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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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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之心!”

    都说天子金口玉牙,秦晋见李隆基如此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否定了欲杀封高二人的“传言”。心中多多少少安定了一点,不论这件事他和天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只要天子不认这个说法,那就说明一切都有希望。

    天子接见臣子时,时刻都有史官在侧,记录天子起居言行,是为起居注。而此时的史官还没遇到满清那般臣子皆奴才的不堪境地,在这盛唐之时,古之风气仍还有余音绕聊,是以敢于坚持操守的人仍旧很多。天子若是食言,被浓墨重彩的记录在起居注上,流芳后世,这个丑他丢的起吗?

    当然丢不起!所以,秦晋渐渐收敛心神,附和了天子一句后,又谨慎的解释着:

    “圣人英断!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临阵杀将,姑且不问对错,对我大唐全军上下造成的震动不容忽视。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万万不能发生……”

    天子李隆基的神情似乎有一丝不自然,轻轻的干咳了一下,然后又下意识端起案上酒盅淡淡抿了一口酒,但也许是被酒水刺激了,又或是心不在焉,他竟又不自禁猛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侍立的宦官都有些傻眼了,不知是上前好,还是呆立在原地不动好。此时,在天子身边颇为得宠的张辅臣并不在便殿之中,他奉了天子之命,往重臣家传旨去了。

    整个便殿立时连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只有天子一下猛似一下的咳嗽声,在殿中肆无忌惮的回荡着。

    秦晋出了大明宫,冷风忽的刮起,浑身便狠狠打了个冷颤,这才警觉满身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所披的狐裘大氅,这个时代保暖的衣物远没有后世那般舒服,只有这件大氅可以算得上是挡风遮雪的上品。

    翻身上马,秦晋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突的窜了出去,直往通往长安城的长街而去。早间,陈千里曾遣人送信,邀约他在那日宿醉的酒肆中见面。胸中揣着心事,战马便在他下意识的催促中疾驰狂奔。

    马蹄如骤雨踢踏叩地,秦晋浑然不觉一支车队与之相向而过,其间独独一辆轺车赤色金饰,硃黄盖里,分外显眼。直到秦晋的战马消失在了城门内大街的尽头,轺车帘子才缓缓放下,帘后的中年男子紫袍钿带,神色间颇为讶异的询问同车之人。

    “此人年纪方及弱冠,竟敢于禁中门外驰马?”

    同车之人语气颇为鄙夷的回道:“此乃圣人驾前新起幸佞之臣,新安县尉秦晋是也!”

    中年男人闻言神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同时又斥责同车之人。

    “近来朝廷几次胜绩,都出自此子,父皇也欢喜的很。幸佞之臣此等妄语,只怕连市井间都不会有。”

    见被戳穿了牛皮,那同车人面色略有尴尬。

    “太子殿下,并非臣有意污他,实在是这厮巴结伤了杨国忠,才得以幸进,”

    “焉知不是父皇早有此意?”

    轺车内的中年人正是当朝太子李亨,刚刚张辅臣到太子府去传旨,天子有事召见,于是慌忙赶往大明宫。可叹那日大观兵,身为太子的李亨竟然无缘到场,因此才不识这长安城中尽人皆知的秦中郎将。

    与太子同车之人乃是府中的幕僚,这时轺车内一直默不作声的第三人却开口了。

    “此人与太子殿下素无交集,若深究起来也是友非敌。”

    孰料太子李亨竟在狭小的车厢中正身施礼,“万望先生教我!”

    这位备受李亨礼遇之人姓李名泌,为东宫属官,身上仅有个待诏翰林的差遣,但很显然,李亨与此人似乎介于亦师亦友之间。夹在两者当中那位同车者却是看的妒火中烧,咬牙切齿。

    “太子殿下,眼下便有一则近忧,圣人召见,只怕坏事要多过好事!”

    太子李亨的兴致顿时又低落了,身子颓然靠在了车厢壁上,旁人见父亲,亲敬皆有,唯独他见父亲,每每便如临深渊,如临大敌,当了十几年的太子,没有一天不再为项上的脑袋担忧。想起太子哥哥的凄惨下场,他更无时不刻都要夹起尾巴来做一个比狗还乖巧的儿子。

    然而,即便如此,父亲还要像防备仇敌一样对他严加监视,处处打压。以至于历任宰相,若想向天子表忠,便会不约而同的拿他这个太子开刀。当年李林甫还在位时,李亨竟为了自保不得已舍弃了结发之妻韦氏。。。。。。

    “太子殿下,到了!”

    驭者的声音传入车厢之内,李亨从回忆中恍然警醒,整肃了一下衣冠,便下了轺车。该来的总归会来,他从容下了轺车。早就候在宫门外的宦官殷切备至,上前一步嘘寒问暖。

    李亨报之以善意的微笑,就实而言禁中宦官对他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善,只有这个品秩并不高的宦官是个例外。

    入了大明宫,便又早有专人在内侧候着,李亨随之消失在了幽深的宫墙尽头。

    “李辅国,莫看了,如何,舍不得?”

    一个声音落入宦官李辅国的耳朵里,感觉就像吃了只苍蝇那般恶心。在禁中大内,谁还没几个死对头了?只可惜李辅国的这个对头却是管着他的顶头上司。

    “俺向高将军请准了,明日就去太子府吧!”

    高将军指的自然是高力士。听到这句话之后,李辅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难堪,对太子的态度好是不想平白得罪人,如果让他追随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这不是纵深跳进了火坑里吗?

    “程元振,莫要欺人太甚!”

    到了此时此刻,李辅国也顾及不上什么上下尊卑,既然已经被程元振一脚揣进了火坑里,还有必要再给这恶心角色好言好语吗!

    岂料程元振仅仅冷笑两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便口中哼着难听的曲调,踱着方步,摇摇摆摆的去了,留下李辅国一个人愣怔在原地,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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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父子不相爱() 
太子李亨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进入便殿,大唐天子,也是他的父亲,正斜坐在榻上,由于殿内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几名内侍轻手蹑脚的忙碌着,一张条案被两人抬到了天子面前,与天子之案合在一起,案上几支铜盆内羊肉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等情境大出李亨的预料,难道是要同案而食吗?时人上下尊卑有别,凡有宴席都是分案而食。在他的记忆中,天子与之同案而食的情形也不超过三次。

    “趁热吃吧!”

    李隆基的声音透着疲惫,但却听不出喜怒。李亨连走路都小心的数着步子,行礼参拜后,才规规矩矩的落座。

    在落座时,李亨眼角微抬,偷偷的看了一眼天子,他的父亲。前一次是何时与父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已经记不清楚了。此时所见,除了昭示着衰老的皱纹与老年斑,便是无尽的疲惫。

    内侍又端着铜盘轻手蹑脚而来,上面放着一条刚刚烤好的羊腿,羊肉的焦香之气立时弥漫开来。紧随其后,又有内侍端来了一盘刚刚烤好的饼子,一并放在了案上。

    “太子,还记得吾所教授的割羊腿肉之法吗?”

    李隆基忽然又说了一句闲话,但在李亨那里却没有一句不是金玉之言,赶紧恭敬的答道:“儿臣记得!”

    “好,割肉吧!”

    李亨左手把住羊腿骨,右手拿起案头的银质小刀,熟练的分割起来。刚刚烤好的羊腿肉外焦里嫩,一刀下去便有肥腻的汁水溢出,流的满手都是。随着手下的动作迅速精准进行,往昔一幕幕也如羊腿的汁水溢出,在眼前流淌而过,彼时他还是无忧无虑的皇子,在十王宅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父亲时常赐宴,甚至还曾手把手教授割肉之法。父慈子孝,怎叫人不垂泪怀念?

    李亨用力眨了眨眼睛,以驱散眼前的雾气,手下动作丝毫不见减慢。直到有一天身为太子的二哥突然被父亲处死,于是行三的他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大唐王朝的太子。也是从那以后,李亨彻底告别了安稳的日子,同时也失去了慈爱的父亲,终日间活在恐惧与忧心之中,身边的人从太子妃到幕僚属官,无不成为奸臣权相的攻击靶子。

    很快,一条条羊腿肉被分别码放在两个银盘之中,立时又有宦官上前,将其中一盘分割好的羊腿肉端到天子面前。

    天子如此,让李亨受宠若惊,直到将羊腿分割完毕,一双手仍旧抑制不住微微发着抖。放下银质的割肉小刀后,他习惯性的拿起一张面饼来,擦了擦手上的汁水肥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立时让李亨惊起了一身冷汗,他飞速的瞄了一眼与之对案而坐的父亲,果见那张苍老的脸上已经渐渐冷若寒霜。不过,这一点点疏忽在十数年谨小慎微的李亨面前,并不算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把那张擦过油的饼又拿起来,卷上分割好的羊腿肉,放在口中大嚼起来。

    果然,天子李隆基的面色大为缓和,道:“福气当如是爱惜!”

    饶是如此,李亨还是后怕不已,如果因为一件小事而惹恼了既为天子又为父亲的老人,岂非得不偿失?而且,他也深知,今日奉诏入宫绝不会是只为了吃一顿提心吊胆的羊腿。

    内侍们小心翼翼的侍立两侧,殿内只有轻轻咀嚼饼和肉的声音,天子仅吃了一口羊腿肉便不再继续,然后缓缓道:“如此福气却有人不知爱惜……”他叹了一口气,“关外山东的局势,太子可有看法?”

    李亨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面色也忧心忡忡起来。

    “以儿臣所见,打仗打的是钱与粮,如果不能尽快平乱,旷日持久下去,靡费将不知凡几!”

    天子点点头,太子的话正说到他心里去了,而且问题还不仅仅于此。更严重的是,叛军所到之处,地方郡县尽皆糜烂,百姓逃亡,朝廷所掌握的户口也就此成为一堆没用的文字与数字。如此,来年的租庸调与户税又从何收起?

    看到天子流露出赞赏的神情,李亨大觉受到鼓励,便继续说道:“以儿臣所知,长安府库所存钱粮,只够支应十万人作战半年之用,且还没算安西、陇右、朔方所须支出!”

    李亨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朝廷已经没钱再维持安西等军镇的费用支出。

    陡然间,天子李隆基的面色由惊讶愕然转为愤怒失望。

    “安西四镇、陇右、河西一年耗用不过数百万贯,大唐一年岁入数千万贯,何来捉襟见肘之说?”

    在他的印象里,以大唐一年的岁入足够支持安西陇右等地军费支出数年之久,如何到了太子口中就剩下了半年?而且这还没将那几个军镇的支出算作在内。

    李亨暗叹一声,父亲果真老了,居然对这些最基本的数字都如此不清不楚,这还是那个精明强干锐意进取的皇帝吗?

    “开元初年,安西陇右等镇耗用支出两百万贯,其时岁入三千万贯,不过十占其一。到了天宝初年,安西等镇的耗用支出就骤升到一千万贯,府库支应开始捉襟见肘。今时今日,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贯,今岁朝廷岁入不过五千万贯,十占其三……”

    随着一连串的数字从太子李亨口中说出,天子李隆基的面色又从愤怒转为沉思,他相信太子不敢说假话,只怪自己近年来对这等钱粮琐碎之事不屑一顾,竟不知府库支用到了如此紧张的地步。

    “大唐各军镇,尤其以安西四镇靡费最巨。从关中到西域路途遥远,处处戈壁沙漠,粮食物资倒有一多半都消耗在了路上。与之相比,边患战况更为激烈的河北道,所费耗用也比之少了五成有余。”

    李隆基眉头紧皱,他知道太子李亨在委婉谏言,如果朝廷不放弃对安西四镇的影响,每年将要有一千余万贯的窟窿要堵。然而,安西四镇能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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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相疑诚可悲() 
安西四镇当然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李隆基这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开疆拓土之功岂非一朝尽丧?若是太子李亨在秦晋入京之前提出这个建议,他肯定会慎重考虑。但现在一把大火烧掉了叛军的士气与进攻势头,局面已经逐步趋于有利朝廷,他在考虑问题时就不得不从长远打算。

    只不过这等事体,李隆基不愿再与太子李亨继续深入下去,于是便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一时间,两人都兴趣寥寥,吃不尽兴,交谈也尴尬了起来。

    “荣王病了,你可知道?”

    良久之后,李隆基的声音又在空旷的殿中响起。听到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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