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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奎远,我听你们邓州刘帅说过,你并非中土人士,生于数万里外化外之地,然否?”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承远想了无数次了,他此时微微叹道:“那里既非西域,又非东土,不是天宫,亦非地狱,实为更加遥不可及之处。”
郭威继而问:“哦?那是个何样的地方?”
“在那个世界里,天下并非一家之天下,人人得过古稀之年,多数人每日只四五个时辰的劳作,即可丰衣足食。”
“哈哈……”郭威忍不住笑了两声,“这样的地方,哪是什么化外之地?那岂非是世外乐土了?”
承远一脸的严肃,看来极为诚恳:“世上没有永久的乐土,我所来之处也绝不例外!在那个地方,也有无数人日日忧心,只怕没等哪一天,就突然崩塌殆去。”
郭威的表情微微有些不悦。绕来绕去了半天,不但没有问出对方真正的来历,甚至按照承远话里意思,此人究竟是人是鬼,是仙是魔都没有彻底搞懂。
“我前日读过你省试的策论,”郭威将左手伸出,对儿子示意,郭荣赶紧将一个方匣子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郭威打开匣子,承远一眼就认出了那几张纸。想起几日前曹正愤怒时对自己挥剑,心中一下子又有点紧张了
郭威白了他一眼:“这几篇文章,为多少人增添了多少变故,你可知晓?”
承远点点头,又想起了当初王溥对他的告诫:“今日出此大言,他日命归之时,再要思量可就晚了”,又想起王溥赠他的那首牡丹诗,忍不住闭目而叹:
“晚生虽感悔不当初,然此文确乃真心之言。”
“哼!你说朝廷要想平北患,不单要光复幽云,”郭威忽然停顿下来,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郭荣,果然看到儿子双眼一亮。郭威知道,锐意北曲,或者说先北后南,向来是郭荣感兴趣的话题。
郭威继续:“你说不单要光复失地,还说早晚要请朝廷置于河北,朝廷若弃河洛中国,而适戍边之地,那岂非以燕冀地而偏安自处?”
承远缓缓——但很用力地摇了摇头:
“绝非如此!”
承远想起了历史的后续发展,那绝不是江湖术士短期或模棱两可的预言,而是千年岁月积淀而成的历史长河:辽金元明清,这绝非那唐末梁唐晋汉周的数十年之五代,而是多个数百年王气组成的千年之五代……
“你策论中说:“通京口以输河朔,顾南北以养中国”,嗯……三条运河,河洛、河北、东南以全鼎足之势,这样撑起一个华夏,那才有“东岳封禅之资”,郭威闭着眼睛,想象着如此一个真正的大一统,然而他又张开了眼,一脸嘲弄的说:“然则你一个自远方的来客,真的清楚河朔是个什么地方么?”
承远心中当然很清楚,也知道郭威想用什么话来驳斥他:
“成奎远,”郭威续道,“前些天,北疆急报:北虏焦土焚城而弃定州!定州已经成为了孙方简这个土匪的地盘!唐末以来,黄河大范围的决口有近二十次了!年初,河北、徐州饿死百姓,近千!还有前些年滑州决口,倒灌集聚于巨野泽,人称水泊梁山……”
承远忽然张开双手,微笑着闭上双目,他紧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以食指凌空在划动……郭威只见眼前的小子划出了一条条看似优美的曲线……
此时在承远脑中的,则是数千年演变的黄河下游故道!那是他无论上学时还是毕业后最感兴趣的议题。
“这是古汉道……这是北宋北流图……”他一边画一边在口中小声地喃喃自语。
在乾祐元年这个天底下,只有这个叫作承远的人拥有这唯一的能力:他能画出数千年黄河改道趋势之图!
承远一边在虚空中比划,一边想着:
“即使我死了……”承远心想,“即使我真的要死,只要事先能慢慢回忆、考据,从而把这张图完整的画下来,交给眼前那位年轻的小将军——这位英明的世宗皇帝,或是刚刚那位做了天子的点检,让他们相信我。那么十一世纪大宋朝多少中国人的性命将被挽救……”
一边想,他又回忆起了当初刑场上和刘晏僧的那些对话。想起了那些饥饿中挣扎的人们……
此时不知不觉的,承远眼眶微有湿润了……
“如果我把这些图留给后世,中华大地的官员、百姓们就不必再傻傻的去到处死堵,他们可以根据这些图而分析淤积的分布,甚至设法让人民避开这些该死的大水肆虐。”
对面的郭荣眼见自己面前之人已处于接近痴狂的状态,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产生嘲笑或鄙视的情感,而是同样心潮起伏的看着他,何以产生如此的感受,他却想不通……
郭威也不知怎么了,同样没有打断对面处于狂乱中的年轻人。
承远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睁开眼,注视着眼前的郭威:
“郭枢密,今年年初,黄河在原武县决口了,晚生所说,是否如实?”承远回忆起了史书上乾祐元年的记载。
郭威心中猛地一震,原武决口乃是加急传递至枢密院的消息,自己也是早上才刚刚打开火漆,此人如何会知晓?
“七十年,”承远道,“我们有约莫七十年的时间,可以趁黄河大改道之间暂且的平静,定鼎天下,安定河朔!”
从天福九年(944年)滑州大黄泛,一直到天禧三年(1019年)再次滑州大决口,正好七十年左右,之后的北宋将长期为黄河北流所苦。
承远知道,只要中原王朝能够抓住机遇,实现那些长远而又必要的设想,那么北虏、女真、蒙元们便未必有那么可怕。
“七十年!”承远再次重复了一遍……
作者按: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找如下几张图,出自《中国历史地理概述》
1先秦至东汉黄河下游变迁图;2北宋黄河变迁图;3金元时期黄河向南改道泛道图;还有最重要的4历代黄河下游河道变迁形势图。见到黄河下游数千年的历史变迁后,你定会在脑中蹦出一个词:神龙摆尾。
第一卷结尾感言(这段约900字,并非故事相关,应予扣除)
承远和郭枢密一家终于胜利接头了!朋友们,假如你竟然坚持读到了这里,那么请接受我本人,以及书中粉墨登场的承远、曹正、郭氏父子、王溥们一个深深鞠躬。谢谢你们!
头一回写的我曾经想过,如何在只言片语中把一个时代中的“魔幻现实”之处描述一番。
也许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同一时期的两个略有可比性之事摆出来进行对照:
杀人、吃人的人,会被朝廷招安加官进爵;
因饥饿而屠牛的人,反而会在王法下人头落地。
这就是历史的荒谬,然而却又无比的现实。因为,这不但是某个特定时期的特色,其实相同逻辑下的事例永远都在不断重演。
我想,每一个人对于历史的看法都是不同的,人的主观性制造了重重的迷雾,但同样的,主观性也构成了世界的多姿多彩,史书中的记述都是由无数的主观构成的,然而无数的主观色彩又会像油画中的每一笔般组成一个庞大的客观。历史学家的主观性体现在论文中,然而那总是遮遮掩掩的。也许,假如逼历史学家们一人写一本,那么他们的主观色彩和可爱之处将会更加跃然纸上。
每个人对历史故事写法的观点,也是不同的。
实际上,我第一次写本文时,原本只构思了一个关于“陪都”的话题,然后突发奇想的想写出来看看效果如何。然而当雨夜廷议、吃人的省耗、郭威这三个章节完成之时,我忽然感受到一种极大的愉悦感,这三个章节也许效果并没有多好,然而却是我写得最过瘾的三个章节。
于是,这才有了廷议前面,以及之后的故事。应该说,虽然文笔稚嫩,但本人对历史的基本初心也深深刻在了这三个章节中。
通过依托于5、6、7这三个章节,我希望自己尽量诚恳的向所有读者提出自己对于历史的看法,同时也以此向自己最敬佩的那位历史家致敬。(当然我绝不是说“567节类似于他”或者“我在仿他”,我自知自己的水平连仿他都不配。)
最后想说的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支撑一个人进行写作呢?答案是:有人看,有人期待,哪怕人数并不多。
每一位陪伴着我跟读至此的朋友们,谢谢你们!
还有非天之翼、timeleaf、夜行于昼、童家二少、殇之夜、theknights、euifu,宝生月毛枪鸟1942、yoyoyo233、拔剑惊四境及其他经常鼓励我,给我推荐票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的每一张票,都充满了鼓励我继续写作的心意,谢谢你们!
还有为我打赏10000的那位全知全能猫先生,你有过更加长期而艰苦卓绝的创作经历,也是值得我尊敬的前辈,谢谢您。
我以上面这几个零零散散的段落,作为第一卷的结束语,同时,我也以此对历史组编辑老师的推荐致以诚恳的谢意……
第二卷的故事我们明日继续。
43 赵家大郎()
乾祐元年,二月末,凤翔巡检使王景崇遣人押送了子午谷之战俘获的蜀军军士终于进京。刘承祐命宰相苏逢吉主持献俘仪式后,开天恩释放,并赐衣食。
三月初,刘承祐登基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坐上广政殿接受群臣的朝拜,以示名义上的亲政。皇帝钦命门下侍郎窦贞固为山陵使,令其配合许州节度使刘信,务必赶在年内将先帝尽快安陵下葬;又授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太傅衔,晋封为公——即便年初朝廷要求的入京述职,李守贞根本毫不理会……
然而李守贞似乎不满足于作公,朝廷刚发了册命,號州、陕州便陆续报急,说李守贞卡住了崤函要道,封锁潼关,显然要据守谋叛了。
几日来,枢密承旨司下辖的各房整理着各州所发军政机要,还要将内廷的指示拟为恰当的文件,转付中书省,让中书舍人“承旨”后记录于案,称为“宣底在籍”,几日来枢密院各房已经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枢密院职官真的不能总以内臣自居了……”
自平定杜重威,直到如今李守贞的不臣之举,眼看着朝廷连日以来的焦头烂额,郭威屡次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几天,开封府新任长官侯益除处理繁杂的开封府政务外,还多了个任务,那就是为枢密院投书,详细报告近一年西北局势的内情。
“去岁,赵匡赞乃于十月遣使于伪蜀,相约十二月初十,以伪蜀中书张虔钊为北营招讨使,将三万出散关,伪蜀都虞候李廷珪,将二万出子午袭长安。”
老奸的侯益将引发子午谷之战的责任一股脑扔在了前长安京兆尹赵匡赞(赵匡赞之父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延寿——唐明宗长兴公主的夫君)的头上,摘出了自己,他知道枢密院不可能深入追究自己的责任,毕竟郭威要想从李业手里救刘晏僧,就必须将其先从武德司的黑机关里捞出来,再转至侯益的开封府关押。
“匡赞先陷于北虏,惧先帝以疑,故通蜀主,是求苟免耳,适景崇至,则决意归汉,今至浚仪,毋应有疑耳。”
侯益知道赵匡赞先已经到京了,所以自己对赵匡赞还是要先“黑”,再“洗”。而对远在陇西的王景崇,他又必须“一黑到底”。
这也算是官场上的“远交近攻”了,毕竟,当初王景崇差点把自己宰了。
对于李守贞反乱后,在凤翔反客为主的王景崇是否有叛附的可能,侯益毫不留情的做出了“会”的判断。
“主公,三郎入京后婚嫁的事宜,已然差不多了,这是礼单。”侯家的家仆打断了侯益。
“嗯?亲家都到京了?快请他们来见我……”
不一会儿,侯益的爱子——三郎侯仁宝来了,当然还有亲家公赵迥,及他的三个儿子。
侯益结的这位亲家并不显赫,老头是河朔人,做过从五品的相州司马,如今也已经退休,他全家本来久住在西都洛阳,鲁国公侯益也是洛阳的大族,赵家能和这样的豪门攀亲,那可真是时来运转了。侯益此番回京,为了表面上不显招摇,故只敢在暗地里贿赂杨邠、史弘肇,这才免于被追究当初凤翔时的通蜀嫌疑。所以官场都说:结赵迥这个亲家,其实他也有低调做人的意味。
“合兰也安顿下来了?住的还习惯吧?”
赵迥忙摆出一副欢喜的笑脸:“习惯习惯!能在开封天子脚下完婚,是小女的福气啊。”
侯益笑笑,没有再搭这个话头,忽然想起一事:“亲家那个最为聪明贤良的赵家大郎,还在凤翔,吾此番仓皇回京,没能一并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