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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族长,不是传闻。”孔姓商人哭泣道:“本人曾亲眼目睹,米贼中人每攻下一处郡县,均要将人集合起来斩杀郡县太守和县令,以表明其志,谁的手不沾血,就会被就地诛杀。”
“杀县令,人人都要沾血?”
“对,沾血的是朋友,是教友,不沾血的是敌人,就地格杀!”
众人吓的脸直接绿了,孔县令顿时不寒而栗腿打哆嗦,若不是顾及官员体面,早已撒腿逃亡。
杨族长道:“始新县城墙低矮,还有数处缺口一直未曾修缮,据说米贼中人都会法术,能高来高去,咱们斗是斗不过的,不如逃走吧?”
“整个江南都有米贼造反,我们能逃到那里去呢?只怕未出新安郡,便被米贼围攻。”孔县令道。
“方氏一族家业都在这儿,死也不会离开始新。”方家族长道,田家族长立刻应声说:“田氏一族也不逃,反正交晋室的税粮也是交,交米教的钱粮也要交。”
。。。。。。
六人在县衙内一直谈到暮色降临,盆内炭火渐渐熄灭,仍然没有谈出任何结果,一丝丝寒意在衙堂内弥漫,县令孔福的心比寒意更冷,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心若死灰。
“各位族长,天色已晚,各位散了吧,明日择时再谈。”
方家族长与田家族长也不多言,站起来拱了拱手,一起出了县衙大门,郑家族长与张家族长与孔福寒暄几句,也匆匆离去,唯有杨家族长留了下来。
“战无胜算,又无处可逃。”孔福搓了搓手,哀叹说:“本官看来难逃血光之灾,杨家族长留下来不走,难道别有妙计?”
“大人慌神了,你没看明白方田两家族长的意思么?”
“本官真没看懂,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小算盘多半是假借米贼之手,将我杨氏一族与孔大人诛杀,然后他们便是始新县的大王。”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孔县令急的直搓手。
“孔大人别慌,米贼在江南一闹事时起,本族便预留退路,今晚天一擦黑,你在府中静侯就是。”
“本官若独自弃城逃走,虽能躲过一劫。”孔县令问:“建康朝廷会不会查办本官?米贼会不会派人来追咱们?”
“生逢乱世,连刺史和太守都望风而逃,孔大人且先躲过眼前杀身之祸,再论以身后事吧。”杨家族长道:“米贼来始新县,不是为人,是为粮而来,其余四族若不走,有他们好看的。”
“他们不是会主动交粮嘛?”
“他们错估了米教的胃口,人家米贼要的是全部,不是你主动交那么一点点粮食来充数。”杨家族长一针见血说道。
“要不要和四族说一声?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啊。”
“要说孔大人自己说去,天擦黑后,若见不到孔大人,杨氏一族自己先走。”
“本官还是保命要紧,随杨族长一起走吧。”孔县令终于打定主意。
喔、喔、一只公鸡终于在黎明中开始鸣叫,紧跟着,始新县的公鸡一鸣百啼,狗开始吠叫,牛也跟着呼应,天亮了!
城外数里处,一支两千余名士兵的天师队伍悄然围住了县城。
孙召聪骑一匹高大战马在队伍最前沿,战马在晋室一直非常紧缺稀少,一般只有士族人家才养得起战马,这匹高大战马是孙大眼送给孙召聪充面子用的。
天师道就象一阵秋风,从上虞县向南一直刮到岭南郡,从岭南郡又刮回江南,穿郡过县,遇神杀神,遇鬼灭鬼,因为正好符合司马元显清理士族的目标,在没有大股晋军抵御的情况下,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队伍急速扩展。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出现,亲信人手不够使!
天师道以前管理十分松懈,从没有培养过懂带兵的将领人材,如今战事一起,只能先用信得过的人带兵,因此如孙召聪之流,也被封为鬼将,带领二千多鬼兵到处攻打劫县城和坞堡。
临行前,孙大眼交待,招人,抢粮,抢银子!
不论汉人或胡人,流民或家奴,只要能加入天师道者,一概欢迎,孙大眼最后命令;抢到的金银珠宝,统一上交,私藏者杀!事后论功行赏,会有孙召聪一份。
黄子锋和丁西峰从彭城加入天师道后,一直负责给孙召聪倒夜壶,干各种杂务,虽然不愿意,但不敢说半个不字,如今一前一后,替孙召聪牵马坠蹬。
“兄弟们,冲进始新县城,先找县衙将县令抓起来,然后一切按规矩办事!”孙召聪下完令,一挥剑鞘上的红布条,黄子锋立刻牵着马带头向始新县冲去。
剑鞘上的红布条也是孙大眼奖赏的,因时间仓猝没找到合适马鞭,孙召聪一挥之时,布条在风中烈烈飞舞,自感颇有将军风采,便一直留用下来。
两千多人浩浩荡荡向始新县城冲去,马后的鬼卒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始新县城头上会不会射来一阵箭雨,或砸下一堆堆大石头。
始新县城门到了,城头上一个守城兵丁的影子也没有出现。
孙召聪松了一口气,按照以往经验,城中县令多半已望风而逃,城内不会有人抵抗,是一个陌生县城,也是一个有美酒、粮食、女人的县城。
“你俩带人去把城门推开。”
“诺。”黄子锋和丁西峰摇头晃脑向城门跑去,后面十余名鬼卒也跟上去帮忙,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数日中,他们在始新县可以恣意妄为,想干啥干啥。
城门居然是虚掩的,没有关实,黄子锋和丁西峰伸手向城门推去。
“嘎吱”一声,城门突然打开,一阵丝鼓声毫无征兆的响起,门后接着冒出一大群人影。
黄子锋与丁西峰吓得一身冷汗,扭头便跑,随同黄子锋与丁西峰一起的数十名鬼卒不明所以,见两人人扭头逃跑,也都一窝蜂般的跟随着沿原路逃跑。
一阵马蹄声迅捷的响了起来,孙召聪瞬间冲到黄子锋与丁西峰面前,挥起剑鞘狠狠的抽了下来,登时打了两人个满脸开花。
“蠢货,看清楚城里出来的什么人再跑!”黄子锋和丁西峰捂着脸赶紧向城门看去。
城内出来的人数不少,穿着红红绿绿的,最前面的是一群鼓乐手,一边走一边还吹吹打打的,后面一群人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面饼,熟肉等,好象还有美酒,却没有一人手中带有兵刃。
一名黑衣老者在几个青年人的簇拥下,迎了上来,远远长身连连作揖。
“始新县士族方氏闻知天师仙官降临,特备薄酒美食在此迎接,老夫有礼了,有礼了!”
士族豪门的族长摆队迎接自已?自己的面子太大了,一种麻热快感瞬间从小腹直冲会阴,孙召聪每当得意忘形或惊骇过度时,总会忍不住尿裤子,眼下一得意忘形,又尿了半裤子。
“方家族长算什么东西,始新县令呢?叫他出来迎接本将。”
“仙官有所不知,始新方县令与杨家族人昨夜已趁黑逃走。”方氏族长道:“如今只有方、田两氏族长带领族人迎接仙官们进城。”
“哦,原来你们是好人?”
“好人,老夫一族绝对是好人。”方氏族长连忙承认。
“始新县令和杨氏族人得不到天师祝福,必会灾厄降临,本将必定要派仙兵捉拿他们正法。”孙召聪吹了两句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又问:“老头你姓方,是方氏族长吧?方老头你立刻回家令人摆席,将最好吃的端上来,吃完本将有话要讲。”
“哦,这个、”
“方老头磨蹭啥?想吃这个了吗?”孙召聪在马上用剑戳了戳方氏族长的肩头。
方氏族长眉头暗皱,心中大骂孙召聪不懂礼节,自已乃士族之长,率族人摆酒相迎,对方居然大刺刺坐在马上发号施令,言语之间更是粗鲁无礼,与原来想像的天师仙官模样大不相符,可是剑戳在肩头上,已然无法反悔。
始新县衙地方较小,杨家大宅宽敞无比,如今人去宅空,孙召聪令教众鬼卒全部入驻杨家大宅,然后分派人手四城门把守。
天至午后,方家族长派人来说已备好酒席,请仙官们移步赴宴。
一百九十七节 赠皮鞭()
孙召聪心中盘算,自己初次带兵出来执行任务,初到始新县可不要中了方氏族长的奸计,去方府赴宴人带少了可不行,便令天师道中道法较强的修士和自已亲信小队一起前往。
黄子锋与丁西峰虽被打的满脸开花,因为要替孙召聪牵马坠蹬,所以有幸一起去方家大宅赴宴。
天高云淡,阳光灿烂。
天师一队人刀枪明亮,雄纠纠的奔到方氏府门前,抬头一看,只见方家大宅房舍不计其数,宅院大门楼厚重威严。
宅门前,方氏族长率数十名奴婢手捧暖炉,两边环立:
“天冷,仙官们先暖暖手,再进府沐手入席。”暖炉全是青铜制做的方口圆肚器皿,飘出来的香味在风中弥久不散,数十名婢女眉青目秀。
黄子锋与丁西峰初次见到这种气势,胆气先怯了,顿时手足无惜,却见孙召聪在暖炉上搓搓手,说:“本将与刘牢之,吴郡王廞都是世交,方族长你的宅院比起他们大大不如,初次来你方府吃酒,本将带的人多了点,这些人都能有饭吃么?”
“有饭吃,都有饭吃。”方氏族长不摸孙召聪底细,听孙召聪提及刘牢之和王廞时一派轻狂口气,更感觉孙召聪高深莫测,原来挺高的肩头低了一低。
“你府中安全嘛?”
“安全,安全。”
“本将军对你不大放心,今日方府警卫由本将军带的人马警戒。”
方氏族长连连点头:“是,是,一切听将军安派。”他当太平族长当久了,一直活在自己的内心算计中,浑然不知江湖的凶恶,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爪牙一步步解除。
“哈哈,好极了。”孙召聪模仿着孙恩的神气,昂头进了方府。
方家大厅中早已摆好桌椅案几,一群青年婢女手托精致银盘,将一道道美酒佳肴摆放在众人面前,许多佳肴菜品对天师中人都是见所未见,更不要说亲口品尝。
“咳、咳、”方氏族长正准备说二句欢迎词,见天师中人已抓起桌案上的菜品已然狼吞虎咽,根本没将自己这个迎天师进城的族长当回事,心中不仅一阵郁闷。
前来方家赴宴的天师道中人约有百余名,为了保证安全,负责警卫的修士便将普通鬼卒分开入座。
黄子锋与丁西峰身份卑微,将马放好后,一起被安排在后院一处偏房中。
两人在城外被孙召聪一剑鞘拍的鼻青脸肿,打碎了牙齿和血还得向肚里吞,窝了一肚子邪火,一会幻想将孙召聪碎尸万段,一会又担心孙召聪治他们临阵脱逃之罪,酒肉虽美,吃在嘴中确没什么味道,只有一个劲儿向腹中倒酒解闷。
冬天的日头短,时间不长,太阳落入西山背后,暮色渐渐降临。
一名鬼卒告知黄子锋与丁西峰两人,轮值警卫的时间到了,两人匆匆抓了二块肉,各自拎着一坛子酒,出去轮替在方家后院负责警卫的鬼卒。
天师道在江南起事后,为了对外造势。
在孙大眼等人的商议下,将师君尊为水仙,把普通教众称为鬼卒,鬼卒之上便是鬼头,鬼头以上另有各级鬼吏,原来普通郡县祭酒被封为鬼将,所有鬼魂世世不灭,统称长生人。
不过在天师内部,各种称呼相当混乱,上下级关系只认人,各郡县的天师信徒只归划给各郡县祭酒带领,祭酒若阵亡,便由各郡县鬼吏中选一人接任祭酒。
而那些原本不是天师道信徒临时入教的百姓,又找不到各自郡县祭酒归队,他们大部分是怀着杀光士族,自己便是士族梦想来加入天师道。
孙大眼和卢循对这些人的管理很简单,划给孙召聪这类人带着到各个坞堡和小县城抓人头,抢粮食,抢银子,实际上就是一群搬搬运动的苦力。
黄子锋和丁西峰两人年纪小,只能充当鬼卒,混在一群鬼卒中当苦力使。
离开众人的目光后,黄丁二人找一个僻静地方放胆大喝,一边喝闷酒,一边痛骂孙召聪无情,不知不觉中,手中肉啃了个尽光,坛内酒底儿朝天,四周已是夜黑如墨,冷风习习,只有方家内院深处传来点点灯火和隐隐人语。
丁西峰道:“大哥,你先盯一会儿,我进去寻个地方撒泡尿。”
“快去快回。”黄子锋醉意朦胧,倚在院墙上挥了挥手,丁西峰这一去,两柱香才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见面就说:
“大哥,你猜右边隔墙住的是谁?”
“是谁?”
“是方家小姐,她正和一个婢女在痛骂米贼是强盗呢。”
“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