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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安慰,听着却好不别扭。。。
莲花停了下问道:“王爷第一次也很难受吗?”
朱棣一楞,好像从没回答过这个问题,抬眼望着远处的黄沙,好久才答道:“是,很难受。两天吃不下东西,喝水都吐。”
“那时候王爷多大?”
“六岁。还是至正年,随父皇去的太平。”
“王爷那么小,为什么要带王爷去呢?”莲花好奇地问。
“不知道。也许是历练吧。”朱棣又是一副漫不经心:“反正我命大。这不,打打杀杀几十年,胳膊腿一样没少。”
莲花忍不住笑了。看着燕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李芳远。两个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气势夺人,不过李芳远倔强固执,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燕王却满是不容置疑地霸气,也许还有,还有一点儿无赖。如果说李芳远是白水黑土上傲然挺立的白桦,燕王就是这沙漠绝地中见缝生存的蓬勃胡杨。
莲花止住了遐想,问朱棣道:“王爷,昨天左队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朱棣看了看她,说道:“那是三眼神铳,才发明的火器。”
“好厉害啊!”莲花的眼中满是崇拜。
朱棣似笑非笑:“这个东西才弄出来,制作极难,本王整个大军也就昨天的亲兵斥候有这八只。射程很短,还经常出故障炸膛,上次把发射的亲兵炸伤了一个。其实除了炸蒙古人马匹,不比弓箭好用。亲兵们都说干脆反着拿当铁榔头使,倒比大刀强。”莲花扑哧一声笑了。
朱棣又看了眼莲花,说得半真半假:“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能玩这个,容易炸到自己。胳膊腿也就算了,炸伤了花容月貌后悔可来不及。”
“哦。。”莲花有些失望。本来想着请不到天朝援兵的话,也许能要些这个三眼神铳去朝鲜,打倭寇倒是好的。可如果常炸膛出故障。。。
朱棣看出她的失望,心中疑惑更深。随口问道:“你在念诵什么?”
“《地藏经》,超度亡灵早日转世。”
朱棣笑了笑,不置可否。伸臂拿起地上的琉璃宝塔,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是琉璃塔?”
果然是大明的王爷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了。莲花心里佩服:“是”。
“琉璃属山西的最好,那里的坩子土很特别,烧出的琉璃颜色最润。
“琉璃是烧出来的?用土吗?怎么烧呢?”莲花很好奇,问的很详细。
“和陶器差不多,只不过高温烧后,要涂刷铅釉再低温烧上色,所谓陶胎铅釉。具体工艺本王也不大清楚,琉璃的烧制工艺相来是‘父传子,子传孙,琉璃不传外姓人’,每家作坊的都会不一样。”朱棣看了看莲花,微微一笑:“回了中原带你去看。”
“真的?”莲花高兴地叫道。盛满欢喜和期待的双眸,象婴儿的眼睛一样明澈。朱棣不知怎么就“嗯”了一声:“真的”。
这时王景弘大步走过来,对朱棣躬身一礼:“王爷,都收拾干净了。可以出发了。”
朱棣点点头:“好!”站起来又回头看了看莲花:“胳膊可以骑马?”,莲花轻声答道:“可以。”心里却有些打怵,左胳膊还是疼得厉害,自己这技术单手行不行啊。
朱棣看着她犹疑的表情,嘴唇微张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转身大步走回队伍,带头上了青骢马。众斥候也纷纷上了马,空的马匹也都随身牵上了。一群人列好了队,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莲花。
莲花走到马前,王景弘正等在马边,连托带推,虽然跌跌爬爬姿势难看,终于也骑上去了。遥望等候的众斥候忍着半天没喊“加油”,这时都松了口气。
朱棣不知怎么也松了口气,强抑着眉梢的笑意,挥马吟鞭,意气风发地大吼一声:“出发!彻彻儿山!”
(注:明朝的火器极为发达,本文提到的三眼神铳,大量使用在明朝万历年间,是辽东铁骑的制式装备,在蒙古战场和援朝抗倭战场上均发挥了不小作用。)
第十四章 艰难脱沙暴()
莲花跟着燕王的小队,一路逶迤往北而行。大概是要边走边等大军?总不会是照顾自己有伤吧,奔行得并不很快。莲花右手紧握缰绳,左手微微带点力,转弯用力时还是疼痛,但勉强跟得上。王景弘纵马奔在最后,时不时挥鞭赶一下莲花的黄马,放羊似地纠正一下方向。
今天的天有些奇怪,开始还好,艳阳高照蓝天白云,正是沙漠六月的天气,燥热气闷。过了正午天色开始阴沉,天空灰蒙蒙地压得极低,满眼的黄沙也慢慢变了颜色,不知何时起天地间已一片灰色茫茫。
“起风了!”王景弘高声叫到,语声里有些担忧。果然,一阵阵风刮起来,带着泥沙,扑面打脸,众人很快就成了沙人。
风,越来越大。
骑在最前面的朱棣停住了马,望了望天空,探手试了试风向风力,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也不由眉头紧锁;青骢马不安地刨着四蹄,摇晃着马首,打出一阵阵响鼻。
朱棣四下环顾,快速纵马带队奔驰到一个巨大的沙丘前,高喊道:“就地下马,掘坑!”
这时风已经很大,卷起地上的沙石,猛烈吹打。黑云压顶,天空低矮得似乎触手可及。远处小沙丘不断坍塌,传来阵阵巨响。
王景弘顾不上别的,带着士兵们急急忙忙地在沙丘后掘坑。马匹散落在身后,在呼啸的风沙中嘶鸣不已。
忽然一声尖叫,莲花的黄马长嘶着直冲了出去。漫天的飞沙走石中,黄马大概是被沙石打得乱了性,乱踢乱摇四处乱奔,奔跑中不断被沙石击中,又跑得更凶。莲花在马上连声尖叫,摇摇欲坠。
“该死!我没扶她下马!”王景弘一声咒骂,掷下手中的小铁铲就要追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匹骏马急速奔出,飞向黄马的方向。是燕王的青骢马!
“快掘坑!”,朱棣一边奔驰,一边冲王景弘吼了一声。
“是!”王景弘急急答应着继续拼命掘坑。大风已经不断地吹倒一个又一个小沙丘,再不躲起来,人人都要被沙埋掉。
莲花贴在马背上,紧紧地抓着缰绳抱着马颈,然而黄马发了性只是乱踢乱跑,时不时还直起前身疯狂抖动想把她摔下来。满天满地的飞沙走石不断击打在身上脸上手上,四周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见。
狂风越来越大呼啸作响,急速旋转着,仿佛要连人带马卷上天空。莲花不由得失声尖叫,一张口大风夹着沙石灌进来,顿时满嘴满喉都是沙子。
“别慌!抓紧了!”身后传来吼声。是燕王!莲花的眼泪简直要迸出来,拼命用力抱住了马颈。
青骢马疾步追赶,冲到了黄马旁。莲花只觉手中缰绳一紧,朱棣已经伸手抓住了马缰用力勒马,黄马用力挣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青骢马贴紧黄马,朱棣猿臂轻舒,捞起莲花放在了自己身前,一抖缰绳,青骢马急转身,泼剌剌往来路急奔。
莲花乍离险境,惊魂未定,突然身处温暖坚实的怀抱,闻到燕王的体味气息,不知怎么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紧抱燕王的身体(象刚才抱着马颈一样),埋首燕王胸前,一边痛哭不止。
朱棣身体不觉有些僵硬,飞沙走石中坐得笔直,双手提缰双腿紧夹马腹,顺着风势往前直奔。
风沙越来越大,四望除了沙还是沙,青骢马却甚是灵性,奔了一会儿,居然看到了刚才的巨大沙丘。王景弘带着两个斥侯,正站在沙丘前翘首张望,看到青骢马都高兴地蹦起来,侧头挥手急往沙丘后奔跑。青骢马不待主人吩咐,已经跟着跑到了沙丘后。
短短时间里,王景弘带着士兵们只来得及背靠沙丘掘了个大洞,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
朱棣策马来到洞前就要下马,莲花却紧紧抓着不松手,头仍伏在朱棣怀里,兀自抽噎不休。朱棣知道是刚才吓狠了,无奈一把打横抱起,跃进了洞里。王景弘牵着青骢马跟着进了洞。
洞里风势小了很多,斥候们正沿洞壁或蹲或坐。看到燕王抱着小怜进来,一边关切地伸头张望,一边连忙四下移动凑紧,中间空了老大一块地方出来。
朱棣就势坐下来,大手轻轻拍着莲花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安全了”。
莲花终于停住了抽噎,从朱棣怀里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四周。半晌忽然清醒过来,“啊!”地叫一声,急急站了起来。里洞的高度不够,一头撞在洞顶,扑簌簌又落了一身沙子。
莲花急急裣衽施礼:“王爷恕小怜无礼”,满脸泥沙黑乎乎地看不出本来面目,黑泥上有几道泪水冲出的痕迹倒是白色,鼻尖红红,眼角长睫上犹自带着泪滴。朱棣忍不住好笑,眉梢眼角满是笑意,随意挥挥手:“洞里别这么多礼了。坐下吧,没事了。”
莲花红了脸,连脖子都涨得通红,弓身走得远远地靠墙坐下。旁边的斥候也笑着,递给她一块布巾:“小怜姑娘,你擦擦脸”。莲花接过,使劲在脸上擦着,一边擦一边自己也不由笑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四周的斥候士兵们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
洞外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一片茫茫。王景弘牵着青骢马站在洞边,嘴角弯弯,也笑了。
(注:燕王朱棣的青骢马在历史上确有其马,传说曾在靖难之役中连跨三沟甩脱追兵救了燕王的性命。燕王登基后在东坝建马神庙祭祀以纪念青骢马的忠勇。今北京朝阳东坝地区的地名马厂,马房,驹子房等就是因此而来)
狂风直刮了一夜,天将亮时,风总算慢慢小了。王景弘出洞探了探回来报告:“王爷,可以出去了。”众人依次出了洞,莲花跟在后面。
沙漠还是老样子,黄沙绵延,一望无际。只不过四下一片黄沙的平原,没有了大小沙丘的高低起伏;地面碎沙上铺着一层大大小小的石块,想是大风从沙漠底层刮起的。太阳照样从东方缓缓升起,照耀得整个沙漠金黄艳丽不可直视。昨天的沙暴,恍惚似一场噩梦。
糟糕的是,四散的马匹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自己逃走还是被风卷走了,那么大的风沙,此时也不知道被埋在何处。还好王景弘当时眼疾手快抢下几袋水囊,分散挂在了几个斥候身上,另外就只有燕王的青骢马了。众斥候四目望望找不到马匹,不待吩咐,一一跟在王景弘后面列好了队伍。
朱棣伫立在众人之前,审视着面前的小队。还不错,沙暴的挫折完全没有影响众人的意志,斥候们虽然灰头土脸,可是个个昂首挺胸目光坚定。那个小怜,站在队伍最后,身体笔直小脸紧绷,和众士兵一起仰望着自己,崇拜地,信任地。
朱棣心中一阵发热,一改平日的慵懒随意,肃容扬眉,清清嗓子大声说道:“这里到彻彻儿山,要走六七天,本王带着大家一起走,各位能走到吗?”
“能!”斥候们回答的干脆响亮豪气万丈。莲花其实心里怀疑,但是众斥候士气昂扬,令人情不自禁地热血上涌,也不知怎么就昏头昏脑地也跟着喊了一声“能!”。清脆的女声夹在中间颇有些不伦不类。众人看看她外强中干的模样,想起昨天,又忍不住一阵好笑。
“那就整队,出发!”朱棣嘴角带笑,大手一挥。转身又对莲花说:“你骑我的马。”莲花刚要争辩,朱棣已经大步带着队往前走了。王景弘牵着青骢马等候在莲花旁边,扶她上了马,看到她的左胳膊上渗出了血迹,扑克脸上居然有些关切,轻声问道:“疼不疼?可以握缰吗?”,莲花嫣然一笑:“没事。”策马跟在了队伍后面。
金黄色的沙漠无边无际,六月的正午,烈日当头骄阳似火。从昨天上午走到现在,斥侯们个个筋疲力尽。队伍中还有三个伤兵,一直是带扶带架着走,这会儿已经是拖着前行了。
众人随身的一点食物和几个水囊,王景弘收集起来一起挂在了青骢马上。昨晚和今早由王景弘依次分配,轮流喝了一口水,吃了一口食物。王景弘不说什么,可是大家都明白,就这样也不够六七天的。
四目极望,没有一丝树木草阴,青骢马垂耷着脑袋,为嗅不出什么而极度郁闷。朱棣下令就地休息,众人只能坐在滚烫的沙地上,任由烈日炙烤,身体内的水份继续被烤干蒸发。个个都已嘴唇爆裂,面皮脱落,连汗都流不出来了。
朱棣望着天空,面上神色不动,心里暗暗发愁。找不到水源,唯一的指望就是马三宝带的大军能赶上自己。可是虽然小队与大军的目的地一样,行走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但沙漠茫茫并无固定的路径,小队这么三十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