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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进城这些人大多都是住在近郊,那偏远乡村的,只怕是来不及
心中暗叹,又转头打量城上的守卒,竟没看见一套盔甲,士兵仅穿皂绸棉披袄,头戴范阳帽。器械也是五花八门,有抱杆枪的,拖条棍的,最威风的便是站在他身边那军汉,手执一柄六尺余长的掩月刀。
可是大哥,咱能不能先把锈磨了再拿出来?你这弄得跟出土文物似的,唬得住谁?
怕再看下去会影响信心,李昂正打算下城,突然瞥见城下人潮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心说他怎么跑到城外去了?
疾步下得城来,跟门洞口等着,不一会儿,便见那人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了。
“子丰兄。”
“荩臣?”那人正是蒋缜,一见李昂脸上情不自禁地便露出喜色,但立马又敛了去,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你说说你,搬家也不通知一声?害我白跑一趟也就罢了,我明明记得那是你家宅子,大咧咧地直抵中庭一声吆喝,结果冲出来个大胖汉子,二话不说就要动粗!吓得我你看看,鞋都跑掉一支!”
李昂顾不得跟他解释,而是问道:“兄长找我有事?”
“我这不是想着贼寇要来了么?便让家里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就等伯父伯母和你进城来住。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没奈何,我只能出城去请了。谁知嗨!”
见他一脸晦气的模样,李昂心头阵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其实李柏和蒋谊这师兄弟两个关系并不太融洽,若非为了帮儿子讨张浮票逃役,李大官人已经好些年不跟蒋学谕来往了。
可蒋缜却丝毫不受长辈恩怨的影响,仍把李昂当成自家人一般。在学里时,三天两头便要来找他耍乐,如今危难之际,他还能冒险出城
当下,李昂千恩万谢,又赔尽了不是,蒋缜这才道:“那走吧,带我去认个门。”
“不瞒兄长说,现在家里住满了前来投奔的乡亲,昨晚上我就跟两个抠脚大汉睡了一宿,那滋你笑容怎这般暧昧?”
“你懂我。”蒋缜挑了挑眉。
“跟你就没法正经说话!”李昂怒了。“回吧,你这出门该有大半天了,师叔婶婶想必也是担心。”
提起这个,蒋缜也不再玩笑,叮嘱小老弟几句后便走了。
“哦,对了,记得代我向师叔和婶婶道声谢,就说好意心领了!改日一定登门致意!”
“知道了!”
见对方光着一支脚,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人群里,李昂着实有些感动。来这也有半年了,结识的人应该说不少,甚至还有康允之这样的朝廷官员。
可真要说朋友,兄弟,却只有蒋缜一个。
感慨一阵,城门口越发拥挤混乱了,李昂看着那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庞,又望望城上徒有其表的守卒,心头阵阵发虚
第二十三章 贼兵围城()
刚打算回家,没走出两步停了下来。都进城了,这些人还慌什么?
正不解时,城门洞里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踩踏!
当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李昂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几个箭步冲过去,大声疾呼想帮着疏导,可现场实在太乱,根本没谁理他。
“贼兵来了!”
方想冲上城请官兵帮忙维持秩序,却不料城头上响起一片惊呼。
当他再次上城,放眼一望,顿时从头凉到脚。
府城北郊,空旷的原野上,但凡目力所及之处,贼寇如洪水般席卷而来!没有旌旗飘扬,也没有战鼓隆隆,只有密密麻麻的人潮漫过道路,漫过田地,一步步逼近城池!
有那么一阵,李昂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脑袋里嗡嗡作响。
稍稍回过神来,耳边充斥着呐喊呼号,没头苍蝇一般乱闯的守卒壮丁挤得他东倒西歪。冷不防,一条长枪塞在他手里,背后被人一推便站到了城墙齿垛中间。
吊桥正在升起,上头竟还坠着几个人。来不及进城的百姓或哀求或咒骂,慌不择路的甚至纵身跳进了护城壕。一妇人站在壕沟边上作势欲跳,她怀中婴儿的哭声惊醒了李昂,在城上放声喊道:“别跳!走南门去!”
这救命的一喊给城下绝望的百姓指了条生路,再顾不得车辆牲口,背老怀幼顺着护城壕奔逃。
一片混乱中,城外百姓总算赶到城门完全闭关之前进到城里,不管是死是活
而城外,贼寇们显然已经在之前积累了经验,并不靠近护城壕,只绕着壕沟外围分散开来。这正是李昂之前所担心的,寿春府城墙高大坚固,不怕强攻,就怕围困!
好大一阵过去,见北郊野外仍有贼兵源源不断地开进,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士兵:“这得有多少人马?”
“我哪知道?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多人!”那士兵说话时,嘴也抖,手也抖全身就没一个地方不抖。
恐惧这种东西跟瘟疫一样,是会传染的。李昂好不容易镇定了些,一看他这熊样,也跟着怂了。
恰在此时,闻听警讯的寿春知府康允之带着下蔡知县范同,并两府佐吏上城巡视。
康知府神态举止还勉强算得从容,那范知县可真是一脸晦气。说来他也确实倒霉,原本一任期满,调令已经下来了,可新任知县失期不至,他没办法交割就一直拖到现在,这下倒好,彻底走不了了
一众官员眼见贼兵漫野,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康允之撑着女墙观望一阵,放手时,那墙上竟留下几道抓痕。方一转身,便发现了手执长枪的李昂,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又端详片刻这才勃然色变道:“你作甚?”
“学生在守城?”
“胡闹!这也是你呆的地方?下去!”
李昂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壮丁,本就不该在城上。但康允之这话却让他些不快,没错,我是读书人,可读书人就了不起?这些目不识丁的就该死?
康允之看他不动,越发恼怒:“怎么?想要轻身昧义逞英雄?若到了连士人都要拿起武器上阵的地步,那这大宋”
后头的话或许是不太吉利,他强忍着没说出口。
就在此时,李昂身边那士兵一听他是读书人,默默地接过他手中长枪,自己仍旧筛糠似地抖。
大宋的读书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大宋的百姓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贼寇到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李昂回家时发现,所有临街的商铺住宅全都关门闭缝,进城避难的百姓或聚于街头巷尾,或坐于阶上檐下,惊魂未定。有那家人被踩踏致死的,全家老小围作一处,抱头痛哭
当天下午,匪首“丁一箭”便传书城中,自称率众十万前来征讨,命寿春府立即开城投降,如此,可保城中百姓性命无虞。
否则,一旦城破,鸡犬不留。
此时,寿春府城里,称得上武装力量的,只有不满三千的厢军。但凡熟悉宋代历史的都知道,厢军其实是一种“役兵”,既不训练,也不作战,主要任务便是替官府干活。
且他们的构成非常复杂,有外地刺配的罪犯,有禁军淘汰的老弱,还有就是本地应募时身高力量都不达标的“残次”。
康允之也清楚,不能指望这些人去跟贼寇浴血奋战。
在会同府县两衙的官吏商议之后,他们拿出了一个办法。
李昂直到第二天看到告示才知道,官府打算招募使者出城去见那丁一箭,许以丰厚的金帛“犒师”,希望破财免灾。
李昂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做法,且不说你是官,他是贼,你根本不该向他妥协。
单说一样:
如果他有那实力,大可攻破城池自己来取。
如果没有,你也根本犯不上这样做。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大宋朝一贯的作风,不管是对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他们从来都是这么干的。而且干了之后还不觉得丢脸,总认为大爷有钱,赏你两个,别闹了啊。
为了重赏之下出勇夫,官府给使者的酬劳也很可观,白银五百两。
要知道,宋代流通的货币是铜钱和铁钱,黄金白银那可是稀罕物,一般只用来支付对外族的“岁赐”“岁币”以及买马等事宜。
且按照当下的比例,一两白银要折合铜钱两贯。你出趟城传个话,得到的奖赏便可买田置宅当地主了。
之前李昂家里处理田产房宅,孙保林也是拿不从哪搞到的黄金一百五十两,银八百两支付。
果然,当天便有人揭了榜,却是厢军中的一个“配军”,也就是外地刺配来的罪犯。除了赏银之外,他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事成之后,能免去他的牢役,再给他赎熙熙春楼的头牌作老婆。
康允之嘉其英勇,本来还打算给立个字据,一听最后一条,便改成口头答应。
带着全城官员的希望,这位配军出了城。还不是走正路,而是从城上拴个篮子吊下去,在他所有同袍钦佩的目光中前往贼营。
不到半个时辰,他就重新出现了,被吊在几丈长的高杆上,吐出的舌头甚至遮住了下巴
丁一箭以这种方式回答康允之,我要的价,你给不起。
第二十四章 敢战士()
“荩臣,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康允之伏在案上,两手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
人家连使者都给你杀了,还能怎么样?不要怂,就是干!
只是这话不便说出口,作思索状片刻,李昂开口道:“相公为官多年,游宦四方,不知可有临敌指挥的经验?”
“没有。”
“学生也没有。”
康允之闻言放下了手,望着他道:“你是说,这事该问那些军汉?”
“术业有专攻,治国要用读书人,打仗还需真将军。厢军虽然大多不堪重用,但那些军官总还有一两个上过阵,见过血的吧?”
康知府不认为那些个马都骑不利索的黥卒里会有“真将军”,但现在别无他法,且试上一试吧,遂命人去找。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还真给找来一个。
跪地行礼之后,知府相公也不叫起来,只冷声问道:“什么出身?”
“回相公,小人家在合肥,世代务农为生。方腊作乱时应募从征,大小十数战,因有些军功被上头保作个正将。后来坐事落厢,到寿春军中作个指挥使。”
他回话时,李昂一直在观察。其人三十出头,算不得魅伟,但眼深隆准,颧骨突出,至少长相还算异于常人。
方腊从起事到被俘处决,前后一年不到,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作到正将,说明是真有战功。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降为厢军,他不愿明说,也就没必要多问。
“既是平乱有功之人,起来回话。”
“谢相公。”
康允之打量他几眼,见对方身量只跟自己相仿,哪像个浴血疆场的壮士?再加上精神不济,便一抬下巴:“荩臣,你跟他说。”
李昂应一声,转面那人笑问道:“还没请教”
“回官人,小人姓梁名成。”他虽不知李昂来历,但想着能坐在知府相公书房里的,绝不是普通人,因此十分恭谨。
“我一介布衣,梁指挥不必如此。”李昂摆了摆手。“是这样,眼下贼寇围城,又杀了使者决意进犯。在下书生辈,不知兵,如何退敌,还请梁指挥教我。”
那梁成还不及回答,康允之已瞄了李昂一眼,一武夫耳,你犯得着跟他客气?
方才来人到城上找上过阵的,梁成还以为又要招募使者出城,本不愿来,奈何众口一词都推他,没想到
见对方一时不语,李昂怕康允之训斥他,轻声笑道:“无妨,慢慢想,谨慎些总是好的。”
半晌过去,就在康允之快要失去耐性时,梁成才拱手道:“相公,官人,退敌小人虽无把握,但贼寇想要攻破城池,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哦?这是为何?那丁一箭自称率众十万,便是叠罗汉也叠上城来。”
梁成听他说得风趣,笑了笑,答道:“不敢瞒官人,贼寇至多三到五万。且依小人观察,其中十有**都不是行伍中人。想来,应该是在所掠州县裹胁的百姓。”
康允之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道:“那还有十之一二呢?”
梁成急忙转过去,低头道:“小人见贼兵队列行伍虽不整齐,但布置还算有些章法,那十之一二定是中原河北溃退下来的禁军官兵。”
“即便如此,那也有数千之众,如何抵挡得住?”
“回相公,寿春城墙高大坚固,只要敢战,守住问题不大。只是”
见他面露难色,康允之心头雪亮,叹道:“你不说本府也清楚,厢军平时也就干点迎来送往,跑腿打杂的勾当,真要说杀敌,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