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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虽然没有赚得暴利,但终究是没折了本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明宫中,李隆基满意的合上了奏章,秦晋的巡察治安平抑市价的结果深得他心意。尤其是折算粮米成本归还各家的做法,无形中为他解除了一个头疼的麻烦。
对宗室们不能强硬到底,他一贯的做法是打一棒子,再给几颗枣,既让这些人知道疼,收敛一下胡作非为的风气,也不能一竿子将整船人都打落到水中不得翻身,毕竟这些人也是朝廷的根基,哄好了再继续为朝廷出力效命。
然则,这次若想哄得好,却不知要出多少金钱财帛。李隆基虽然向来出手阔绰,可是面对如此众多的宗室贵戚们,他的心也禁不住在滴血。
秦晋的法子则正好解决了李隆基的难题,非但不要他从自家内库中出一文钱,甚至还得了一笔不小的盈余。
由此,李隆基对秦晋的看法又大为改观,以前只知道他是进士出身,善将兵,素有勇谋。而今看,还是低估了这个人,非但能文能武,还颇有些敛财之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秦晋还在李隆基那里得到了更高的评价。懂得刚柔并济,又会恰到好处的排忧解难,这等良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很快,李隆基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份半打开的奏报上,上面有三个字让他眉头紧皱了起来。
侍立在侧的张辅臣突然发现天子的情绪忽然转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便禁不住顺着天子的目光瞄向那份半敞开的奏报。
只扫了两眼,张辅臣就慌忙收回了目光,惊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让天子生气的人竟然是他!与此同时,张辅臣又生出了一丝丝怜悯与同情,那个人的声名早就如雷贯耳,然而看今时今日的情形,只恐怕命不久矣了。
……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秦晋写就了一份奏书,明日入宫觐见李隆基时,他就会正式呈递上去。这份奏书中所写的,都是下一步的筹划,在稳定了民心以后,加固城防,编练新军,就成了下一步的重中之重。
秦晋这段日子以来仔细的分析了李隆基多年以来的军备策略,一言以蔽之,就是实外而虚内,十大节度使拥有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精锐兵力,而朝廷所直接掌控的兵力却都是些最末等的乌合之众。
这种实外虚内的方针政策在府兵制没有大规模废除以前,弊端并不明显。彼时毕竟是军府掌控兵员,战时由各折冲府负责提调分配。战后,府兵们又各自散回所属军府。各道的行军大总管虽然权力很大,但手下却都是流水的兵,想要造反则因为诸多掣肘而并不容易。
自从府兵制废除以后,天下常设节度使以取代行军大总管,兵员也有各军府轮流戍边变成了就地征召兵勇训练常备,这就为兵为将有打开了方便之门。
按照惯例,节度使又身兼掌握地方财税重权的黜陟使,更使得兵为将有的问题加剧严重。
比如安禄山其人,他本人最初也未必有造反之心,然而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多,深耕河北十年数载之后,生出造反之心也就必然顺理成章。
秦晋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资望来改变唐朝的现行制度。但至少要使朝廷有一支足以震慑地方的军事力量,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且,目前也不是改变制度的合适时机。
现在无论潼关以东,还是河北道的局势,都在朝着有利的一面发展,将来一旦平叛成功,朝廷必然会有大动作,此刻未雨绸缪,将来才不至于临时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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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夫将陨身()
子夜时分,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禁苑神武军驻地。秦晋打破了不见外来访客的惯例,连夜接见了他。这个人与秦晋也算旧相识,当初在新安时,此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令人至今记忆犹新。但让秦晋破例的原因不在于此,案头上放着一封字迹颇为潦草的信笺,寥寥数百字让他心惊不已。
“陈四郎接到敕书非常突然,走的急,不及向君亲自告别,因此在仓促间只好手书一封令下走送来。”
秦晋看着面前的李萼,在长安城中蹉跎的这些日子,没有磨光他的棱角,反而使之历练的愈发沉稳。陈千里能够在紧急时刻让他来送这封干系极大,性命攸关的书信,也足见其对此人的信任。
“辛苦李兄连夜送信,陈四可还另有口信交代?”
李萼寻思一阵,摇摇头,“陈四郎只叮嘱下走送信,其余并无交代!”
秦晋心下明白,陈千里出于谨慎起见,并没有直言此行去潼关的目的,而且书信以蜡漆封口,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记也完好如初,说明李萼果真信任,对信中内容一概不知。
其实,陈千里之所以不想对李萼明言,倒不是不信任李萼,而是此事性命攸关,不想让他卷入太深而已。秦晋能够体察到陈千里矛盾纠结的内心。
但是,既然已经让李萼来送信,这件事不论他之情与否,都已经那套干系。
秦晋顿了顿,缓缓说道:“陈四奉了圣命,到潼关去是要处置高大夫。”
然而李萼的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只见他叹息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实不相瞒,下走早就料到陈四郎此行目的,现由将军证实,却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千里在掌灯时分,接到了大明宫中发出的敕书,令他一个时辰内整顿部众,启程东出。差事与处置高仙芝有关,但处置的的具体内容却在另一份敕书中,那份敕书则在一名内侍宦官手中。
手握敕书的宦官秦晋也认识,就是与他有颇多交集的宦官张辅臣。这个人近来屡获天子重用,这么机密的事交由他来操办,亦在情理之中。
唯有一件事秦晋想不通,陈千里并非天子亲近之人,天子为何会选中他参与其中,还一并颁下了两道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敕书。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事则是全权交代给内侍宦官的。
见到秦晋满脸的不解神色,李萼坐直了身子,痛心疾首道:“天子年老昏聩,若非奸臣阉宦蛊惑,岂有这等自毁长城之举?”
秦晋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天子是受了身边亲信的蛊惑,但也没有与李萼争辩,因为就算争了也毫无意义。是奸臣阉宦的蛊惑也好,天子一意孤行也罢,都改变不了高仙芝即将倒霉的事实。
陈千里是最了解秦晋的,从新安千里转进到关中,怕是半数以上是要救封高二位大夫,所以才在突然离京这么紧急的时刻留书秦晋,让他早做应对。
但是,此时此刻的秦晋也无能为力,身在长安的他连新安军的指挥权都失去了,仅能调动的只有整备后的禁军,要救高仙芝又谈何容易?
不过新安军此时尚未开出长安,如果联络得当,秦晋仍有可能提调这些曾经同生共死的旧部。
李萼甚至直接请缨,可代为两头联络。
面对激昂澎湃的李萼,秦晋声音转冷。
“联络上了又当如何?起兵造反不成?”
李萼被问的一愣,下意识道:“当然是派出一支奇兵,伺机夺人,有陈四郎做接应,未必不能成事!”
然则,不论陈千里还是李萼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秦晋此时的想法已经与当初大为不同,在进入潼关到关中以前,他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封高二人不死,唐朝天下的形势绝不至于糜烂到一蹶不振的程度。可是在初涉朝廷权力斗争的边缘以后,他忽然就有了茅塞顿开之感,此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以目前的情况推断,就算封高二人不死,天子也不会再用这两个人。
而且就算天子不得已重用了封高二人,朝廷上下的政争如此尖锐,还能有多少让他们闪转腾挪的余地?更何况还有一个极难容人的哥舒翰做了宰相,又岂能容忍同为边将节帅出身的高仙芝与之争锋?
说穿了,在滔滔历史浪潮中,一两个人的作用究竟有多大,秦晋的心里已经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了一个个不确定的因素,贸然搭上数千新安军兄弟的性命,这不是值不值得问题,而是在秦晋的心里,每个与他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袍泽,都一样重要,他要的盛世,绝不是以牺牲袍泽兄弟为代价。
就内心而言,连秦晋自己都难以察觉,他与这个时代的名臣名将最大的区别,就是难以做到视生命如棋子一样,可以随意的摆布利用。
在坐拥的资本骤然膨胀以后,他的顾虑和担忧也随之直线上升。随着这种顾虑的直线上升,他就很难再向关外重重叛军之中那般,敢于冒险,纵横捭阖了。
秦晋的犹豫落在李萼眼里,他的神情也渐渐冷了下来,出言讥刺道:“想不到传言中的秦将军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可叹陈四郎所托非人,下走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禁苑神武军驻地。
李萼走后,秦晋仰面朝天倒在榻上,不能轻易拿数千袍泽的性命做毫无意义的冒险,但是于他本人而言,却并非如此。
远远的已经可以听到鸡鸣声起,外面漆黑如墨,秦晋掐算时间距离天亮也不过个把时辰了。他闭上眼睛,默默打着腹稿。他已经有了决断,天亮之后,即行入大明宫面圣,既然初衷未改,就不能坐看高仙芝蒙难。
迷糊中,秦晋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多久之后,他猛然惊醒,放眼望去,却见窗棂上厚厚的窗户纸投进了白亮的光芒,牛油蜡已经燃尽,屋内光线昏暗,他长长抻了个懒腰,整肃冠带,大踏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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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郎将巧进谏()
迎着刺眼的阳光,秦晋踏进了幽深的大明宫,仿佛整个世界的色调顿时暗淡了下来,高大的宫墙阻挡了白亮的日光,光秃秃的桑树又遮蔽了蓝色的天空,古老的宫殿巍峨深沉,弯曲的回廊一直通向宫掖深处……
寒意与压迫感如潮水一样漫向了秦晋,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步伐似乎也比以往沉重了许多。他很不喜欢大明宫中的感觉,也理解了李隆基自即位以后,甚少在太极宫和大明宫中居住的原因何在。
与安静祥和的兴庆宫比起来,这大明宫中处处透着让人遍体生寒的幽冷,只要置身于其中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请将军稍后片刻!”
小黄门对秦晋很是客气,以往秦晋都是张辅臣亲自迎候入宫,今日张辅臣去了潼关,他临时接了这个差事,自然要谨小慎微才是。
小黄门与殿外的内侍通禀了内情,那内侍低语了几句,秦晋听的不清楚,只见他转身入殿,片刻后又出来。
“传神武军中郎将秦晋觐见!”
一声唱罢,那小黄门再次与秦晋见礼告退,秦晋又在殿外内侍宦官的引领下进入了殿内。
一入殿中,幽幽寒意顿时铺面而来,身体上残存的阳光温度霎那间被侵蚀得无影无踪。秦晋暗暗叹息,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居住在这诺大的宫殿中,却冷的不如民间一斗室,只须半盆木炭,就可以满屋子热气。
不过,今日秦晋所入殿中并非前几日的便殿,内侍的脚步没停,他借着殿内昏暗的光线瞧见李隆基并未在此。正疑惑间,那内侍宦官已经引着他在一处偏门停下了脚步,“将军请进!”
偏门应声由里面拉开,秦晋抬脚塌了进去,腾腾的热气又扑面而来,仿佛骤然间由冷酷的寒冬到了炎炎盛夏,热汗瞬息间就顺着脖颈淌了下来。
秦晋只觉眼前顿时一亮,这并非一处暖阁,规制虽比外间正殿小了不少,但空间之大容纳数十人仍旧宽敞有余。
脱去了靴子后的秦晋脚上仅有一层布袜,踏在地板上顿时就能感受到脚心处传来的融融温度,这屋内的热量居然均来自于脚下的地面。
大唐天子李隆基慵懒的斜倚在软榻之上,随意一指面前右侧的软榻。
“秦卿且坐!”
李隆基对待秦晋的态度既亲和又随意,脸上挂着呵呵笑容,仿佛面前仅是个自家子侄,只看着秦晋恭恭敬敬的行礼,也不主动开口问他一早觐见的来意。
李隆基先是对秦晋这几日的作为大加褒奖了一番,然后很快又将话题扯到了无关紧要处,比如市井间流行的城中趣闻,以及抱怨大明宫中的幽深寒冷,希望春天早一日到来,如此便可尽快修缮好失火的兴庆宫。
兴庆宫因失火被烧毁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楼台宫殿,若想完全修复恐怕也要到来年秋天了。秦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