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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一品官-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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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昂端起茶杯抿一小口,处之泰然:“兄长也不必过虑,胸有经世方略,腹有锦绣文章,不怕不中。反之,即使取中,又能有多大作为?兄观历任宰执,哪一个不是饱学之士?上朝堂安邦定国,下乡野浅斟低唱,是真名士自风流。”

    薛徽言茶杯一放鼓起掌来:“好一个是真名士自风流!为你这一句,愚兄以茶代酒,聊表敬意!”

    又过一阵,两人撇开那烦人话题,说起闲话来。

    李昂这才得知,对方果真出自累代仕宦之家。薛徽言的兄长薛弼,就是现任的湖南转运司判官。而他本人,现正住在庐州知州胡舜陟的官邸待考。

    “兄长本籍温州,怎会跑到庐州来考试?”

    提起这个,薛徽言未语先叹:“荩臣有所不知,我本在太学就读。靖康之难,二帝蒙尘,兄长让我返乡用功。我想着国家到了如此地步,还读什么诗书,考什么功名?听闻今上在应天即位,我前去随驾,向执政大臣建议西狩,却被斥为无稽之谈。到了扬州后,几番进言都不得回应,我索性就离朝回家,哪知到了庐州正碰上官家下诏开科,又准许异地投考,所以就留下来了。”

    李昂听罢,想起自己当初对康允之提到的“西狩”和“南巡”之议。

    但后来细想,如果真把行朝迁到四川,除了给大宋朝廷续命之外,于大局却无多少益处。

    因为四川固然难攻,但其地处偏远,难以筹划天下。你在成都立足,就无法顾及两淮江南。反之,若坐镇江南,遣得力文臣武将据守四川,扼长江上游,策应江淮,则女真人过江有顾及,攻蜀又艰难。

    这,才是长久之划。

    当他把这些话说给薛徽言听时,后者大为震惊。他原以来,李荩臣有豪气,知诗书,但毕竟年龄阅历都有限。又是生在耕读之家,见识自然不能跟自己相比。

    但听他一席话,方知世间真有那足不出户,以知天下的奇才。

    惊叹之余,又起争胜之心,遂故意问道:“荩臣那日在贡院前说,金人必欲灭我而后快?”

    “是,我说过这话。”

    “那敢问,金人既然想取而代之,为何又立张邦昌?”

    李昂喝口茶润润嗓子,正色道:“兄长对女真人想必了解不多。这一族人,世代以放牧狩猎为生,骁勇善战自不待言,但于文治教化却有所不通。他们灭辽以后,又立即攻宋,后方不稳不说,燕云之地也还需要时间稳固,正所谓鞭长莫及。兄长信不信,即使如今张邦昌退了伪号,女真人早晚还是要扶植一个傀儡起来。”

    薛徽言一时不语,因对方所说信息量太大,他也需要时间消化。不过,毕竟是出生在宦官之家,又有东京求学的经历,见多识广。没多久,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系,又问道:“那依荩臣之见,如今事,犹可为乎?”

    “大有可为!”李昂十分肯定地说道。“如今金人虽然攻破河北河东,但两地军民坚持斗争者不在少数。短时间之内,女真人都不太可能再像之前两次那样倾举国之兵来攻。这就给大宋赢得了时间。”

    “用此时间何为?”薛徽言将身子往前一探,追问道。

    “第一,就是稳固江南,这是国家的钱粮重地,不容有失。第二,便是经营川陕。只要四川陕西不丢,女真人就无法全力进攻江南。且西军号称大宋精锐之中的精锐,只要用人得当,筹划得法,川陕之地将是抗击女真人的前沿。这第三,便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金。”

    薛徽言听得心头狂跳,强定住心神,问道:“谁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李昂笑了,摸着鼻子道:“兄长见多识广,可知北朝皇帝被俘后,还有一支契丹人远走他乡?”

    薛徽言摇了摇头:“未曾听说。”

    “那兄长听过耶律大石这个名字吗?他本是契丹贵胄,只因辽主不听忠言,导致身辱国丧。大石激于义愤,于北朝灭亡前带领一支人马远走西域,他,就是大宋可以期待的强援。”

第五十四章 进场() 
大宋建炎二年,正月十八,戊申科类省试开考在即。

    寅时未过,合肥城里的客店、寺庙、道观、乃至民居中,怀揣着梦想,肩负着期望的读书人们便早早起床,准备迎接决定命运的时刻。

    李昂等人洗漱用餐毕,在店主伙计或真诚,或敷衍的祝福声中出了门。

    此时天还没亮,但通往贡院的路上已有三五成群的应举人早行一步。他们提着考篮,扛着桌椅,背上还负着寝具,个个低头弓腰不发一语。与其说是负担沉重,倒不如说是心累,唯愿一举过省,再不受这折磨。

    不多时到了贡院,放眼一看总算有了点国家大典的意思。

    一道竹门,将闲杂人等完全隔离在街外。身着戎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大门前牌楼下,其威仪气势都不是呈牒那天的小猫两三只可比。

    几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官人负手站在竹门后,对着越聚越多的应举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着实感慨。看这群菜鸟,不正和我们当年一样一样么?

    又等一阵,晨曦渐露。

    李昂无意中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心头一颤。人多还是其次,关键在于这些本该意气风发的大宋未来栋梁们,却个个目光呆滞,眼圈发黑,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到丧尸围城了

    正叹息时,忽听鼓响,雄浑有力,声声振人心。

    人潮一阵骚动,大家都明白,时辰到了。

    果然,那紧闭的贡院大门在鼓声之后徐徐洞开,不少人激动得浑身发抖,因为这个场景极具象征意义。进了这道门,考上他三场,再出来时就有可能褐衣换官袍,往赴君王朝!

    随后,那几个竹门内的官人便开始组织应举人分考舍编号列队,在士兵监视下依次入场。

    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的,因为贡院大门处要验考牌浮票,中门处要搜身检索,各有负责提调监试的转运司官员坐镇。

    轮到李昂进场时,他左右张望,仍旧没有看到蒋缜等同伴。士兵又催得急,只能携带行装过了栅栏,来到贡院正门。

    递上考牌浮票,那官员对照着上头的文字描述细细甄别:李昂,年二十,身长,无须,剑眉隆准。

    顺利通过,进抵中门后,痛苦开始了。

    作为解、省、殿三级考试中最重要的一环,省试监考历来严苛到令人发指,又尤其是搜身这一项,对于自诩为圣人弟子,甚至还有可能是天子门生的应举人来说,最难接受。

    你以为搜身就是腋下拍一拍,胯下摸一把?

    没那么简单,负责搜身的士兵会让你“解发袒衣”,从天灵盖伺候到脚底板,就连袜子都要翻过来细细检查。

    这也就算了,尤其令人不堪的,要属那“索及耳鼻”。就是挖你的耳洞鼻孔,以防塞进作弊资料。

    眼下可是正月,又正值黎明后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刻,那一个个平日闭门读书,不事锻炼的举子披头散发,袒胸露乳,冷得瑟瑟发抖。

    幸好发明这一套检索程序的人还不算太变态,否则要是连底裤也脱掉,好好的抡才大典就变成露鸟大会了。

    据金史记载,直到金章宗泰和元年,也就是建炎二年的七十三年后,都还有金国宰执大臣上奏称:“搜检之际虽当严切,然至于解发袒衣,索及耳鼻,则过甚矣,岂待士之礼哉!”要求以沐浴更衣来代替搜身,金章宗从之,这才终结了该套侮辱性极强的方法。

    但必须要说,这样做虽然伤了读书人的体面,却保全了公平公正。

    你看那一个个被搜出夹带的作弊者,让士兵押着,衣服都不给穿好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赶了出去。

    这,才叫颜面丧尽,丢人现眼。

    李昂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恶俗心态,谁知他自己被搜身时也出了状况。

    当他把衣袍解开,人家士兵一看,嚯!这身板,这腱子肉,比我还壮!遂怀疑他的身份,禀报监试的外帘官后,又再次检查了他的考牌浮票,却仍旧不放行。

    幸好,当日替他办理手续的那位官人闻讯赶来,一看是他,急忙帮着解释,说这是寿春义士,有官之人,这才过了关。

    搜检完毕,应试举子便在中门分流,各依编号前往东西两廊考舍占座,整理打扫。

    李昂一手夹着桌,内盛坐椅、考篮、被褥及其他杂物,一手拿着考牌一一比对,等找到自己的考舍时,总算长舒一口气。

    把行装搬进去,正忙着打扫布置时,一个巡廊士兵上来道:“考试时须得南北坐,不可东西向。”

    也就是说,你不能面朝舍外,腹背都得对着墙,这样外头监试的官员和士兵才能对考舍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没奈何,只得换了方向重新布置。等完全收拾整齐了,同考的举子都还在陆续进场,估计今天上午是别想下笔了。

    趁着还没开考,李昂站到舍外闲看。只见他所在的西廊尽头,有一段临时赶工出来的考舍,俱用木板草席且十分狭窄,你要横着躺那就是练瑜伽,你要竖着躺就先想好是露头还是露脚。

    更惨的是那些没有自备桌椅的举子,考舍里只有破席一张,烂板一块,十分不便不说,考试时还容易弄脏试卷。

    看到这些,李昂打从心底感谢老爹,有个科场前辈就是好啊。

    因为这时应举人还可以自由活动,他遂离开自己的考舍四处寻找同伴。先后见到了不少同乡和熟人,免不了互相鼓励打气。等转到中门时,赫然发现正被搜身的是蒋缜。

    蒋二郎腆着个大肚子,掉着两块气死妇人的****,正夹腋缩脖地忍受着士兵的摸索,嘴里还一个劲的笑:“哎哟哎哟,别,别,我怕痒”

    等他过关后,李昂上前帮着扛了桌椅,又引领着找到考舍,两人刚拾掇整齐,就听巡廊士兵吆喝着让举子们到正厅前集合。

    既然是国家抡才大典,大宋又是礼仪之邦,自然少不得要有一些敬圣人,请鬼神的仪式。

    到了厅前院里一看果然,那厅上早设下了香案,几个头戴进贤冠,身着绯罗袍,颈上胸前套着方心曲领的贡举官手执笏板,肃立厅前。看得一众举子们分外眼红,心说孔圣人千万保佑我一举过省,到时也来这么一身行头穿穿。

第五十五章 谁偷了我的砚台() 
没一阵,全员到齐,将近四百名淮西正奏名举人,在贡举官的引领下,拜了“至圣文宣王”孔夫子。

    又因靖康事变,二帝蒙尘,再遥拜了那对正在东北受苦受难的父子。

    最后对着开科取士的诏书拜了今上赵构,那位八百名开外,五甲同进士的“权知淮西贡举”训了一通话,便带着其他五位贡举官入厅就坐,门前也垂下了帘幕。

    至此,参与今科类试的所有官员便区分出职能来。帘内主试的,唤作“内帘官”,帘外监试的,唤作“外帘官”

    垂帘毕,举子们各回考舍坐定,等待题目公布。

    “艹!我砚台呢!”李昂一坐下便发现桌上少了东西,低下头去满地的找,又把椅子上的被褥翻了一个遍,顿时有些慌了。

    娘的!定是先前去找同乡时被人趁机顺走了!哎呀我去,这素质还考进士呢?我特么诚心实意祝你一辈子不举不第!

    恨归恨,可没砚台怎么墨磨?这眼看就要公布题目了!

    正着急时,一个巡廊士兵经过他舍外,李昂慌忙叫住:“劳驾,有砚台卖么?”

    他听李柏说过,在贡院里有巡廊士兵卖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之类,想来文具也在其中。

    那士兵听得一愣,参加省试能忘了带砚台?这心得有多大?拿同情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后径直走开了。

    李昂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深渊

    就在此时,只见一位监试的外帘官,带着几个士兵来到他们考舍对面,将此次类试的题目悬挂于侧厅厅额。

    题目一旦公布,则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应举人之间严禁任何形式的交流。

    李昂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此次前来庐州,虽有落第的心理准备,可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难道,自己将要成为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个应“锁厅试”交白卷的先驱?

    失神一阵,他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题目。

    赵构在下诏开科的诏书中说得很清楚,此次类试,第一场考诗赋各一首,习经义者考本经三道,论语孟子各一道;第二场并论一道;第三场并策三道。

    李昂第一场选考的是诗赋,所以首先就去看诗赋题目,只见诗题为“为郎牧羊”,赋题为“动民以行不以言”。

    这一看,真想拿头去撞墙。

    自己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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