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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星忆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力一笑,眼中露出决绝,轻轻摇头,“他正在准备大婚,说了又有何用?还是算了。”
张星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张家的儿女,无须故作姿态。”
冯永自然不知道一直对自己青睐有加的皇后已经把自己定义成了混帐至极的小子。
他得了杜琼占卜得出的大好吉兆,自然就要想着把杜琼托付的事情尽力搞好。
所以如今他正带着樊阿站在秦宓的府门前。
看着秦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当下就是大吃一惊:“我这是来晚了?!”
“可是冯君侯当面?”
秦府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看到冯永一行人,一个中年男子走下台阶,抱拳问礼。
“我是,请问阁下是秦大司农府上的哪一位?”
“不敢,某乃秦渊是也,家严正是府中主人。”
“原来是秦大公子。”
秦大公子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只要秦宓在世一日,他就仍可以被称作是大公子。
“秦公子,这是……”
冯永指了指府门上挂着的白幡。
秦渊一听,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冯君侯大喜之日在即,本是不应该来这里沾染晦气的。”
我靠!
看来我当真是来迟一步啊!
冯永心里后悔的同时,听到秦渊这话,又皱了皱眉,这特么的是一个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第0490章 政治遗产()
看到冯永脸色不豫,秦渊面露难堪之色,低声道,“这是大人自己说的,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不欲再拖累他人,连宫里派过来的侍医都被赶回去了。”
“还有这些,”秦渊指了指白幡,“也是大人吩咐的,说是让我们早早把灵堂搭起来,免得到时赶不及。”
冯永一听,心里竟然有几分哭笑不得:这秦宓,倒是看得开。
秦渊把冯永迎进秦府中,果真见天井里已经搭起了灵堂。
越过前堂,进入后院秦宓的病房,只见里头四周皆是垂着厚厚的毛布,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
虽然点着灯烛,但光线仍是稍嫌昏暗。
房中的病榻上头有一个人形的隆起,想来就是秦宓了。
秦渊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病情严重,见不得风,请冯君侯多担当些。”
冯永点头。
秦渊走到病榻前,低声道,“大人,冯君侯来了。”
“哦,来了吗?快扶我起来。”
只听得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冯永上前,对着秦渊怀里的秦宓行礼道,“晚辈冯永见过长者。”
同时看向秦宓,只见他脸色腊黄,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总算是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冯永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秦宓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道,“杜琼那老匹夫,先是说我活不过今年,如今又非要劳烦君侯前来,当真是多事。”
冯永微微一笑,说道,“永正值大喜,正好过来给大司农冲冲喜,说不得,冲完了喜,大司农的病就能好起来了呢?”
秦宓又是呵呵一笑,竟然有力气举起手来指了指冯永,“常说冯郎君巧舌会说,今日算是真正见着了。”
秦渊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手上轻轻抖了一下。
秦宓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倒是冯永却是没太在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司农直接说我巧言令色就成,反正如今这名号我是去不掉了。”
秦宓当即就咧嘴大笑,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人!”
秦渊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滚!不成器的家伙。”
秦宓怒骂了一声。
秦渊人到中年,还被自家大人在一个小郎君面前骂成这样,脸色既通红,又尴尬。
当下拿了一个靠枕,小心地垫到秦宓的后面,这才走过来小声地对冯永说道,“大人身体虚弱,有时神志有些迷糊……”
“入你娘!”秦宓又是无力地喝骂一声。
“……有时说错什么话,还请君侯不要介意!”
秦渊飞快地说完,没敢等秦宓再骂出第二句,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秦宓叹了一口气,看向冯永,说道,“家中孩儿不争气,让君侯见笑了。”
这个话没法接。
那位秦大公子,就是再怎么“孩儿”,那也是快要可以当冯永父辈的人物了。
哪是冯永可以随便见笑的?
冯永干笑一声,“大司农……”
“喛,什么大司农?”
秦宓摆摆手,“放眼整个大汉,谁有资格在冯郎君面前说自己是大司农?不够丢人嫌。老夫也就是仗了个年老,这才窃居此位。”
“若是真论到能力,冯郎君比老夫更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这话……那就更没法接!
“若是冯郎君不嫌弃老夫病残之躯,就请坐到跟前来,隔得太远说话不得劲。”
秦宓也并非一定要冯永接这个话题,当下拍了拍榻沿,又说了一声。
冯永依言把椅子搬到榻前。
秦宓满意一笑,匀了一口气,这和继续说道,“说起来,老夫与冯郎君也算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张惠恕自东吴来蜀地,老夫还曾与之相谈甚欢,其人回吴地后与老夫也有书信往来。”
“听说冯郎君与张惠恕乃是书信之友,如此算来,你我二人之间,倒也不用太过见外。”
张惠恕者,张温是也,建兴二年曾出使大汉。
冯永闻言就是一笑,“长者自谦矣。永曾闻,当年张惠恕出使大汉,时人多贵其才。唯有长者与之相辩,并折服之,涨我大汉之威,可不是相谈甚欢这么简单。”
冯永这马屁很明显拍对了地方,秦宓笑眯眯地说道,“张惠恕确实有才,可惜在东吴却是不得志。我记得当时他对你可是推崇得很,不知最近可还有书信往来?”
冯永点头道,“一直有。听说他回吴后不久就受到牵连被罢了官,吴郡张家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所以我去年下南中前,曾让人给他带了一封书信,上头说了如何用甘蔗制出灰糖,到时我出价回收这些灰糖,也算是给张家找条路子。”
“灰糖是何物?”
秦宓面露好奇之色。
“就是用交州甘蔗榨汁,再简单熬制一下,得出灰色块状的糖怡就是灰糖。灰糖虽然有甜味,但有许多的渣子,吃起来还有涩味苦味。”
“既然灰糖难吃,你又拿来做甚?”
秦宓更奇怪了。
冯永脸露出神秘的笑容,“长者莫要忘了,我还准备在南中种甘蔗呢。”
“这个我听说了,说是你可以用甘蔗制出糖怡。”
秦宓点头。
“对啊。”冯永一拍大腿,“交州本就是甘蔗产地,只是甘蔗运输不便。若是制成灰糖再运过来,那就方便多了。到时我再想法子将灰糖制成糖怡,那不就行了?”
说白了,就是农产品的初级加工与再深入加工。
就如前世的家乡,茉莉花厂先从农民伯伯手里收上来茉莉花,进行初级加工,制成方便运输的初级产品,再运到别的地方精加工成茉莉花茶。
而不是直接将新鲜的茉莉花运到最终加工产品地。
真要那样,不说要浪费多少茉莉花,就是到了地头,茉莉花只怕早就香气飘尽,再无价值了。
冯永如今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
吴郡张家虽然被打压了,但世家底子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再加上张温因为被罢黜之事,又深被吴国上下同情,所以他得了冯永的法子,很快就与交州搭上了关系。
等第一批灰糖送过来制出白糖或者红糖后,到时候老子吃一口,倒一口,馋死那些敢怀疑在南中能不能种甘蔗的家伙。
秦宓听了眼睛大亮,竟是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失声叫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堪比盐铁之利?!”
虽然秦宓自称是窃居大司农之位,但那只是自谦。
大司农应有的素质,他还是有的。
仅仅是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他就立刻能大致估算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
糖怡自古以来就是稀少之物,除去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偶尔吃到,有人一辈子也没能尝过甜如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南中种植甘蔗究竟值不值得,在没有见到真正实物之前,除了冯永,谁也不敢说有把握。
即便是兴汉会里的人,如今在南中开出的园子,第一年也只是先种菉豆,一是为了先攒点地里的肥力,二也是为了等着看自家的会首最后能做出什么样的糖怡来。
就算是会首制糖失败,但得了南中的庄园田地,也不算是亏。
但如今秦宓一听冯永这么个说法,立刻就反应过来:谁也不会蠢得用真金白银去骗人吧?要不然收灰糖少说也要砸一大笔钱进去,图个啥?
但真要制出糖怡来,那赚到的钱少说也比投进去的翻个好几番!
只是冯永如何能就这般承认制糖的巨大好处?于是连忙否认道,“不是,没有,胡……嗯,只是赚点零花……”
“君侯不愧是山门子弟出身啊,就算是零花,竟然也有这般多。”
秦宓喉咙里呵呵作响,竟是越说越精神,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这老头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冯永故作一脸的茫然,认真地纠正秦宓的认知错误,“大司农,零花而已,没几个钱。”
“好,零花就零花。”秦宓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所以我才说,君侯比我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这老头,怎么老是想着让位之事呢?
冯永连忙说道,“大司农莫要如此。永不过是末学后进,长者乃是德高望重,长者当这个大司农,正正合适。”
秦宓乐了,拍了拍病榻,“哪有在躺在榻上不能理事的大司农?”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这只不过是陛下与丞相欲慰我昔日的微薄之功罢了。你所说的德高望重,那是谈不上了,但真要说起来,老夫这些年来,倒是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说着看向冯永,指了指隔壁,“他们如今都在那边等着老夫这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呢,不知道冯郎君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见上一面?”
冯永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老秦在蜀地可算是有名的大学者,当年诸葛老妖招待张温,所有人都到齐了,唯有他没到。
诸葛老妖不但没生气,还得专门等他,可想而知他的牌面有多大、
再加上如今又贵为九卿之一,说他是益州派的山头之一,那丝毫不为过。
这等人物,何止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现在说要把自己的故交和门生介绍给自己?
想起杜琼也同样是益州派人物,刚才秦宓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更适合这大司农之位……
这不会是早就算好了的吧?
老秦这是打算把这笔巨大的政治遗产移交给自己?
冯永直勾勾地看向秦宓,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永此次来,是为了给大司农治病的,不为其他。”
冯永强自定了定神,摇头道,“大司农,还是先让医工进来给你看看吧。”
秦宓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你不愿意见他们,那我只好做个恶人,替他们问你个事。”
“不知大司农要问何事?”
“朱提郡的铜矿是不是真的?”
“铜矿自然是真的。”
冯永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一回,当真是被杜琼和秦宓联手给算计了。
我就说嘛,这种极为难得的纳吉批语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还猛虎守山?
还天马下凡?
杜琼这是拿自己的名声在做诱饵啊。
很明显,老秦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作为山头人物,他已经准备在给自己手下那些益州派的徒子徒孙们找后路了。
“那筹备钱粮以开挖铜矿也是真的了?”
秦宓脸上的病容尽去,目光炯炯地盯着冯永。
“是真的。”
“挖出来后,当真会给利钱?”
“对。”
“你保证?”
“我总不能拿自己在汉中的牧场和工坊开玩笑吧?”
“好。”秦宓笑了,神情好似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今日说了这么多,当真是有些耗神。”
冯永会意,“那永就叫医工进来看看?”
秦宓不置可否,“冯郎君一片好意,老夫就先谢过了。”
在秦宓想来,连宫里的侍医都治不好的病,冯郎君手下的医工,又如何能行?
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