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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便又拾起自己半路出家那专业来,吸一口气,胸也鼓,肩也抬,而后猛然呼出,声如洪钟:“好!蒙钤辖不弃,在下愿意追随左右,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此次北上,定要勇赴国难,博他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丁进闻言大喜,情难自禁,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这头,李荩臣刚刚“荣升”贼寇军师。
那边,寿府城头的守卫也发现了异常。
寿春四壁守御使梁成得报,一路狂奔冲上城头,只看一眼,便喜上眉梢。
贼寇,撤围了!
当他高声宣布这个消息时,四面城头欢声雷动!
实打实的说,打退贼寇的进攻之后,无论是厢军还是壮丁,士气都高涨了一番。可一个月围城下来,那股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城里天天各种谣言满天飞,一会儿说要断粮,一会儿又说要投降。虽然知府相公亲自下令,严惩了几个造谣生事的家伙,但人心浮动却是怎么也稳不下来。
又尤其是李昂出城多日不归后,厢军壮丁都认为他已经遇害,人人都道贼寇看来是不破寿春誓不罢休。现在突然撤围,怎不叫他们欣喜欲狂?
第三十三章 东床快婿()
寿春知府衙门里,不少职役公人都聚在仪门处等待派差。
见梁成一阵风似的卷进来,面上神情还挺吓人。心思活的当时就想,坏了,这八成是李家小官人终于现身,只是不知道整的还是碎的?
“快!报告诸位相公官人,城外贼寇撤围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公人们都愣住,稍一恍惚后,瞬间炸了锅!
东西两廊的幕职佐吏们闻讯而来,围着梁成七嘴八舌的询问具体情况,大多都不敢相信。之前那军贼还遣人来要银粮呢?如今一个子没得,怎么可能就撤?
没一会儿,仪门里头传来康知府颤抖的声音:“果真撤了?消息确实否?”
等他出来,梁成急忙撇开旁人上前见礼:“回相公,千真万确!卑职在城上亲眼所见!”
康允之听罢,竟有些失神,随即将眼一闭,以手加额,久久不作声。
众人看在眼里都不免唏嘘,作为本府最高长官,这些日子知府相公那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
天可怜见,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良久,康知府才睁开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声,好似要将围城一月以来的诸般忧虑惊恐都呼出来一般。。
心情一松,脸上便有了久违的笑意,环视一众部属公人道:“诸位,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在场诸人同声附和,又有会来事的立即马屁拍得嘭嘭响,说这都是相公你领导有方,带领咱们全城和衷共济,那军贼眼见破城无望,只能撤围云云。
这话倒提醒了康允之,望向梁成问道:“李昂呢?李昂何在?”
这一问,直问得梁成本来喜气洋洋的脸上为之一暗,俯首道:“连日来卑职多加留意,只是至今未见李官人踪影。”
康允之闻言色变:“那你还立在这作甚?赶紧派人出城去找!”
“遵相公钧旨,卑职”
“别废话!快去!找不着李昂,我唯你是问!”
梁成本是来报喜,结果莫说表扬,便连句慰劳的话也没有,被斥这一顿也不敢丝毫怨言,匆忙施一礼后掉头就跑。
官吏们见状面面相觑,都说知府相公赏识李昂,如今看来,岂止是赏识?
他走后,康允之本来满心的喜悦也大打折扣,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悲怆:“若找不回来,怎么跟人家父母交待啊”
在场的都知道,李昂那老子见天往衙门跑,逮着人就问我儿回来了么?前几天还只是情绪激动,最近两日那言行举止看着就不对头。万一李荩臣有个三长两短
康允之本打算亲自上城确认,现在也没那心情了,仍让仆从搀着,步履沉重地回到内宅去。
到黄堂坐定,想起李昂往日种种来,不禁有些追悔。
当日他要出城,就该严令不许!年轻人血气方刚,初生之犊不惧虎,可自己该知道轻重才是。如今,只盼他吉人自有天相吧
正伤神,见女儿和侍女疾步出来,估计是自觉失态,到近前时故意把步子缓了缓。
“爹,方才听得外头嘈杂,不知是”康惜月问道。
“那军贼总算是撤围了。”康允之最近身体本来就不好,此刻更是有气无力。
巧云少女心性,乍闻喜讯便拍手跳脚地叫好,康惜月止住她,又问道:“怎就突然撤了?之前不是还遣使入城索要银粮么?”
“多半是因为李昂。”康允之叹道。“自我初次见他,便知那厮非寻常之辈”语至此处,竟说不下去,只顾摇头。
康惜月眉心一蹙,不自觉地便将手靠往心口:“李官人没回来?”
“唉”当着女儿的面,康知府也不忌讳。“按说贼寇已撤围,该放他回来才是,可至今不见人影!我已派人出城去找,就怕凶多吉少啊!”
他这倒不是触李昂霉头,只是猜测着对方多半是鼓动如簧之舌展开游说,虽说动了匪首,同时也触怒了他,因此
胡思乱想一阵,再抬起头来时,却见女儿黯然无语,侍女巧云更是红了眼眶。他连唤两声,康惜月放空的眼神才重新凝聚。
“爹,只要没找到那就还有希望,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兴许,贼寇见他是读书人,又有见识,挟持了去也未可知。”
“唉,也只能这么想了。”康允之无力道。“对了,等过两日局势安定下来,你就回老家去,转告你母亲也不必再来。”
他家在鄂州武昌,离寿春不算太远,原本打算将妻女接来同住,现在估计是不行了。
康惜月却道:“左右贼寇已撤围,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再说爹爹这般模样,女儿哪能放心?”
康允之精神不济,不愿再多说话,便点点头,随她去了。
木然地望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康知府心头越发难过。
就如同外头那些官吏们私下猜测的一般,他对李昂的欣赏,已经不限于青睐和抬举,而是有更近一层的预想。
康惜月今年整二十,早在三四年前家里便开始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不过,似康允之这种官宦之家,儿女婚配定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再加上康惜月眼界也颇高,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也没有着落。
这倒也无妨,时下大家闺秀们都通行晚婚,不选个人品、相貌、才学、出身都是上佳的夫婿,那宁愿不嫁,因此等到二十五六不出阁的也不乏其人。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她们的父母。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宋无分南北,都兴起“厚嫁”之风。
但凡生了女儿,从她呱呱落地,你就要开始替她琢磨嫁妆。如果还打算找个体面的女婿,那这笔妆奁之资,极有可能耗去你半生的积蓄。
这绝非耸人听闻,终两宋三百余年,上到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慨莫能外。
神宗御弟,扬王赵颢,“有女数人,婚嫁及期,私用不足”,没奈何,只能问当皇帝的哥哥借钱才给女儿置办齐了嫁妆。
亲王尚且如此,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无怪乎时人感慨:伤生以送死,破产以嫁子
话又说回来,既然嫁个女儿这么费劲,那对女婿的要求自然是分外严苛。具体到康允之这种家庭,那更是非科举正途出身的进士不行。
李昂虽然只是个官学生员,但康允之看好他的前途,只等他扎扎实实再读两年书,到时只要省试告捷,这个东床快婿就没跑了。
可现在
第三十四章 英雄归来()
转眼到了二月底,李昂仍旧杳无音讯。
李柏孟氏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又尤其是前者,近来精神恍惚,言行失常,若不是有人看得紧,他几乎就要轻生。
而官府那头也断了念想,康允之已经在准备褒扬抚恤等事宜。也是东京被金人攻破,要不然还该奏请朝廷给义士追授官衔,史书留名。
这一天,城南将军岭下,小溪村旁的驿道上从城里方向驶来两驾车,还跟着好些腰佩器械的军汉。
到了村口两车便停止不前,前头那辆车上下来一个短袍行缠的老者,正是康允之内宅的管事,到后头那车旁边站住,询问停车缘由。
车帘掀处,康惜月不施粉黛,素颜堪怜。
遥望将军岭上那揽月孤楼,如今只剩两根柱头未倒,而他家所在的村落,也化作一片残垣断壁,就连那颗大榕树也被灼枯了枝叶,不复往昔盎然生机
“走吧。”放下帘子,车厢里为之一暗,但康二娘面上悲戚之色仍清晰可见。
“二娘,难道李官人真就”巧云话说一半,怕后头的不吉利没有出口。
康惜月闻言一叹,至今没有消息,多半是不保。只是她不愿说那丧气的话,遂岔开话题问道:“我看你还哭了一回,他对你很好?”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但巧云毕竟年岁小,点点头道:“李官人性子是极好的,别看他见人总是三分微笑挂嘴角,却绝非那轻佻浮浪之徒,只是人风趣,爱说笑罢了。”
正说着话,车忽然又停住,来不及询问缘由,就听得外头一片嘈杂。
人声越来越近,经过车边时,巧去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张望,只见四五个汉子风风火火,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背上还负着一人。
因匆匆奔过,来不及细看,只见到衣袍褴褛,满面泥垢,但那剑眉隆准却有几分眼熟。放下帘子坐正以后,但琢磨起来是在哪见过?
“李官人!是李官人!”
巧云突如其来的惊呼让康惜月花容失色,脱口就问:“在哪?”
“方才那汉子背着的便是李官人!我不会认错!”巧云使劲跺着脚,尖声喊道。
康惜月略一迟疑,一把揭开车帘对外喊道:“快!截住他们!”
厢卒们一听,拔腿就追,车夫也调转了头,催着牲口一路颠簸赶上去。
半晌过后,康府那老管事在前车车辕上回头一望,顿时吓得直哆嗦,人呢?
这一头,士兵们已经堵住那群汉子,双方争执着,大有一言不合要动手的意思。正吵闹时,见来车厢里下来两个天仙似的丽人。
乡下汉子虽粗鲁,但见她两人衣着不俗又有军汉护卫,心知必是贵家千金,也就不敢再聒噪了。
主仆两个下得地来,因是女儿身不便上前细看,巧云性子急,指着那背人的汉子就道:“你快把他放下来!”
那汉子后退半步:“你这小娘子好无礼,知道他是谁就叫放下?”
此时,老管事的车也追了回来,撞撞跌跌一通小跑,只当是遇上了麻烦,边跑边喊道:“休得放肆!知府衙门在此!”
知府衙门?不是在城里么?
康惜月止住要动粗的军汉,向那汉子道:“请问背上所负是谁?”
汉子们见她光彩照人,又这般有礼,便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都说这便是当日为救全城父老,不惜以身犯险亲入贼营的李家小官人。先前被他们在河边发现,只是不知何故昏迷不醒,这不正急着要往城里送么?
一听真是李昂,又见他昏迷,康惜月心头焦急。但转念一想,十几天都没有消息,怎就突然出现了?为谨慎起见,便叫老管事上前看个真切。
李昂时常出入知府官邸,管事自然认得,上得前去伸手把乱发一撩,仔细辨认一阵,突然回过头来欣喜道:“确是李官人不假!”
康惜月一听,再不怀疑,侧身腾开地方,疾声道:“快!抬上车!回城!”
厢卒们钦佩李家小官人义薄云云,一拥而上接过来,抓手抬脚,还有一个在后头托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车上去。
惜月巧云随后上车,直奔府城。
老管事直到前车已走才突然想起,应该把李官人放自己车上才对,怎么倒跟小娘子们挤作一处了。
但事情紧急,也不顾许多,赶紧上车跟了去。
几个庄稼汉一来敬重李牛头,二来又是乡里乡亲,到底放心不下,一路跑着跟在后头。
车厢并不宽敞,李昂身材又高大,往板上一趟,那主仆两个就只能蜷着脚坐。这时才回过神,不该和他同一车的。
巧云自上车视线便须臾不离李官人身上。见他衣袍上多处残破,鞋也掉了,头发也散了,额头上一个大青包,人中处还有血迹,真真看得揪心。
又想起他往常一口一个“妹妹”地叫,将心一横,暗道只将他当作兄长便是。想到此处,自腰间解下手巾,勉强蹲下去,先拔开了散乱的头发,再轻轻擦拭着对方脸上的血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