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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快点告诉我呀!”我急了,“我原以为,这件事只是折磨了何允晟六年,没曾想也折磨了李孤宁六年,既然他不想杀建德公主,当初为何会下手?”
杜暮祯将杯中的茶饮尽,看着杯底,淡淡道:“彧蓝,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人的命运,是由很多事诱发的,有时候我们没得选。”
“你别跟我打哑谜,你今儿不告诉我,我明儿就去找国师!”
李微草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我告诉你。”
第二十八章·离离原上(下)()
我去看李微草,李微草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确实是李孤宁。”
意料之中,但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我心里不觉一凛。
“建德公主,确实也是我杀的。”
我忍不住靠在了桌子上,下意识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我不得不杀她,因为,因为这是国师的命令。”李微草面露痛苦之色,“我本不用杀她,只是后来情况有变”
“国师的命令?怎么、怎么回事?”这话有如晴天霹雳,我忙去看杜暮祯,杜暮祯扔捧着茶杯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李微草淡淡道:“有时候,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又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怒道,“国师为什么要让你杀了建德公主?”
杜暮祯开口道:“彧蓝。”
我被杜暮祯这么一叫,意识到刚刚态度似乎不太好,咳嗽了两声,等着他俩开口。
我们仨彼此对峙了很久,杜暮祯叹了口气道:“得了,我来说吧,我估计他自己已经说不出口了。”杜暮祯自己去倒了杯茶,道,“何允晟的母亲是谁,你是知道的吧?”
“静安公主韩苓。”我答道。
“静安公主是韩苻的亲妹妹,而韩苻自己没有孩子,对静安公主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杜暮祯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了些想法:“韩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以国师一直不太待见何允晟。”
杜暮祯点头:“虽然现在辰国废除了连坐的规定,但是亲戚之间,自然不比寻常朋友,更何况,韩苻宠爱建德公主和何允晟,朝中人尽皆知,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建德公主死后,韩苻也就不疏远了何允晟?”
“韩苻是韩苻,建德公主是建德公主,何允晟是何允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能理解,“因为国师疑心韩苻,就得对建德公主下手?”
“彧蓝。你先别激动。”杜暮祯把手压在我肩膀上,“何允晟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安分守己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尚在壮年,就让何允晟继承爵位的原因,国师并不信任他,他娶了韩苻的亲妹妹,又和韩苻交好,这样的人,国师密切注意,也是正常的。”
“那就注意老侯爷好了,为什么要牵扯到建德公主?”
“本来国师的意思,是让李微草留在侯府,注意老侯爷的动向,注意韩苻有没有把何允晟和建德公主牵扯进来的意思。”杜暮祯道,“本来是没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建德公主和李微草会日久生情。本来如果侯府里不出事,日久生情也没有问题,可惜侯府里还是出事了。”
杜暮祯讲到这里,我就开始使劲回忆那段日子里,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明明一切都一如往常,岁月静好。杜暮祯看了看李微草,道:“建德公主想嫁给李微草,但是老侯爷并不同意,建德公主就去找了韩苻。韩苻对建德公主无一不从,必然是要去侯府里找老侯爷商量的。”
李微草这时候插口道:“他们明着在谈曦儿的婚事,其实是用这个做掩藏,我也是在偷听了之后才知道,韩苻就是林钟河难的制造者。”
我惊讶道:“怎么回事,林钟河难不是漕帮的兼并吗?怎么又和韩苻扯上关系了?”
“当时的林钟河,是徐家掌握的,这你是知道的。”杜暮祯道,“本来前几年徐家做得就不是很好,林钟河难一出,陛下大怒,徐家基本是翻身无望了。陛下对徐家失望,徐家对陛下自然也存了怨恨,韩苻很成功地离间了陛下和徐家。”
我心说原来林钟河难是有意制造的?整条林钟河,因为那次事件闹得翻天覆地,沿岸的城镇多受到影响,而这居然是韩苻做出来的,这个人的用心何等的险恶!
“李微草的父亲并不是普通人,你也许不知道,当年本着制衡的原则,林钟河上也是两家的天下,一个是徐家,一个是李家,也就是李微草的祖上。就像太医院的内部争斗一样,徐李两家也内斗了起来,最终徐家赢了,李家就退出了林钟河,到了李微草这一辈,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杜暮祯看向李微草的眼神里有些怜悯,“林钟河难爆发,不知道韩苻用了什么法子,让徐家都认为这是李家的报复,是以李微草被追杀,受伤也是真的。不过真的救了李微草的人不是建德公主,是国师。”
李微草走近芍药,看着它们的眼神充满了怜爱:“我受了友人背叛,差点要死了,国师救了我,我的命既然是国师给的,我自然要报答国师,于是我就接受了夜明珠。国师让我潜伏在建德公主身边,我同意了,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她。”李微草说着说着笑了,“更没想到最后我得亲手杀了她。”
“国师知道韩苻是林钟河难的幕后推手之后,怒不可遏,却没有证据去查处他。就在这个时候,何允晟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杜暮祯叹气道,“所以彧蓝,有时候看得太明白。也不是件好事。”
“何允晟说了什么?”我急道。
“他说,若是陛下想动徐家,就算没有林钟河难,也可以制造出一个林钟河难来。”李微草淡淡道,“而且他对于韩苻的被打压,一直很反对。”
“韩苻是他的舅舅,他反对自然是正常的。”我说着说着就心虚了,何允晟前面那句话,确实是要杀头的,若是在无人处说也就罢了,偏在李微草面前说了。
杜暮祯道:“国师怕节外生枝,又想给韩苻一个威慑,就下令,杀了建德公主。当时国师并不知道李微草和建德公主已经互相真心相爱,只是下了道死命令,李微草又因为当年已经立下誓言,接受了夜明珠,没法违抗命令。”
“连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敢为了凤歌反抗你爹,他可是李孤宁,大不了浪迹天涯,总比死了建德公主这个下场好吧?”我心里非常生气,对国师存了不满。
杜暮祯笑着摇摇头,我瞪着他道:“你不要告诉我,为了凤歌反抗你爹,本来就是你计划中的事情。”
杜暮祯不说话,只看着我。
杜暮祯这反应就是默认了,我觉得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我本以为,国师虽然性子孤僻了点儿,可也是真心为辰国好,也不会随意判定一个人的生死,更不会牵连无辜的人;我本以为,杜暮祯虽然是精明了点,但是至少他对凤歌是真心的,没想到现在,全他妈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我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拿上一个灯笼摔门就走了。
杜暮祯轻轻地叹了口气,李微草道:“相爷太善良,如今对国师肯定心存不满,对你也有了隔阂,这下你怎么做?”
“不打紧。”杜暮祯淡淡道,“本来,这也就在我计划之中。”
第二十九章·夜半饮雨(上)()
一。
一更天的时候,戊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风从小窗子里漏进来,李微草不由得抖了一抖。杜暮祯仍然捧着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过了许久,杜暮祯突然道:“我从来没问过,建德公主死之前,有说过什么么?”
李微草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掐住她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她说我救了她一次,她把这命还给我。我说是你先救了我一次,我救你才是为了报答你。她、她说,既为夫妻,还计较谁欠谁做什么?”李微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至今还记得曦儿的眼神,她不怪我,她根本就不怪我,这让我更不能原谅自己。”
“建德公主对你,确实是用情至深啊。”杜暮祯感慨道,“这六年来,每到这个时候,我也常常会想,要是当时国师没有下那道死命令就好了;或者,要是当时何允晟没有说那些话就好了,毕竟建德公主,确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我倒是有听说,你和那凤歌的事儿。”李微草道,“可我听刚刚相爷的口风,怎么,你难道也”
杜暮祯微微一笑:“****这一行的,哪有那么轻松容易的呢?”
李微草叹气道:“我和曦儿已无结果,只盼你能有个好结局。”
“就算我和凤歌没有什么好结局,你也大可不必替我难过。”杜暮祯脸上仍是笑着,“我与你不同,你对建德公主是真感情,而我与凤歌,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李微草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可我怎么听说”
“听说我为凤歌和我爹闹翻,带着她到处去玩?”杜暮祯哼了一声,不知是不屑还是觉得可笑,“凤歌一开始接近我目的就不单纯,况且我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连何允晟都不知道,她一个巳国的密探如何晓得?自然是早在几年前,朝廷里就有内奸了,并且这内奸与巳国勾通,是以上次巳国使团过来,我就在注意凤歌的动向。她半夜出去,都以为我睡着了,早上再神色如常地和我过生活,真是可笑。”
李微草道:“可是我听他们说的情形,凤歌瞧着是真喜欢你。”
“管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与我都不想干。”杜暮祯淡淡道。
李微草倒吸了一口气:“杜暮祯,你的心真是铁做的,别人在你眼里,也没有什么分量。”
“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杜暮祯笑了起来,“只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我愿意这样算计别人么?曾经我也真心希望凤歌是真喜欢我,这样就算是她密探的案底,我还是可以帮她洗脱,就算她是巳国人,我也可以在国师那里救她一命,只是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她对我的感情,毕竟密探,就跟暗卫一样,任务才是头等大事。为了防止凤歌为了任务干掉我,我还是要做好准备。”杜暮祯顿了顿,“而且本来就没有结果的东西,就不要把真心付出去了,否则就会像你一样。”
“你一向聪明,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李微草冷冷道,“我问你,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么?子夜楼的软红,杏芳斋的杏姑”
“好了好了,你别再报名字了。”杜暮祯打断他:“我对每一个姑娘都是真心的,就像春天的花园里啊,我是真心喜欢每一朵花,可是我摘回去放在家里,她们总是会凋谢的——这世上哪有不会凋谢的花呢,你说是不是?”
“你这么个性子,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姑娘愿意被你骗?”
“这你就不懂了。”杜暮祯故作严肃道,“因为我对每个姑娘,都有如初恋。”
“我希望十年后,还能听到你对我这么说。”
“好,如果那时候我变了想法,我就请你喝酒。”杜暮祯放下茶杯,“天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有伞没有?”
“外边自己拿。”李微草动也不动。
杜暮祯打开门,雨丝就飘了进来,杜暮祯站在门口站了很久,背对着李微草道:“建德公主的事,我也很惋惜,不过时机已经成熟,你是时候调整调整,重出江湖了。”
言罢杜暮祯就打着伞走了,留下李微草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言不发。
二。
相府。
姚冬葵近来越发嗜睡,没吃过晚饭就睡去了,醒来已经快一更天了,却发现身边还是空空的,料想周彧蓝肯定还没回来,便差了小厮去侯府问问,那边却说侯爷已经在屋里睡下了,相爷没有一起回来,多半还在杜家酒馆。
姚冬葵正觉得肚子饿得慌,就叫秋茗吩咐庖房做了宵夜来,自己披上衣服出去走走。莫鸢是姚冬葵从姚府带来的,就像秋茗于周彧蓝一样,贴身伺候姚冬葵长大的。姚冬葵自从怀了孩子,经常半夜会醒来,有时候周彧蓝白天太累睡得沉,也闹不醒,只是莫鸢每晚都得守着她。
“夫人,下雨了。”莫鸢忙拿了伞来,“怪冷的,身子要紧,还是回去吧。”
“我可就想出来走走。”姚冬葵话音刚落,秋茗就拿着灯笼来了,还端了一杯烫烫的桂圆红枣汤来,姚冬葵刚好捧在手里暖手,就让秋茗掌灯,莫鸢撑伞,去相府园子里逛逛。
走着,莫鸢道:“秋茗,可是叫你跟着相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