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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般怀疑猜测原来早在我心中,张致和忽然起了谢意,若不是走试剑路,我还不知道自己远远未到心底无尘的境界,这些隐患持续下去,早晚会成大祸。
这诸般念头自我心中而出,要一一斩断,唯有自斩,剑修之法,狭路相逢勇者胜,欲杀人先杀己。
他终于动了,如同顽石死灰一般呆站在树下的人动了,沉璧斩出,化为一道绚烂的光芒向站在前方的沈中玉斩去,同时在他丹田之内,剑意凝成银色流光的长剑,同样向在丹田之中的金丹劈去。
金丹若失,便是不死也会成为凡人,永失修行之望,内心的犹豫与不舍如锁链一般要将长剑扯下,但是他的剑却更加坚定而决绝。不化元婴,就在试剑路中与剑同化。
在外的沉璧长剑刚刚斩在沈中玉身上,而体内剑意所化之剑也同样斩在张致和的本来金光灿烂的金丹上。剧烈的疼痛没有让他畏缩不前,反而让他更是战意勃发,鼓起余勇,将金丹避开。
金丹之内菡萏初发,异香流出,闻之欲醉,修复了张致和身上的损伤,而在他跟前的沈中玉却化为一道灰影,逃也逃不过地被沉璧斩成泡沫。
菡萏开放,化为莲台,莲台之上端坐着的却是个三朝未满的孩儿,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张致和一抬头看天,感觉到天雷在空中垂垂欲下,仰天大笑,气势完全放开。
试剑路中所设的阵法感觉到有人突破,立刻将人移出到外面论剑台上。不过转瞬,论剑台上已被雷光淹没,但在闪电疾雷之中,尚有剑意连天,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只是一剑就将如同大树根系又如同老藤盘旋的紫霄神雷斩成两截,现身而出的却是一个白衣道子。
张致和落地之后,仰头看着劫云散尽,像是卸了一个大包袱一样,感觉心思澄明,松快了许多,本该有些慵懒之意,但只是一转念,却又精神勃发,回头看向走来的师兄。
卢问鹤也是只差一步就能结婴,此刻旁观张致和渡劫,只觉获益良多,对于渡劫一事更多了几分把握,本要致谢,但当他看到自家师弟时却既是自豪,又是心痛。
张致和还是一身素色道袍,头戴莲冠,但是垂下的双鬓却已染上了点点霜花,本来外泄的丝丝剑意已被完全收拢起来,像是归剑入鞘一般,幸好眼神依旧灿然若星,干净清澈如同赤子婴儿。张致和看到卢问鹤来了,躬身作揖道:“师兄。”
卢问鹤打量了他半晌,听到喊话,才说道:“师弟,你很好,不过六十岁,就破丹成婴,可与上古炼气士同列了。”
张致和闻言,略带腼腆地笑了笑,道:“师兄过奖了。不知道师父可在闭关?”
“没有,师父在洞府中等你。我们一道过去吧。”
“好。”
一路行去,张致和还知道了卢问鹤已然成婚的事,赶紧又作祝贺,然后才看着言语吞吐,但在卢问鹤耳中听来却是亟不可待地问沈中玉的消息。
卢问鹤听到他自己沈中玉如何,心里就发苦,暗道,师弟看来也是情根深种,只得道:”他现在是七杀城城主,不知道何等风光。“
张致和听到这个,喜道:“那便好!”
卢问鹤看到他这样子,更觉得气闷了,我好好的师弟怎么就被那个老魔头勾搭坏了呢?
张致和来到朝阳峰,入殿见到楚凤歌风采依旧,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心里高兴,叩首道:”师父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楚凤歌一挥手,无形之力就将张致和抬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徒弟,看他精神饱满,英姿勃发的样子,心里更是高兴,再看自家大徒弟也是一脸自豪地看着师弟,兄弟和睦有爱,这就更好了。
虽则高兴,但他向来谨慎自持,却还似是不动声色一般,只是微微一笑,就已如日出雪融,冰消水流一般,惊艳至极,这一笑转瞬而逝,还是板着脸说道:”嗯,你很好。这件幻妙碧落袍与你护身。“说罢,一抬手,本来放在身边一袭如同流水一般的锦衣就落在张致和掌上。
张致和谢过楚凤歌,将锦衣一抖。元婴修士已是勉强能运用神识,只是仍不能透体,但是在法宝中留下烙印,御使法宝还是可以的。神识烙印落在幻妙碧落袍中,法袍化作一袭青色道袍裹在张致和身上。
楚凤歌看他将法宝收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你已入元婴,就要修炼神识,直到最后神识化为识神,元婴化为元神,便是入了化神期。你且坐下,我与你说说。”
“是,师父!”
卢问鹤本欲退下,却被楚凤歌喊住道:“你也听听吧。”
“喏。”
师兄弟盘膝坐下,像往昔一般听着楚凤歌讲课。
这一节课讲了三天,沈中玉风尘仆仆、孤身一人地赶到昆仑仙宗外,自然就吃了闭门羹,只能怏怏地回了金墉城。三日之后,连他之前安排赶来的车架都到了,他便想着领着人去在昆仑仙宗外安营扎寨。
等到讲完课,楚凤歌接报沈中玉又来了,就对张致和道:“你且回去稍作整理吧。”
张致和闻言,却眼巴巴地看着楚凤歌道:”我去请先生进来吧。“
楚凤歌感到一阵无力,只得道:“也罢。”
张致和一出山门,刚好看到徘徊在门外的沈中玉。在诸多道兵侍从簇拥中的沈中玉一身玄衣,只在镶边上有点点紫纹,虽然相貌俊美,但顾盼自雄,不怒自威,分明是一城之主的气势。
他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郁闷,先生修为了得,闻名天下,我却不如了,但我现在也入了元婴,日后先生总不能再扔下我了吧,这般想着,他走得更快,几乎是要跑着过去。
沈中玉见到张致和两鬓染霜,心中却是难过至极,试剑路果然凶险,我却几乎是亲手送他去走的,想要过去只恐走得太慢,一抬足,摄空遁自然运起,只是一个刹那就出现在张致和面前,将他抱入怀中。
张致和蓦地被抱了满怀,先是一僵,剑意乍起,感觉熟悉了才放松下来,顺服地让人抱着。
沈中玉闻到他身上犹带着昆仑冰原爽冽冰凉的冰雪气味,心中也安定下来,珍视地吻了吻他鬓角的白霜,道:”幸好你没事。“
张致和听到这个,脸上微红,低声道一句:”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无论过多久,我总会与你一道就是了。
沈中玉听到这个,却抱得更紧些,说道:“千载太长,只争朝夕。”
“来日方长。”张致和说完之后,脸更红了。
沈中玉听到这个,不由大笑,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说道:”可要去见过楚真人?“
“是,师父命我来迎你。”
“嗯。”沈中玉闻言,回头招呼一下,让车架退回到金墉城中,自己和张致和上昆仑。
第174章 城()
张致和闭着眼,金丹期神识在此几乎不能透体,只能通过模糊的灵觉来耐心感应黑暗中妖兽的存在,他感应到妖兽伏在地上把爪子磨得锋利,低声发出压抑愤怒的咆哮,然后后腿一蹬,向他冲来。
他回身一转,剑一横一削将妖兽的两只前爪削了下来,然后另一边也有另一只妖兽扑来,反手一剑刺去,向下一剖,如江海下地,将妖兽剖成两半。剑身打平,身一转,宝剑横扫,正好将旁边也同样扑来的妖兽们剖成上一半下一半。
衣衫振振,阴风猎猎,他却越发杀得爽利起来,心里积郁通通发作了出来。而在后面,沈中玉站在车辕上,擎着蜡烛,投下一圈温暖的橘黄,笑吟吟地看着张致和在前方搏杀。
而黑暗之中无论霜刀雪剑,疾风飘雨去到那一圈橘黄前就自然而然地散了,看得久了,沈中玉摇了摇头,叹息道:“本以为这么多年了,你能长进些,想不到还是这个样子。”
黑暗中忽地发出一声怒吼,深沉的黑色凝成一只古怪的异兽就向张致和扑来。沈中玉在神识中看到这异兽形如梼杌,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不由得笑出声来,道:”这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原来还有点脑子。现在连脑子都没了,可不就是个凶顽之辈么?“
他口里说着,手上也不容情,一道玉光飞出,划破了整个黑暗,若有人见到,就会明白了光明之意,重重黑暗如为帷如幔,如缠如带,要拦着这一道光明,但是前景越暗,而玉光越明,最终划破天际,似慢实快地打在异兽梼杌之上。
却说,张致和感觉到身后有异兽气喘如雷,一转过身去就看到那怪兽的尖牙近在眼前,赶紧将剑一横,要拦上一拦,就见其后一道玉光远来,重重地打在异兽身上。
他认出是沈中玉的量天尺,看向玉光来处,正好见到沈中玉在跟他招手,三步两步去到沈中玉身旁,和沈中玉并肩站立,看到沈中玉神色晦暗,忍不住问道:”这便是先生徒弟?“
“是。他是人来的。”
“人?“
“原来是。”沈中玉道,说罢长叹一声,看向场中。
张致和感觉到沈中玉心中郁郁,一时无言,只是和沈中玉一同看着那异兽挣扎。
那异兽吃这一打,身影一晃,身子一矮,仰天咆哮起来。打在它身上的是沈中玉的量天尺,罚恶赏善,了断因果,此刻打在梼杌身上。原来梼杌作恶多少,种种因果重现眼前,它曾与人多少罪过,此刻自身就要承受多少罪过。它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自己曾害过的人,曾被五马分尸的,曾被剥皮的,曾被刺目的……竟是尝进了自入道以来就没有受过的苦。
魔门之人何曾有几个干净,诸如这异兽一般,他先前也号作梼杌子,乃是九幽老祖的首徒,自从少时被九幽老祖捡□□之后就是放肆张扬的性子,竟不曾有过收敛二字。
初时,九幽老祖要压服魔道,倒是把他当快刀来用;等到后来,九幽老祖自觉前程不明,行事保守。但是因为自家师父威名在外,梼杌子还是能仗势欺人一番。
到了此时,昔日的威风凛凛下做的恶果就全报应到自己身上了。不一会儿,本来还是毛发油亮的异兽就委顿在地,像是不堪重负一样伏在地上,但还是心里不服,喉咙中满是低沉的咆哮之声。
沈中玉看着梼杌子,伏在底下,心里也不能高兴到哪里去,好歹曾是自己养了两三千年的徒弟了。
虽然说魔门冷心冷情,但也不会真的就把门下弟子当炮灰用。魔道宗门不比散修,哄得一个就一个,要知道魔道收徒本来就很难,虽也有斩俗缘这样的法子,但也不会多用,不然养出一个自灭满门的化神修士就不好了。
因此,沈中玉当年挑徒弟的时候还是花了心思想要好好培养的,而今看着自己首徒成了这个样子,叹息一声,手上掐诀,炼魂法印已成,就要落在凶兽额上。
量天尺下冤孽俱报,凶兽已然气息奄奄,转眼法印已经到了额上,正要往里渗入。它却忽然一爪抓地,后腿一蹬,就向高踞车辕之上的沈中玉扑去,顷刻已到眼前。
张致和向前一步,仗剑刺出,举剑上撩,沈中玉刚道一句:“不好。”就见这凶兽从实化虚,像是一团水墨一般散去穿过张致和的身体。
张致和像是被一阵呼啸的风带走了身上的暖意,只觉无限冰冷。但他转头一看,看到凶兽已将沈中玉扑倒在地,却是心底一寒,脱口而出道:“先生!”
他挣扎起来,就要过去,看到那团黑雾已经将沈中玉完全地包裹起来,急得他马上上前,跪在那团黑雾旁,眼中忍泪,浑身颤抖。
早有准备的沈中玉被这团黑雾扑了个满怀,向后一退,索性坐了下来,深入定中。
由神识所构成的灵台本来应该是清明之所,此刻却是乌云密布,只有在灵台中央才有一圈大约方圆百尺的散发着莹莹玉光的界域。
他在灵台中央一现出身影,却非九幽老祖本相,而是今生沈中玉的相貌,背手说道:“徒弟,来吧。”
话音刚落,四周乌云围了上来,原本方圆百尺的玉光被压缩得越来越窄,最后退到了沈中玉足下。沈中玉举起手,隔着光圈摸了摸还在张牙舞爪的乌云,颇有几分怅惘和悲哀地说道:“你看到什么了吗?”
“师父。”乌云在进来之后讲了第一句话。
“致虚极,守静笃,行无为,知其雄,守其雌;知其黑,守其白;知其荣,守其辱……”沈中玉喃喃说道,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法力。
但是乌云听到,却是痛苦而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喊声,嘶喊呼啸道:“不要念了!“
但是沈中玉不为所动,继续念诵:”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