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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秦晋便带着随从出了县廷,在尚未清理干净的大街上四处巡视。
叛军的尸体成片的堆积在街口,等待着装车运出城去焚烧掩埋。因为盛夏酷热的缘故,虽然只过了一天的功夫,尸体已然发胀发臭,街市上到处都若隐若无的漂浮着阵阵臭气。
刚走到丁巳坊,忽然听到不少人大喊疾呼,街上忙碌的神武军军卒们立时便是一阵骚乱。秦晋侧耳细听,却是丁巳坊内有人在大呼救人。于是他就改变了路线,带着随从进入丁巳坊。
很快,秦晋就得知了因由,原来竟是有人不慎跌入了粪坑中。这粪坑内积蓄了近万人的屎尿,虽然只有一夜半日的功夫,可以积下了没腰深。他来到坑边向里面看去,果见一个人在屎尿中拼命的折腾。
一名距离冲他喊着:
“少扑腾,站稳当了,屎尿没不过你的。”
此话果然没错,那人经过了初时的慌乱以后,依言站稳当了,屎尿确实只到他的胸口。与此同时,也有人拿来了麻绳扔下去,让那人揪住了,折腾好一阵才爬上来。
“大夫如,如何亲临了?”
秦晋闻言,扭头一看却是秦玳。
秦玳出身自他的家奴,虽不擅长打仗,但处理后勤内务却是一把好手,因此这神武军中的一干琐碎杂事均有其一手包办,拾掇的也是井井有条。他见秦晋亲临,不由得有几分胆怯,毕竟是出了意外,唯恐有负家主厚望。
“碰巧路过,打水过来,把那人冲洗干净,味道可不好闻!”
说着话,秦晋掩住了口鼻,那人身上**的,同时也带上来了浓烈的骚臭气息。
“都是从俘虏营里挑出来的歪瓜裂枣,挖个粪坑也不让人省心,末将这就安排他去洗漱。”
“莫污染了饮水!”
秦晋又忍不住交代了一句,如果让此人在井边洗漱,污水便又会流回境内,人喝了以后不出问题才怪。
此时,丁巳坊内已经有不少俘虏探头探脑的瞧热闹,坊内负责指挥的校尉旅率也生怕出现乱子,大声的维持着秩序。
“咦!这,这不是令狐……”
忽然,有人指着那刚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人大呼“令狐潮”!
“令狐潮,他就是令狐潮,小人举报,举报有功,大夫昨夜军令可,可还算话?”
此言一出,立即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指称那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令狐潮。就连秦晋都不免吃惊,难道今日巧遇这桩意外事件,还真碰到了令狐潮?
秦玳的反应也快,发觉众人言之凿凿,立即喝令部下将此人捉住。
“捕拿此人,看其号牌!”
军令一下,就算他身上全是屎尿,神武军军卒也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将其按翻在地。很快,号牌被搜了出来,其上记录的名字却是陈孝礼。
“说,你究竟是何人?”
秦玳大声喝问。
陈孝礼当然就是令狐潮,他又何曾想到过,自己会以这种极不体面的方式被神武军捕拿呢!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幻想能够蒙混过去,索性点头认了。
“某便是令狐潮!”
这时,有军卒提了两桶清水过来,冲着他就泼了过去,一身屎尿的令狐潮顿时又成了落汤鸡。
秦玳把令狐潮拾掇干净了才送到县廷去,秦晋打算亲自审讯此人。
令狐潮并没有秦晋想象中那么怕死,反而面对他时还表现出了不常见的傲气。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使秦晋对令狐潮有所改观,如果此人当真有骨气有气节,当初又何必投降了安禄山呢?和张巡一样组织当地军民进行殊死抵抗岂不更好?
所以,秦晋笃定这只是令狐潮在身临绝境时自保的一种手段。
“现在有两个选择,招降安贼三万人马为我所用,便可活命。否则,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
令狐潮顿时傻眼了,可没想到秦晋直接的竟一句废话都没有。
“如果两者都不选呢?”
他还是选择了嘴硬,秦晋只呵呵一笑:
“你可以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赌,朝廷上下打算拿这棵大好头颅极点张节度的,可不止秦某一个!”
面对如此嚣张明显的威胁,令狐潮无言以对,那丝不堪一击的伪装当即成为齑粉。只见他扑通一下跪在秦晋面前,带着哭腔恳求道:
“只要能绕了卑下性命,卑下从此甘为大夫驱策,无不从命!”
秦晋眼皮都不抬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空口白牙的,如何让秦某相信呢?”
令狐潮膝行向前,语带颤抖。
“卑下,卑下愿助大夫取洛阳。”
秦晋眯起了眼睛,质疑道:
“你不过是名降将,何德何能助我取洛阳呢?”
令狐潮生怕秦晋改变了主意,拿他的首级祭张巡,一连声的拍着胸脯保证着。
“晋王,不,贼首之子安庆绪对卑下信重有佳,否则也不会让卑下领数万重兵守新安了。只要,只要手段得法,未必不能赚得此贼……”
对于这一点,秦晋心中也是有数的,能让令狐潮这个降将带着数万人驻守新安,也足见叛军领导层对他信任。一念及此,他心中猛然一动,问道:
“安禄山现在是死是活?安庆绪究竟是否夺权?”
一连两个问题,把令狐潮问的一愣,如此隐秘的消息,就连叛军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秦晋身为一个外人,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意识到这一点,令狐潮不由得浑身一颤,难道秦晋早就在洛阳城内埋下了内应?
关于安禄山父子之间的事,令狐潮本打算隐瞒的,现在看来却是不说不行了。
“安禄山在去岁就已经失明,加之脾气古怪暴躁,动辄打骂杀人,早就和疯子无异。而且,安禄山又素来偏爱段氏所出的幼子,安庆绪为了自保,只得先下手为强,在两个月前杀了段氏和她的儿子……”
秦晋也是暗暗心惊,他对洛阳内部的情形也只是一知半解,从令狐潮的口中这才得知了具体详情。
“安禄山呢?难道他就甘心幼子被杀?”
令狐潮叹了口气。
“安禄山虽然是一代枭雄,可毕竟眼睛瞎了,再也难以像从前一样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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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回纥难脱身()
垣县黄河以南,一支异族装束的人马正狼狈的向南疾驰,其中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喘吁吁,叫苦连连。
“走得这么快有甚用了?咱们过了黄河,姓卢的又追不过来……”
“叔父此言差矣,咱们现在走得快可不是逃命,秦晋的本事侄儿算是见识过了,打败安禄山肯定没有悬念,咱们若是去得晚了,就只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雪中送炭,还有何意义呢?”
如此争辩的正是药葛毗伽与磨延啜罗叔侄。磨延啜罗在数日前得报,秦晋正在兵进新安县,如果他们能及时的赶到新安,助其一臂之力,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药葛毗伽被侄子的话说服了,也不再抱怨疾驰赶路的辛苦,咬牙坚持着。
忽然前方战鼓声阵阵,道路旁的树林中腾起如簧箭雨。
“不好,有埋伏!”
磨延啜罗心惊肉跳,连日来他早就被卢杞打怕了,能从黄河以北的垣县活着脱身,就已经谢天谢地。也许是渡过黄河以后,放松了警惕,只顾着快些赶路,那曾想到竟在半路上又遇到了埋伏。
羽箭嗖嗖砸落,药葛毗伽躲闪不及胳膊上正被砸中,所幸有铁甲卸力,箭头只划破了一点皮肉。但巨大的冲击力,仍旧使他的手臂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生疼。
“活捉药葛毗伽……活捉磨延啜罗……”
以突厥语喊出来的活捉之声此起彼伏,磨延啜罗登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正是他所熟悉的卢杞所部神武军。
“叔父,姓卢的当真难缠,都把秦晋的亲笔手书给他看了,如何还死咬着咱们不放?”
药葛毗伽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你呀,还是这么头脑简单。汉人又一出戏叫做唱双簧,秦晋虽然答应了放过咱们叔侄一马,却未必是真心。姓卢的没准就是领会了其中之意,才死咬着咱们不放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
磨延啜罗的心底涌起了无力之感,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他现在连肠子都悔清了,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去河东招惹了神武军呢!
说实话,当初和秦晋做交易时,磨延啜罗对神武军的认知也仅仅是一支精锐而已,并不认为他们是回鹘铁骑的对手。所以,在见识了房琯的无能惨败以后,便更认为唐。军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强大而已,实则外强中干,因而才跑到远离安禄山叛军的河东去,打算先抢一票再说,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谁又能料得到,此去河东,正如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不但没抢到什么东西,反而被姓卢的打的满地找牙,就连逃跑都跑不过人家。
“卢将军请听一言,全是是误会,误会啊,秦大夫已经答应了让回纥勇士到新安去助战,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药葛毗伽不甘心被打,扯着脖子大声解释,这些话他已经喊了不知多少遍,只希望卢杞能对它们网开一面。
对面果然有人回答:
“尔等也配俺们卢将军亲自追击?某乃河东薛焕是也,识相的就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否则休怪出手无情了!别以为南渡黄河就能躲过了神武军的惩罚,在垣县杀了多少百姓,就得如数还回来!”
药葛毗伽心中暗暗叫苦,他们刚到垣县时的确遭遇了当地百姓空前的反抗,为了杀一儆百,屠杀了大概有几千人之众。后来,得了秦晋的亲笔手书以后,只杀了几个替罪羊,以为这样做就能平息河东军民的怒火,谁知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还遭致了更猛烈的追击。
“误会,误会,秦大夫都说赦免了我们叔侄的罪过,薛将军又何苦死死相逼呢?”
“莫胡说,你这胡狗,定然是使诈,除非大夫亲临此地,否则休想蒙混过关!”
磨延啜罗早就忍受不住,刚要发作,却被药葛毗伽一把拉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薛将军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你随我们叔侄一同去见秦大夫,可好?”
却听薛焕不停的冷笑:
“真当俺是傻子吗?岂会给你脱逃的机会?休要再聒噪,再给你半个时辰的功夫,如果不乖乖投降,便生死由天吧!”
说罢,薛焕再也不理会药葛毗伽,任凭他如何汉话,始终不再有半句回话。
……
进入新安第三日,秦琰和田承嗣带着两千骑兵安然返回,同时他们还人手带回了三五个叛军首级,总计斩首竟然超过了万人。
经此一战,秦琰对田承嗣也由深为猜忌转为赞赏与信任。他们绕着洛阳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向东最远甚至抵达过偃师地界,叛军派了至少两万人围追堵截,奈何总是跟在屁股后面兜圈子,摸不到分毫。
秦晋见到秦琰全须全尾的回来很高兴,在得知了他把洛阳附近郡县折腾的天翻地覆时,也大为诧异,此人向来胆大,又有田承嗣这个深悉叛军内情的人作为副手,这一仗打的当真是如鱼得水。
秦琰把此番遭遇讲的绘声绘色,洋洋得意之下,不免让在座所有人艳羡不已。神武军中上下从来就不畏惧打仗,反而怕没有恶战可打,见秦琰和田承嗣在叛军腹地纵横捭阖,驰驱千里,一干军将恨不得也领兵去杀个痛快。
奈何神武军中律令森严,无军令又有谁敢擅自动兵呢?
秦晋又岂能不知道这些部将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呵呵笑道:
“洛阳一战早晚不可避免,等着诸位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难,到时我神武军面临的可是九死一生境地,如果不做足了准备,岂非白白的牺牲?”
“报,紧急军情!”
一名军吏疾步进入中堂,秦晋从他手中接过了蜡封的铜管,将其拧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羊皮纸。这是河东神武军郎将薛焕的紧急军报。
其上所写,他已经在黄河南岸围困住了回纥磨延啜罗叔侄,请示下一步行动的具体指示。
秦晋早就交代了卢杞,一定要在河东把磨延啜罗叔侄所领的回纥兵打疼,打服,让他们三五十年之内不敢再对唐朝生出歹念。然则,他毕竟无异彻底歼灭磨延啜罗叔侄,狠狠教训一顿也就算了。
于是,秦晋很快又写了回信,交代薛焕依计而行,可以放磨延啜罗叔侄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