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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乾运的话让李承宏愈发糊涂了,既不是退位,也不是禅位,难不成还要继续赖在着烫屁股的皇位上吗?
“陛下请借一步说话。”
杜乾运拉着李承宏离百官又远了一些,低声道:
“陛下不曾登基,又何来退位与禅位呢?”
“这,这……”
在李承宏看来,自己明明在吐蕃人的挟持下行过继位登基大典的,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矢口否认,百官们可未必会承认啊。
“只有陛下从未登基,秦大夫才能有足够的理由,保全陛下啊。”
“是,是只要先生之言,我无不听从。”
继而,李承宏又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问道:
“秦大夫是否已经有了属意的新君人选?”
杜乾运倒也不隐瞒,从容的答道:
“具体人选尚未确定,但总要从至德天子的子嗣中选拔,所以陛下才要坚称从未登基称帝,只说以监国的名义代掌朝政。明日便向朝臣百官宣布,将国政交还……”
至此,李承宏已经心领神会,惴惴不安的情绪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走吧,走吧,秦大夫既然已经回城,咱们还在这里干站着作甚了?回去吧,都散了,都散了……”
百官们乱哄哄一片,离开了长亭,纷纷乘车,乘马返回长安。
跟着一道回来的还有礼部尚书夏元吉,这位夏尚书眼见着百官们这副态度和模样,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唐的官员们何时变成了这个德信!”
……
就在百官们纷纷返回长安之时,秦晋已经在田承嗣和章杰的陪同下回到了神武军在长安城北延政门以里的大帅节堂。
“百官们都殷勤的去了城西长亭,让他们扑个空也好,这些没有立场的墙头草,不论城头挂着哪家的大王旗,他们只需改换门庭就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大唐要亡,就得亡在这些酒囊饭袋手中!”
田承嗣向来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现在之所以说的如此尖刻,乃是看准了秦晋对这些文武百官们的厌恶。但是,章杰并不了解秦晋,眼见着田承嗣说的如此露骨,不由得为他捏着一把汗,生怕秦晋怪罪下来。
秦晋的态度果然没有超出田承嗣的预料,只听他冷笑了两声:
“滥杀无辜不是神武军应该做的,都说水至清则无鱼,杀光了这些墙头草,大唐的万里江山还能靠谁去治理呢?就怕杀了一批酒囊饭袋,补上来的还是酒囊饭袋……”
章杰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甚至恨不得立即消失,如此指摘朝政之言可是闻所未闻的。
秦晋看了一眼满脸冷汗,面色惨白的章杰,便走过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章县令这次功劳匪浅,可以到吏部去兼着郎中的差事,专司考功封荫。”
章杰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便一揖到地。
“下吏承蒙秦大夫厚爱,定然戒心尽力,不负所望!”
吏部郎中品秩为正五品上,在唐朝官场上已经是鱼跃龙门,自此以后便再不用负责徭役,一只脚踏进了高官的序列。
虽然比预想中的晋升要低了不少,但让他专司考功封荫,可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差遣,有了秦大夫这尊靠山,就连部中的侍郎也得屈尊向他请教。
仅仅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小的栎阳县令,一跃而为正五品上的吏部郎中,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当然,章杰也没有只顾着得意,而是马上向秦晋讨教,应当以什么为标准,负责考功封荫。
秦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
“按照会典,秉公办理就是!”
“是,下吏明白了!”
他口中说着明白,但心里面却是狐疑的很,不过偷眼看见田承嗣一副心领神会,融会贯通的模样,便打定主意,一会必须向他请教请教。
就在此时,杜乾运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面向秦晋讨水喝,一面讲述着城西长亭的百官众生相。
“从日出开始就干站着,三个时辰,渴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早有军中仆役端来了晾好的清茶,在各位面前的条案上摆好,倒满。
两大碗凉茶灌下肚,杜乾运便又说道:
“李承宏已经答应了明日便会宣布交还国政,大夫还要尽快定下新天子的人选,省得拖久了节外生枝……”
章杰正捧着茶碗,半口未曾下咽的茶水差点都喷了出来,但又千般克制的咽了回去。
刚刚议论百官就已经让他惊骇不已,现在又议论废立之事,就像随便说说家长里短的事情,更觉得今日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废立之事马虎不得,再等等看,总要让牛鬼蛇神们都跳出来,才好分辨谁是最合适的。不过风声必须先放出去,新君人选就在至德天子的子嗣中……”
又喝了两口清茶,章杰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犹豫再三,觉得秦大夫没有避着自己说这些事情,就是给予了足够的信任,便插口道:
“至德天子生死尚未知晓,万一,万一……”
此言一出,却见杜乾运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至德天子此时身在灵武,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又怎么能平定天下,匡扶社稷呢?”
章杰心中又是一阵骇然,但是今日经历过了太多的惊骇,他反倒不怎么惊讶了。
“既然至德天子在灵武,在新天子继位之前,就绝不能将,将他接回长安!除此之外,还要封锁消息……”
秦晋满意的点点头,却对章杰的说法不以为然。
“长安人口有数十万,没有什么消息是能封锁得住的,索性就不用封锁,直接向百官公布至德天子在灵武。”
杜乾运击掌道:
“大夫所言甚是,届时只须以天子名义颁布诏书,选拔太子,便一举两得了!”
……
次日一早,李承宏果然依言向百官宣布交还国政,不再履行监国的责任。得知消息后,百官顿时哗然,不少人义愤填膺,张罗组织着要向秦晋揭露李承宏的真实面目。
然则,秦晋很快接受了李承宏的说法,并没对他有过多的刁难,心思敏感的人很快就明白了,秦晋根本无意处置李承宏,甚至极有可能会对此人予以庇护。是以,对李承宏喊打喊杀的声音,仅仅在半日功夫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紧接着,秦晋又向百官颁布了天子诏书,未来七日内,将会在至德天子的子嗣中选拔贤能者,脱颖而出的将会被立为太子。与此同时,诏书中还交代了一些百官急于知道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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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人心蠢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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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是以公示的形式颁布的,这在以往数十年间是极其罕见的,但也让百官们知道了天子的下落。
“既然天子安然抵达灵武,咱们就该陈情,让秦大夫派兵将天子接回来……”
“怎么接?天子在长安时就已经病体支离,万一舟车劳顿,路上再有个闪失……”
“那也不能君位虚悬啊,朝廷里总得有人坐镇!”
“依我看,天子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回来了也只会带来无休止的内斗,内讧,否则长安又何至于陷落?”
“陆侍郎慎言,慎言啊,眼下长安刚刚克复,可不能再起这些论调了。”
“我说错了吗?天子只要回到长安,第一件事就要是削秦大夫的权,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百官们的眼睛都是雪亮了,谁看不明白?只是没人敢说罢了。当初抵抗孙贼叛军守卫长安的时候,秦大夫算是力挽狂澜,可结果又如何了?还不是打败了孙贼就被百般的打压吗?宰相们撺掇着,后宫妃嫔还要祸国乱政……”
这位姓陆的侍郎越说越是激动,把他周围的官员都吓得不敢搭茬,这可是在明晃晃的指摘天子的不是,哪个敢轻易的吭声呢?的确,李亨继位以来,打压功臣,放纵后宫干政,而后宫干政所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长安城的陷落。
长安自大唐立国百多年来,虽然也曾遭受过巨大的威胁,但却从没有陷落于蕃胡之手,至德三年的深秋注定要为唐朝的历史抹上一笔浓重的耻辱。
换言之,这位陆侍郎将导致长安陷落的矛头指向了天子,如果天子需要为此负责任的话,恐怕也只有退位一条路了。
“难道,难道要让天子退位以谢天下?”
有了陆侍郎的带头,围在他身边的官员们胆子也大了不少,居然有人提议让天子退位。
“退位?”
当这番话即就换来了一阵嘘声。
“天子不退位又如何?中了风疾,半身不遂,连生活都难自理,更别提日理万机了。否则,何至于让张氏那个贱**乱朝纲?当年武后的例子还在眼前,怎么就视若无睹呢?”
说来说去,百官们的小心翼翼都渐渐不见了,说话也越来越大胆。
“哎,那不是夏尚书吗?”
一众官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花白的紫袍老者颤颤巍巍,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礼部尚书夏元吉原本是个没人在意的角色,忽的就在一夜之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夏元吉对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十分受用,亦是暗地里感慨,想不到老了老了竟又时来运转。
只因为搭上了秦晋这条线,又将与吐蕃副相签订条约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回到长安以后逐渐就负责了许多实权差事。
就在刚刚,秦大夫曾亲*代了,让他考校在京诸皇子的品德才行,这分明就是将选拔太子人选的重任搁在了他的身上啊。
眼看着官员们又呼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夏元吉笑呵呵的按照品秩高低为先后顺序一一见礼,他不嫌麻烦,只怕一点疏忽,一点照顾不到就惹来了非议。如果就此落下个得志猖狂的名声,今后也就没脸行走于朝堂上了。
夏元吉越是谦恭和气,百官们对他的印象就越好。
“夏尚书此番功劳当入政事堂了吧?”
许多人都在暗自议论,认为夏元吉入政事堂做宰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在于时间的早晚。
其实夏元吉也想过,认为自己入政事堂的把握还是挺大的,毕竟秦晋那里需要有人在朝堂说话。而且,夏元吉还知道一个旁人所不知道的信息,那就是秦晋并没有入政事堂的想法,如果秦晋不入政事堂,势必要在政事堂扶植亲信力量,是以刚刚的谈话里,他也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一片忠心。
直到现在夏元吉还记得秦晋脸上的笑容,那明显是不加掩饰的高兴。
但是,这些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表面上还要装作无欲无求的模样。
“莫要乱讲,哪个入政事堂,岂是夏某人可以说的算的呢?”
“夏尚书别谦虚了,如果夏尚书进不了政事堂,哪个还有资格入政事堂呢?吐蕃纳贡称臣的国书上还盖着夏尚书的印信呢……”
逼迫吐蕃人签订条约的确是夏元吉最得意的一桩差事,虽然自己口中从不主动提及,但旁人若提起来还是得意的嘴角下意识上扬。不过,他马上警醒的告诫自己,万不可在人前露出得意之色,这是要遭人嫉恨的。
“条约签订,大唐驻兵吐蕃,都是秦大夫运筹帷幄,致使吐蕃两败俱伤,夏某不过是捡了现成的便宜,说来,说来也是惭愧啊……”
偏偏夏元吉越是说的谦虚,听在旁人的耳朵里,越是笃定夏元吉即将进入政事堂,言语上也越是恭维巴结。最后还是那位陆侍郎说到了点子上。
“夏尚书说说,天子颁下诏书要在诸子中选拔才能德行卓著者为太子,这事可是前所未有过啊。”
确实,唐朝历代皇帝册立太子都是极为谨慎的,所立之人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技能不过于无能,也不能锋芒毕露,事实上对皇位最大的威胁者就是太子。所以,自打高宗以后的皇帝对待太子都是防备重重,一方面要选定格合适的继承人,另一方面又不能让太子的势力过于膨胀而威胁到自己。
比如*惨死的太上皇,第一个太子李瑛就是死在他这个父亲手里,第二任太子亦即是当今天子李亨,由于有了哥哥的前车之鉴,事事都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敢招摇。即便如此,也在一系列的政治事件中遭到了太上皇的无情打压。所幸,太上皇当时并没有废掉太子的意思,因而李亨身边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其本人倒一直是安然无恙。
在场的每一个官员哪个不了解这些围绕着太子的恩怨故事呢?今日一道天子诏书轻飘飘的就要选立太子,也难怪官员们心中狐疑。
夏元吉故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