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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观看席位上的百官们立即便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异奇怪之声。这真是一群团结兵吗?如何走的这般整齐?仿佛数千人是由一个人幻化而来,淡淡阳光下鲜明的衣甲闪耀着夺人的光辉。
“大唐万年!”
“天子万岁!万岁!”
骤然间,千口同声,万岁之声震透禁苑云空。
许多原本百无聊赖的大臣都猛然间热血沸腾,情绪很快全被拉动起来。就算是天子禁军与这些团结兵摆在一起,也会相形失色吧!很多人心里已经有了这种比较。
短短的五百步距离,对秦晋而言走的漫长无比,仿佛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远处高台上端坐的大唐天子。奈何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天子脸上的表情,不知这位老迈的天子此时作何感想。
不过,表演还未结束,随着战鼓节奏骤然加剧,马蹄动地,卷起一阵钢铁旋风。
观看席位上立即有大臣惊呼起来。
“骑兵!”
“胡兵,是胡兵!”
骚动悚然而起,礼官不耐烦的维持着秩序。
“肃静,诸君肃静!”
五百铁甲精骑一人双马,自禁苑之西疾驰而来,绕过脚步咄咄前进的步卒方阵,向侧翼迂回疾驰,加速转弯娴熟无比,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来,没有数十年之功,绝没有如此效果。
陡得,一阵箭雨如簧乍起,胡人骑兵纷纷弯弓射箭,一轮,两轮,三轮……直连射了试论方才罢手,与此同时,马速不减,由步卒方阵的右翼绕到了正面,继而又转向左翼,但箭矢的落地却始终是同一位置。
禁苑观兵的大臣将军们都看的傻了眼,他们从来只见过天子禁军的花拳绣腿,何曾见过这等阵战杀敌的骇人战法。
尚书左仆射哥舒翰紧邻天子身侧,面色潮红,眼睛里闪烁着既惊异又兴奋的光芒,嘴角隐隐抽搐着,也不知是中风遗症所致,还是想起了边陲沙场的征战往事。
“大唐万年!”
“大唐天子万岁!”
“天可汗万岁!”
“万万岁!”
胡人骑兵们用蹩脚的汉话同声呼喝,一时间全场尽皆激动兴奋。老迈的臣子会回想起当年出将入相的理想与抱负,金戈铁马间,威震四夷,万胡来朝,那是何等的盛世大唐?可现在,区区逆胡安贼,竟已经将煌煌盛世折腾的奄奄一息了。
众星拱月的李隆基陡听得“天可汗”炸响禁苑上空,也终于禁不住为之动容,干涸的老眼间已经不可遏止的湿润起来。比起大臣们,最应该感慨叹息的便是这位被万胡称为天可汗的大唐天子。
秦晋所部的一句天可汗万岁触动了李隆基内心中一直回避的东西,遥想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为开创大唐盛世,走过了多少血雨腥风。可不知从何时起,他懈怠了,散漫了,对一切朝局都失去了兴趣,什么开疆拓土,国计民生,都没有温柔乡中娇红软玉来的怡人可口。
正是当年被李隆基看不起的杂胡儿,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在他的大臣,他的百姓面前,在天下万胡面前,丢尽了颜面,什么圣明天子,什么天可汗,统统都被来自范阳的安贼逆胡铁骑,踏了个粉碎稀烂。
天子想要振作,想要复强,可是他又实在太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能活这个岁数的人凤毛麟角,这是他足以自豪的,也是悲哀的,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眼神不济,听力不济,现在就连记性都开始越发的糊涂……让他怎么振作复强?就凭如此一具风中残烛之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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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面君机锋深()
禁苑观兵圆满完成,天子激动之下竟临时决定,当场封赏有功将士。
进秦晋为冯翊郡长史,赏万金,于长安城中赐宅邸一座,着其次日午时,入兴庆宫勤政楼问对。其下各将尽皆叙功论赏,皆大欢喜。
随着司礼官连唱三声,“皇帝陛下摆驾回宫!”
大臣们礼拜送行,然后也纷纷散去。
喧嚣落幕后,新安众军欢声雷动,他们尽情的呼唤,雀跃。秦晋却严令下去,皇家禁苑,任何将领军卒,不得大声喧哗鼓噪,违者绕整个禁苑跑十圈。
军令一经传达,原本还嬉闹喧哗的众军卒立马就悄无声息,要知道禁苑大到跑马都要小半个时辰可环绕,仅凭两条腿,只怕跑断了也难以达到吧。所有人都知道,秦少府,不,应该是秦长史言出必践,说十圈就十圈,哪个敢拿自己的两条腿做赌?
天色擦黑后,军卒们依军法入账休息。秦晋也不例外,于帐中榻上辗转思索阅兵时的历历场景,今日果然有意外惊喜,天子李隆基不知何故竟不顾哥舒翰的阻拦,重新将自己提升为长史。
只不过,冯翊郡长史比起弘农郡长史则更胜一等。关中三辅,冯翊郡便是其中之一,且不论其农业经济是否发达,单就政治地位,在整个大唐都不出三甲之列。
天子对他的信重由此可见一斑。
“长史君?可睡下了?”
帐外响起了郑显礼的声音,秦晋一骨碌起身。
“没睡,进来吧!”
郑显礼进帐之后便先恭喜秦晋再或晋升。
“哥舒老贼没能得逞,只怕要气的吐血了!”
契苾贺与郑显礼脚前脚后进来,开门就骂了哥舒翰两句。然而郑显礼却全然没有契苾贺那般兴高采烈,幸灾乐祸。
“长史君,俺听到风声,哥舒老贼欲夺新安军的兵权!”
“鸟!哥舒老贼都半身不遂了,连骑马都费尽,还凭什么掌咱兵权?”
今日阅兵,哥舒翰的确是骑马而来,开始表现的也的确硬朗,还让很多人竖了大拇指,称他老当益壮。但临走时但上马时,不知何故却需要家仆搀扶,老病之态瞬间尽显。
“消息可确实?”
咒骂对于局势没有任何帮助,秦晋只忧虑,哥舒翰究竟目的几何,到底针对自己,还是所图为公。如果他的居心出于后者,秦晋绝不会恋权,将兵权交出去就是。
古时为君王者,先选将而后有兵,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为将者乃兵之灵魂,换言之,不管秦晋人在何处,随时都能拉出一支队伍,练出一支精兵。
“八。九不离十,俺的一位军中故交现在于兴庆宫中戍卫当值,消息从此人口中得知。长史君要早做应对,不能事情临头,才抓了瞎。”
“如何应对?你我位卑言轻,相公们一句话,就能决定咱们的生死去留。”
秦晋也不隐瞒自己无能为力,对此他只能等,等着天子、相公们的博弈结果。
“一旦哥舒老贼得逞,郑兄弟何去何从?”
契苾贺突然问了一句。
“那还用说?哥舒老贼的官不当也罢,俺受封大夫之拖,随在秦长史左右,岂会朝三暮四?若是旁人问俺如此问题,定然一顿老拳回敬!”
郑显礼对契苾贺的冒犯大为不满,直以为将他看成什么人了?
契苾贺嘿嘿致歉:“俺给郑兄弟赔不是了,俺这张臭嘴,看看,该打!”
说着便作势挥起又掌啪啪打了两下。
“明日,我就会进宫面圣,一切自然便有分晓,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个准结果。”
“难道长史君不想再出关杀贼了吗?”
郑显礼又将话题扯到了关外的形势!
“有机会自然要去,朝中的相公们机锋甚深,很多事由不得咱们自身做主。”
现在朝中的局势且不论,秦晋在洛阳与潼关之间大肆搅合一番,局势已经与他所熟知的历史大不相同。首先,弘农郡崤山的一场大火,使得崔乾佑数万精锐或死,或逃,或被俘,一朝灰飞烟灭,就连崔乾佑本人都被生擒活捉。然后还有从陕郡到硖石、渑池一线,一连串的奇袭,使得叛军士气受挫,龟缩回了洛阳。这是改变其一。
封常清未死,且率一部人马在河东与河北道之间伺机行动,配合河北道十五郡联合起事归唐。此改变其二。
还有其三,那就是秦晋接下来打算筹谋的,他要尽其所能使天子回心转意,改变诛杀高仙芝的主意。毕竟高仙芝有着无可比拟的作战经验,在这个时代的唐军中,称之无出其右也不过分,只要将他放在合适的位置,定然还会有奇功,奇效。
如此,名将皆未死,朔方、陇右的精兵再及时应援,唐朝关中无忧。关中无忧,则万事皆有可为。
突然之间,秦晋又意识到自己的筹谋似乎还有着一个难以估量的缺陷。
那就是哥舒翰与杨国忠之间的党争。
这两个人具体如何争斗,秦晋不太了解,但是却清楚的记得,杨国忠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借着天子之手,逼迫哥舒翰仓促出潼关,以乌合之众与叛军精锐做野外决战,最后功亏一篑,连本人都做了安禄山的俘虏,后来又在伪燕内乱中惨遭杀害。
所以,在秦晋看来,杨国忠要对潼关失守,长安陷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的朝局正是哥舒翰与杨国忠两位相公在绷足了劲打擂,想必杨国忠如此示好拉拢自己,也是打击哥舒翰的手段之一。
但秦晋能左右天子任免宰相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而对于哥舒翰与杨国忠两个人的党争,他是不打算进水湿鞋的,以他的经验凡事参与进争斗中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哪怕取得一时之胜利,将来也必会有后来者报复。
与其争权夺利,不如置身事外,安心的种田养兵!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的秦晋尚不自知,想要置身事外有多么困难。
次日,秦晋早早洗漱准备着往兴庆宫中面圣。禁苑位于长安城外东北方,而且一早就有宦官来到兵营候着,准备引领秦晋入宫。这在当时也是难得的待遇,天子亲自派家奴来引路,代表着天子的宠信与臣子的荣耀。
引路的宦官还是昨日的张辅臣。
“秦长史,请随奴婢蹬车!”
四马轺车已经停在禁苑外的大道上,左右则由十数骑禁军护卫,对于这种出行的排场,秦晋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总觉得太过招摇。
秦晋在张辅臣的搀扶下上了轺车,驭者一抖缰绳,车身辚辚起动,一路摇晃着向南而去。他们走的都不是寻常百姓可以通行的道路。
顺着眼前这条宽敞笔直的大道,可以直如东内苑,穿过东内苑,便是长安北城的延政门。进了延政门已经是长安城内,然后再经过长乐、大宁、永嘉三坊,便可抵达目的所在的兴庆宫。
似乎此前早有关照,秦晋所乘的四马轺车由便门长驱直入,这更让他有些惴惴不安,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如此出尽风头,不知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戳自己的脊梁骨。戳脊梁骨倒不怕,就怕某些人因妒成恨,在背地里使绊子,冒坏水,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许是秦晋一路上沉默寡言,面色凝重,让张辅臣误以为他是因为即将面圣而紧张,于是便在快下车时提醒了一句:
“秦长史不必担心,圣人性子宽厚,凡事爽直回答,便不会有错!”
这又让秦晋颇感意外,同时也对这个厚道老实的宦官好感大增,想不到宦官也并非全是边令诚、李辅国那种卑劣之徒,他们也是人,有好也有坏,比如面前的这个张辅臣,除了肢体不全以外,不就是个颇为忠厚的老实人吗?
若非朝廷有内臣与外臣不得私交的规矩,秦晋倒真想与之来往来往,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中,至少这样的人让他还能感受到,一丝如沐清风的感觉。
来到勤政楼,诺大的内殿仅有天子一人与内侍一人,秦晋规规矩矩的在张辅臣所引领的位置行三跪九叩大礼。这是秦晋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如此磕头,虽然不适应,但为了融入进这个自己没得选择的社会,只能如此作为。
“臣冯翊郡长史秦晋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快起来,起来,坐吧!”
李隆基竟亲自起身,来到秦晋的面前,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引着他到一旁码放齐整的软垫处。
秦晋虽然懵懂但还是知道最基本的规矩,连声道:“臣不敢!”
他哪里能先于皇帝坐下?这不是闲命长吗?
李隆基呵呵笑着,竟在相邻的位置坐下,“现在可以坐下了!”
皇帝如此表示亲近恩遇,这让秦晋有些冒汗,揣度李隆基的意图,无非就是拉拢或是以鼓励人心。但他还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性。
天子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爱恨和憎恶,不知何种原因,李隆基自见到秦晋开始,便对他生出莫名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