
“你就是田承嗣?”
“回,回大夫话,正是末将!”
连说句话都结结巴巴,如果不是此人在装假,那就一定是历史出了差错,这种资质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强军的节度使呢?
秦晋直视着田承嗣,发现此人的双颊上居然噼里啪啦的有汗珠滚落,再看其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禁哑然失笑。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历史上的天雄军节度使居然是个如此胆小的人。
秦晋并不知道,他给田承嗣所带来的心理压力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世间之人便是如此,即使再强悍的人,面对无法预知和掌控的压力时,都会紧张和焦虑,甚至产生畏惧情绪。
田承嗣本就不是个心思如铁的人,此时冷汗淋漓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步步皆为营()
秦晋招纳田承嗣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此人在安禄山麾下为将多年,十分熟悉这些来自幽燕的叛军,说不定就可以在此人身上寻出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所以,即便田承嗣表现的过于窝囊,他也不以为意。
“田将军威名秦某如雷贯耳,今日终于一见……哈哈……”
本想说田承嗣闻名不如见面,但秦晋终究还是不愿意当众落了此人的脸面,于是只哈哈大笑,剩下那半截话却不再说出口。
田承嗣脸上的冷汗已经淌成了小溪一般,又不敢抬袖擦汗,只声音干涩的回答着:
“末将区区,大夫如此相称,汗颜,惶恐啊!”
这倒是实话,田承嗣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威名能让名动天下的秦大夫如雷贯耳。
秦晋呵呵一笑,也不多做解释,他真正如雷贯耳的,乃是开创魏博军镇的田承嗣,却不是要下这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田承嗣。
“想必房相公兵败的消息,你也早就知道了,如何,有什么看法?”
“这……”
田承嗣一阵语塞,说实话房琯兵败的消息刚刚传到潼关时,他是十分惶恐的,生怕唐朝当真只是回光返照,这次豪赌可就要输的什么都不剩了。可随着秦晋带神武军抵达潼关以后,他的这种担忧又渐渐消失了,心底里反而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想法。
“末将愚钝,愚钝,不敢妄加置评!”
“直说就是,秦某此次带兵东出,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收揽贤能之士,如果田将军不直抒胸臆,又怎知是英雄抑或狗熊呢?”
对付这种行伍之人,秦晋也不绕弯子,直来直往,道明本意。如果田承嗣但凡还有点智商,就一定会有所领悟。
“请恕末将直言,洛阳之败,八成在房相公身上!”
“哦?”
秦晋登时来了兴趣,当此之时,多数人的意见都是房琯中了安贼叛军的诡计,才落得兵败生死不知的下场。现在终于有个人敢于说出和大众相悖的意见,实属不易。也是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有点小看眼前这个田承嗣了。
只见田承嗣直起了身子,一脸肃容,侃侃说道:
“房相公固然长于政事,但带兵也太过儿戏,生搬硬套兵书上的战法,致败也不足为奇!”
“田将军可是在说房相公纸上谈兵?”
田承嗣连不迭的点头。
“诚如大夫所言,世人只看到了房相公长驱直入洛阳城下。实际情况却是在洛阳之前,并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大战!”
这时,站在秦晋身侧的秦琰大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不对啊,房相公斩首数万,还报捷京师了呢,怎么能说没打大战?你莫非打算诓骗大夫?”
田承嗣偷眼瞧了秦琰一下,又赶紧把目光收回,凭借多年巴结逢迎的经验,一眼就可以断定这个虬髯校尉一定是秦晋的亲信,万万得罪不得。不但不能得罪,还得小心的巴结着。
“这位将军质疑的是,末将此前也曾有过这种想法,但后来得知了事情,却是房相公强行剿了叛降安贼的地方团兵。”
“剿便剿,何为强行?”
秦琰看似粗鲁,实则心思颇为细腻,马上就从田承嗣的话中觉察出了异样的味道。
田承嗣叹了口气,两手一摊。
“末将后来听说,听说那些叛降的地方团兵是打算归顺朝廷的,可房相公说那些人叛降反复,绝不能姑息,因此才有了那数万的斩获。”
秦晋居中察言观色,基本可以断定田承嗣没有说谎,实际上田承嗣此时也不敢说谎。如果房琯当真是如此作为,看来他有洛阳之败也并不奇怪。
“田将军以为,洛阳叛军何人为将?”
据秦晋所知,安贼叛军中名动一方的人物像崔乾佑、孙孝哲都已经折戟,洛阳城内还能统领叛军的,他一时间还真判断不出。
只见田承嗣略一思忖,便道:
“末将私下揣测,若不是阿史那承庆,便是尹子琦。”
“说说这两人的底细来历!”
就实而言,秦晋对这两个人还很陌生,但田承嗣既然言之凿凿的笃定是他们,那么必然有过硬的理由。
“阿史那承庆和尹子琦都是晋王部将,又骁勇善战,论能力不输于孙孝哲、崔乾佑。再者,此时的洛阳城内只怕早已经是晋王一手遮天,又怎么会启用旁系人选呢?末将数来数去,也就非此二人莫属了!”
秦晋心中一动,突然问道:
“难道安禄山已经死了?”
……
次日一早,秦晋下达军令,以秦琰和田承嗣为左右先锋,领军一万先行出击,大军主力则徐徐前进,紧随其后。
秦晋此次东出还是十分谨慎的,并没有选择大开大合的战术,洛阳叛军既然能以静制动,一旦得计之后,恐怕就不会再收敛锋芒了。房琯之败,一者在于纸上谈兵,二者就是受到假象迷惑而轻敌冒动。
经过田承嗣的介绍,秦晋大致了解了伪晋王安庆绪麾下的几员悍将,原来也并非都是草包,像阿史那承庆和尹子琦这样的部将都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的。想想也是,他们可都是常年与北方的契丹人作战的,如果不堪一击岂非负了幽燕边军的威名吗?
是以,秦晋循序渐进的用兵,就是力图稳扎稳打,而且他这次东出又是有备而来,所到之处,均以乡里为基本单位组织民营。
在农业社会的冷兵器时代,打仗的根本就在人口,组建民营就是从根本上绝了叛军卷土重来的机会,只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