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弘远命奉茶,是今年才上的六安贡茶,小沙弥捧在汝窑的压手杯里端上来。吕氏浑然不觉,半日累下来确实口渴,便饮了茶。又随口问道:“大师寺里都好?”吕氏本只是客套一问,不想弘远半天不做声,吕氏有些奇怪,望过去却见弘远半低了头,面有难色。
吕氏连忙道:“大师有何话,不妨直说”。
弘远踌躇半晌,才抬头缓缓说道:“按理这事儿不该和太子妃说,尤其今儿个是先太子的生辰,难得请到太子妃和太孙妃光临弊寺,贵客降纡,只该奉茶清谈才是。”
吕氏被他客气倒不好意思,又有些好奇,忙说道:“大师何必客气,大师是圣上自幼时好友,太子在时也是和大师投缘。这么客气反倒见外了。”
弘远叹一口气:“是啊,老衲自皇觉寺时就跟随圣上,一晃五十多年了。圣上念旧,把我安置在这灵谷寺,一来佛法无边护佑我大明风调雨顺,二来中都老家的人看着,也是一番体面。”
吕氏见他话中有话,便耐心地聆听着,马淑仪也端坐不动,静静听着。
弘远接着说道:“蒙圣上恩典,灵谷寺现在有一千一百多位僧人,这也是我大明佛法弘扬的善报,每日诵经做法事,佑我大明,护我百姓,实有无量功德。”
吕氏微笑道:“灵谷寺香火旺盛,百姓称赞,实在是大师的功劳。”
弘远又叹口气:“功劳可不敢当,只盼没有过错,无灾无难地过这几年,几时随圣上往生也就罢了。可惜这一点点小小心愿,竟然也不能够。”说着面露难色,终于说道:“皇太孙觉得寺里田地太多,上了奏章要老衲交赋税。”说着又叹了口气。
吕氏诧异道:“有这等事?大师从何听来?”马淑仪也惊诧地看着弘远。
弘远道:“如果仅是纳一点税也罢了,殿下的想法是把免税的定在每僧五亩,即我这灵谷寺只有五千五百亩可以免赋税,余下的两万五千亩都要按制缴税。这实在是太苛,做不到啊!”弘远随手指了指端着茶盘的一个小沙弥:“太子妃识得吧?这是村里朱老实家的老四,老远地奔着圣上,奔着老衲投靠来的,在寺里分到了几亩地,勤勤恳恳干活,盼着挣个出身。殿下这么一弄,这些人都得回老家,不如在家种田呢。”
弘远接着道:“老衲老了,也没几年好扑腾了,这俗世的烦恼本来和老衲无关,只是殿下如果真这么做,恐怕难以见中都老家亲人,更难见佛祖菩萨啊!”顿了顿又道:“先太子在世时,待民如子,宽仁慈厚,对老衲对弊寺的僧众都是照顾有加,可怎么偏就薨了呢,天妒英才啊!”
吕氏刚才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听到这里不由落泪,马淑仪连忙上前劝慰。吕氏慢慢止住了眼泪,望着弘远断然说道:“大师放心。允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事定是哪个臣子教唆的,允炆大概没有在意。本宫回去就和允炆说,大师别担心。”
弘远连忙站起来,双手合十恭敬地道:“老衲先替阖寺僧众谢谢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如此善心,菩萨定会保佑娘娘顺心如意福寿康宁。”又看着马淑仪说道:“也保佑太孙妃娘娘吉祥安康再得贵子。”
同一时间,朱允炆和黄子澄在宫中省躬殿里,正在听朱元璋吩咐,拟注的奏折上有哪些要改要宣的,忙到天黑,好容易才算结束。
朱元璋坐直了身体,伸伸胳膊叹道:“真是老了,看这么点儿折子就累了。”朱允炆连忙上前,给朱元璋捶了捶腰背,王直端了些点心来,朱元璋自己拿了块枣泥糕吃着,示意朱允炆和黄子澄二人也用了些。
朱允炆随手取了个梅花糕,慢慢吃着,旁边的黄子澄一个劲儿地使眼色。朱允炆看看朱元璋已在喝茶,遂轻声问道:“圣上,孙儿前日所奏寺院田亩赋税一事,圣上觉得如何?”
朱元璋看他一眼,半晌叹道:“允炆,你们要把寺院的免赋税田地限为每僧不超过五亩,可想过此事对我朝的寺院影响多大?想我堂堂天朝,竟然要和菩萨争利吗?即使从你所议,又能多几个赋税?此事不妥,不必再提。”
原来朝中大臣们对各寺院占地广阔,又都不交赋税一事议论纷纷,尤其户部了解实际的赋税情况,不满已久。所以前日黄子澄和几位大臣一起,协同朱允炆上了奏章,建议把寺院的免税田地限制为每个僧人不得超过五亩。谁知道皇帝议都不议,一口否决。
黄子澄是个不怕死的,放下手中的梅花糕,大声奏道:“圣上!如今仅京师三大寺院就有田地近十万亩,可不是‘几个赋税’!灵谷寺平均每个僧人超三十亩地!百姓都不服啊!”
朱元璋额头的皱纹都要皱到一块儿,眼中凌厉的锋芒一闪,重重地道:“是百姓不服还是你黄大人不服?灵谷寺为我大明祈福加持,护佑我大明风调雨顺,岂是一点儿赋税能比拟的?休得再提!”朱元璋想起和弘远自皇觉寺出家时就在一起,二人大半辈子的交情,怎肯拿灵谷寺开刀?
这话说得颇重,黄子澄噗通跪下:“乞圣上三思!”朱元璋怒极就要发火,
朱允炆生性温和,赶紧劝道:“下次再议吧”。
这时只听门帘一响,宁国公主探着半个身子,冲朱元璋笑道:“父皇忙完了没有?女儿都等到现在了,饿死啦!”
朱元璋一向最宝贝这个女儿,又正好不想继续谈寺院加税赋的事,笑着招手:“已经结束了,你进来,咱们爷儿几个就在这里吃罢。”
宁国公主听了,珊珊迈进殿里,黄子澄只好急忙告退;朱元璋带着宁国公主朱允炆,三个人就在省躬殿用晚膳。
朱元璋后宫极多妃嫔,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儿女,可是自来驭后宫极严格,曾说过:“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节栉。恩宠或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历代宫闱,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惟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所惑”。意思是后妃也就叠叠被子放放洗澡水,外面的事都是男人的事,女人不能管。
本着这种大男子主义的想法,恩爱如马皇后,朱元璋也明确说清楚:“皇后之尊,止得治宫中嫔妇之事,即宫门之外,毫发事不得预焉”,所以马皇后在太子老师宋濂被胡惟庸案牵连要被砍头的时候,竟然毫无办法最后只能又是装病又是找太子;年轻时放着大脚帮朱元璋打天下的英姿荡然无存。
十五年前马皇后走后,朱元璋索性不再立后,后宫里就是孙贵妃代行皇后职责,郭惠妃协理,几十个妃嫔倒也个个老实。反而宁国公主自幼恃宠而骄,在宫里耳目众多拥护者众,整个大明后宫倒是这已嫁公主最有权势,也可算是洪武奇景之一了。
当下三代三个人一起吃着饭,宁国公主知道皇帝忌讳并不问朝堂之事,只说些儿孙趣闻,引得朱元璋时时开怀大笑。
宁国公主笑着问朱允炆:“太孙妃又有了?”
朱允炆脸一红,低头轻声道:“是,明年春天”。
朱元璋早已知道此事,但自来相信多子多福,听了还是很高兴:“不错,现在就一个文奎,太孤单了”。
宁国公主笑道:“东宫人太少了,前几年大哥孝中没办法,父皇不如现在帮允炆多置几个妃嫔”。
朱允炆脸又是一红,见朱元璋若有所思仿佛真的在考虑的样子,连忙道:“多谢皇姑,不过不用,真的不用”。
宁国公主取笑他:“你都多大了,这点事还害羞啊?哪个王孙公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你皇太孙呢。淑仪不会不高兴的。”
朱允炆嗫嚅道:“我知道,不过不用。”语气竟然难得地坚决。
宁国公主仔细看了看他:“哦,我知道了,你在等那个朝鲜公主!是不是?”一边就拍手笑道:“还有几个月才到呢!而且说不定又粗鲁又蛮横呢?”
朱允炆脸红得要滴水:“不会的。”
宁国公主诧异道:“什么不会的?你怎么知道?”朱元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孙子。
朱允炆不啃声,半天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宁国公主本想接着取笑,看到朱允炆认真的表情不由停住。
朱允炆抬起头,看着宁国公主说道:“无论如何,我在等她,请皇姑不要再开玩笑,东宫后宫也不用加人”。
那一刻,宁国公主第一次觉得这个侄子长大了,天子威仪非同小可,不由自主地讪讪应道:“是”。
朱元璋暗暗地笑了,辛苦十几年,终于培养出了接班人。
第四十章 拥雪论至宝()
燕王府的家宴,开在东苑的拥雪庐,正对着花园。花园里此时薄雪覆盖,花木凋零,老梅未开,是一番北方冬天的萧索常景。池塘里结着点点薄冰,几个家人拿着长竿网兜在捞腐叶。
拥雪庐极大,雕花的屋檐门窗雕刻精巧,但线条宽大流畅保留着几分粗犷,大概是原来蒙古人做的。对着花园的一面窗户却是半透明,仔细看时竟是用极薄的琉璃制成,琉璃特意烧制的透明色,隐隐能看见窗外的风景。“难怪叫拥雪庐”,莲花心里想到,大雪纷飞的时候隔着琉璃窗看窗外的风景,确实有拥雪入怀的诗情画意吧?
庐内按北方习俗烧着两个大的热炕,炕上铺着大红洒金的缎褥,设着秋香色金钱蟒靠背,两边各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极是富贵华丽。徐英带着徐秀,莲花和两个儿媳坐在里间,燕王带着三个儿子坐在外间,中间有一道珠帘隔开,因为厅大,相距蛮远。马三宝,王景弘带着一帮内侍头领和海寿另外开了一桌,知恩也自有徐英的大管家媳妇招呼着坐了一桌。
众人依次落座,徐英把莲花往东让,莲花自然不肯,几番推辞,到底徐秀,徐英再挨着莲花坐下。
徐英介绍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大的是朱高炽之妻张氏,肌肤微丰,中等身材,沉默可亲;略小的是朱高煦之妻黄氏,长挑身材,削肩细腰,眉清目秀。张氏有孕在身,已颇明显,莲花连忙道贺。
徐秀嘴快笑道:“这可是四哥的嫡长孙,是该庆贺!”张氏谦虚着,黄氏不由脸色微变,徐英连忙打岔:“添丁都是喜事!听说皇太孙也快有第二个孩子了,也是来年春天,时间差不多呢。”
徐秀也自悔失言,只顾着贺喜不小心伤了黄氏,也忙笑道:“父皇真是福气!四代同堂!允炆那个长子文奎我还没见过,姐姐见过吗?”
徐英道:“这两年我也没回过应天府,听辉祖说是长得好,和允炆一样都是像太子。”
徐秀侧头对莲花解释道:“允炆有个儿子叫文奎,快两岁了。”顿了顿又开玩笑:“公主还没见到允炆,有没有点儿担心?放心吧!我们这个大侄子长得好,品格出众,和公主正好一对,性格也是温和仁厚,你们两个定处得来。”
莲花脸红到脖子里,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徐英连忙道:“阿秀,别这么乱开玩笑!”伸臂搂住莲花的肩:“阿秀总是这么疯疯癫癫的,你别理她。”
徐秀不服气:“难道我说错了?”
恰好这时朱棣带着三个儿子端着酒杯一起过来,徐秀仰头问:“四哥品品理,咱们大侄子和莲花是不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多般配啊!”
朱棣端着酒杯,脸上笑得漫不经心,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淡淡地道:“阿秀你也是做了王妃的人,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说着不等徐秀说话,便让三个儿子敬酒。
大儿子朱高炽,今年二十岁,洪武二十八年封的燕王世子,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不大稳当;大概是因为腿不好不怎么动,体型也有些肥胖,自外厅走到里厅已经有些气喘;双下巴圆鼻头,神情平淡,一双眼睛温和可亲。
二儿子朱高煦,今年十八岁,长得自身材到面庞,都像极了朱棣,一样的魁梧高大浓眉虎目,捏着酒杯的大手骨节凸出老茧密布,显然是日常练武习弓马所致;只是言语间有些掩不住的倨傲,顾盼神飞中常显得有些急躁。
三儿子朱高燧,今年十五岁,瘦瘦的身体还在窜高,年青的脸上正发着两颗小痘痘,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莲花。
三位王子先给徐秀敬酒,叫她“十三婶”,徐秀亲亲热热地和每个侄子依次干了,又说又笑,人人如沐春风。然后徐秀拉起莲花,满面笑容正要开口,徐英怕她再开什么过份的玩笑,连忙护着莲花,对三个儿子道:“朝鲜的宜宁公主第一次到咱们大明来,她信佛不饮酒,你们自己喝了就是。”
朱高炽第一个干了酒,诚恳地说道:“欢迎宜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