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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永瞟了他一眼,鄙夷道,“知道你们是穷鬼!放心,只要你去冯庄里说一声,我府上自然就会出了。”
面对大汉这位最会来钱的郎君,吕乂这个锦城父母官没有一点反驳的底气,甚至暗生惭愧。
听到冯永说他自己出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下。
同时叹了一口气,这锦城令果然不好当。
若是换个普通的犯人进来,老子不搞得他哭着喊着“大人我错了”,我就不姓吕。
但一想起丞相下令关押冯永时的那种语气和神态,吕乂只能又是叹气一声。
看着吕乂逃也似地离开牢房,冯永试着推了推牢房的门,只见“吱呀”一声,开了……
“喂,喂,吕县令,你的牢房门没关!”
冯永在后头大声地喊道。
吕乂气急败坏地回头,额头青筋冒起,低声吼道,“不许喊!我不喜欢关牢房门,可以吗?”
“可以。”
冯永下意识地点头。
吕乂这才又满意地转身走了——还是没关牢房门。
冯永好奇地走出自己的牢房,发现没人来管自己,觉得当真是惊奇。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个牢房冷清得很。除了他自己,只关押了一个犯人,而且就在他对面的牢房里。
“咦,这锦城的牢房卫生打扫得不错啊。”
冯永看到自己的牢房被打扫得干净,还以为是对自己的优待,没想到对面这个犯人的牢房竟然也挺干净的。
对面犯人从冯永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此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不禁呵呵一笑,“可是冯郎君当面?”
冯永看到对方衣冠整齐,没有久不洗漱的邋遢模样,于是开口回答道,“没错,我就是冯永。你也是刚进来的?”
对面的人点点头,“比冯郎君早了一日。”
然后又反问道,“如何证明阁下就是冯郎君呢?”
冯永指了指自己,笑道,“以我如今这情况,谁愿意顶着这名声?”
“冯郎君之名,不但大汉众人皆知,就是其文传入北方后,连曹子建都惊叹其文如仙人临空,俯瞰苍茫。这等名声,只怕是谁都想要顶替吧?”
对面的人失声笑道。
“那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
冯永叹气。
“为何?”
“当街闹事,带领一众勋贵子弟打砸女闾,嗯,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那可不就成了喜好女色的膏粱子弟?”
对方脸上却是带上了钦佩之色,“冯郎君为了与我见上这一面,竟然不惜自毁名声,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我为了与你见面?”
冯永一头雾水地看向对面自作多情的男人,“此话从何说起?你又是何人?”
对面拱了拱手,“凉州梁四,见过冯郎君。”
“陇右冀县的梁家?”
冯永猛地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牢房大门,那边寂静无人。
梁四点点头,面带歉然之意,“北方来人,不便透露真名,小人在家中行四,故冯郎君唤小人梁四即可。”
“梁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觉得当真是意外极了。
梁四叹了一口气,“小人也不明白,前日明明还是座上宾,昨日就成了阶下囚,世事无常啊。”
冯永醒悟过来,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一样啊,昨日还是南征有功,今日就是入了牢房。”
同时终于放下心来,原来诸葛老妖把自己关押起来,原因在这里呢。
对面的梁四听到冯永这话,估计也明白过来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先生能代表梁家?”
冯永坐到梁四对面,隔着牢房的粗大栏杆问道。
梁四点点头,“毛布事宜,小人皆可作主。”
看来此人在梁家的地位不低,怪不得不敢透露真名。
冯永看着对方,问出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你们北方已经没有在用钱币了,打算用什么买我的毛布?”
梁四淡然一笑,“陛下不但说了不能用钱币,还说了要用谷物和绢布来交易啊。”
冯永倒吸了一口凉气,“粮食?你们也敢?”
梁四点头,“以前还能用钱币的时候,大伙自然是不敢的,但如今没有钱币了,除了粮食还能用什么?想来冯郎君手头里既然已经有了毛布,绢布也就看不上眼了吧?”
“还有,凉州别的不多,但马匹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所以说为什么曹丕废除钱币就是一个脑残操作?
这简直是给地方世家大族加速崛起再添加了一剂猛药。
地方世家大族敢这般疯狂,曹丕功不可没。
“当然,如果冯郎君愿意,我们也可以用大汉的钱币来交易。”
梁家看来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梁四继续解说他们的方案。
“反正大魏现在没有钱币,所以我们梁家可以私下里认可大汉的钱币。若是以后有人拿大汉的钱币去凉州买东西,我们梁家可以卖给他们。”
看看,这特么的就是给地方世家大族放权的后果。
世家的极度自私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马大胡子所说的资本贪婪性。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国家一定要加强对地方上的控制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地方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而产生的离心力。
而掌控铸币权,发行统一货币,则是统治者统治国家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
曹丕与其说是废除了钱币,还不如说是把铸币权让给了地方世家大族。
铸币权不是说一定就要铸造钱币,当粮食成为货币的时候,世家大族手里就相当于掌控了铸币权。
“听说冯郎君所印的毛布票子甚是精美,只要冯郎君愿意延长足够的期限,我们梁家也可以认。”
“咕咚!”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妈的这家伙要是大汉这边的,老子第一个就操刀砍死他,然后直接带人把这个梁家抄个底朝天!
“你容我缓缓。”
冯永摆了摆手,呆坐在地上,想静静。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梁四,心想你们究竟是不知道货币战争的残酷性,还是装作不知道?
于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梁家用大汉的钱币,难道不怕被人知道?”
“怕什么?反正在大魏那里,大汉的钱币又不能向其他人买东西。在别人眼里,梁家就是拿了一堆无用之物。”
梁四说着,又向冯永这边挪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冯永。
“冯郎君,我们梁家这般做,已经算是担了极大的风险了。万一哪天,你们不认这些钱币和票子,我们连找人评理的地方都没有,已经够诚意了吧?”
嗯,看来你们当真是不知道货币战争的残酷性。
冯永笑了。
“先生何必说得如此可怜?我又不是没给那些胡人卖过毛布,知道这其中好处。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你们早就已经从胡人那里赚回了足够的东西。”
梁四干笑一声,“但冯郎君总得承认,真到了那时,我们也有损失吧?唯一没有损失的,还不是就只有大汉和冯郎君?”
果然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世家本性。
冯永终于说道,“既然梁家这么有诚意,我当然也不好做恶人。只是不知这第一回,你们打算怎么交易?”
“冯郎君可知,阴平武都二郡的氐王强端,如今勒令二郡大小胡人部族,不得私自到沮县交易?”
“我当然知道……”冯永猛地反应过来,“难道此事……”
梁四面带着矜持的笑容,微微点头。
“我们梁家与氐王强端有些人情往来。到时强大王会派人带着羊毛、马匹、牛羊等物到沮县交易……”
梁四压低声音道,“当然,若是冯郎君愿意,也会夹带一些粮食。只要冯郎君肯卖,那一切就好说。至于剩下的事,那就是梁家与强大王之间的事,就不劳冯郎君和丞相操心了。”
冯永盯着梁四,缓缓地说道,“价钱呢?”
“强大王总是要分走一些的,所以按理说价钱应该低一些,但小人前面说过,梁家的诚意很足,一切都可以照旧。”
冯永敏锐地感受到了梁四语气里的矜持之意。
看来所谓的诚意十足,亦只不过是梁家没有别的交易对象,所以别无选择。
若是有可能,他们定会不会放过压价的机会。
他明白过来,原来梁家的底气在这里呢。
看来凉州的世家大族是笃定大汉要依赖阴平武都等地的羊毛。
这个判断其实也没什么错。
虽然贮青料技术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逆天黑科技,能让草场的单位面积畜牧承载量呈几倍地增长。
但汉中不是专门用来开牧场的,它的主要功能,还是用来种粮食。
而且就算是汉中牧场产毛量能比得过阴平,但武都呢?凉州呢?西海呢?还有北方的大草原呢?
如果仅对于私人来说,汉中牧场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可以传承下去的基业。
但如果相对于整个大汉来说,最多也就是一块肥肉。
想要吃得满嘴流油,就必然要依赖北方的羊毛。
“胡人素无礼教,又反复无常,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们成了气候,会反咬一口?”
“冯郎君且放心就是,凉州地广人稀,我们梁家已经打算圈一些地,准备拿来放羊,到时就冯永就不必担心胡人会有反复。”
梁四又是自信一笑。
冯永跟着意味深长地一笑,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心里大是安慰,羊吃人的苗头,终于出现了。
第0464章 你来我往()
冯永被大汉丞相突然关押入狱,有人欢喜有人恐慌。
欢喜的人是暗暗欢喜,同时把目光贪婪地落到与冯永相关的产业,想着能不能以什么样的方式从那里咬下一块肉来。
恐慌的是则是恰恰相反,是与冯永利益相关的人:丞相不会已经决定要插手那些产业了吧?
其中以阿斗和皇后的最具有代表性。
就在冯永入狱的第二天,黄胡悄悄地来到锦城的牢房,看到冯永正满牢房晃悠,嘴里唱着谁也不知道的曲儿,心头就是一酸。
“唉哟,我的冯郎君,这是怎么啦?你没事吧?”
黄胡冲上去,隔着牢房粗木栏杆,满脸的焦虑,对着吕乂说道,“吕县令,这冯郎君可是患有旧疾的,这不会是复发了吧?”
吕乂心里一惊,他昨日竟是没想到这一层,心道若是冯郎君当真在牢里发了癔症,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幸好冯永此时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说黄内侍,我以前也没得罪过你吧?用得着这么诅咒我?”
“唉呀冯郎君你无事?”
黄胡松了一口气,连连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表情竟是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
“吕县令,能不能让奴婢进去,跟冯郎君说两句话?”
黄胡身为皇宫内侍的大总管,对着吕乂竟然是有些低声下气。
吕乂可没有董允那般负有监视内宫之责,当下连忙拉开牢房门口,“黄内传请,这门可没有锁。”
黄胡一看,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吕乂。
吕乂干笑一声,“黄内侍请自便。”
说着,转身吩咐左右道,“去,把这个魏国细作给我拉出去。”
黄胡进得牢房来,看着所有人都退出了牢房,这才小心地问向冯永,“冯郎君,你无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冯永懒洋洋地夹起一块木炭放到炉子里,然后指了指黄胡身边的椅子,“黄内传请坐吧。牢里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莫要拘礼了。”
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黄胡摆摆手,“奴婢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看看冯郎君。在冯郎君面前,哪奴婢坐的地方啊,站着就好。”
“叫你坐你就坐吧。”
冯永没法子,起身强按着他坐下,“我都说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黄胡抹了抹泪,“奴婢谢过冯郎君了。冯郎君对奴婢这种人,竟然是从未有过轻视之意,当真是好人啊。可是像冯郎君这般的好人,怎么就进了这种地方呢?”
冯永一听,心里特不是滋味,瞟了一眼黄胡,“我怎么进来的,你当真不知道?说说,陛下让你过来,有什么事?”
黄胡一听这话,知道冯永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回冯郎君,昨日陛下和皇后知道了冯郎君砸了那什么玉瑶阁之事,深知冯郎君维护小娘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