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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牢之在曲阿大战中极为贪财,竟纵兵抢掠王府的女兵收买部下人心,第一次去彭城他府上送信时,竟抠到连顿饭也不舍得请。”司马雪道:“这么贪婪的人,若收了江南高氏的大礼,其中必有蹊跷。”
王恭略一思索,道:“本将军设一计,且试探一番刘牢之。”
“国舅何计?”
王恭道:“今晚在军中大帅帐中宴请刘牢之,向他说起出兵建康清君侧之事,若他反对,则表示刘牢之没有问题,若刘牢之不言不语,便拿下他细细审问。”
“为何反对起兵,反尔没问题。”司马雪疑问?
“刘牢之不通文墨,若真收了江南高氏的钱财,想归附建康司马元显,必然心虚,绝不敢公开拒战。”
“大叔,大叔。”司马雪凭直觉这个办法不一定实用,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转脸问高恩华:“国舅说的事有道理么?”
“此乃军国大事,实在不是贫道可以插言的。”高恩华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贫道一来不通军务,二来只见过刘将军数面,实在不敢妄加评论,一切王将军自行斟酌。”
王恭默默看了高恩华一眼,心中开始慢慢喜欢高恩华沉默寡言,又识时务,心中暗叹一声可惜,高恩华一介流民,公主乃皇族金枝玉叶,两人身份悬殊太大,日后结局有情无缘,向善了说要相忘江湖,向恶了说要阴阳两隔。
“国舅。”听了何澹之的禀报,司马雪心中隐隐不安,在她心中,皇宫已回不去,除了高恩华,王恭算的上一大依靠,不能有失:“今晚我要去大帐中偷听刘牢之怎么说,行不行?”
“公主想去,臣定然遵命。”王恭捻须一笑。
落日以前,王恭派人向刘牢之发出酒宴邀请,接到王恭的邀请,刘牢之欣然赴宴,一大早携刘敬宣到大帅帐中等侯,见刘牢之这般积极热情,王恭的疑心登时先去了一半,酒过三巡,王恭便说到兵发建康的事。
“大帅若问末将意见,末将认为,咱最好不和殷仲堪和庾楷参和,若实在要参和,也要讲法子,为何这么说呢?”刘牢之棱目一翻,大声说:“庾楷是墙头草,原来又是司马太傅的人,殷仲堪办事儿戏一般,上次起兵清君侧,他便磨磨蹭蹭在后面等着捡便宜。”
“爹。”因为是私宴,又在王恭面前,刘敬宣没喊官称,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多听听王大帅的话?”
“闭嘴,你懂啥?”刘牢之狠狠斜了刘敬宣一眼,说:“大帅上次训斥末将纵兵抢掳,今日私宴,末将可要多说两句,大帅看行不行?”
“行。”
“本朝先帝爷后期起,便不大管事儿,好听的说法叫无为而治,大小官员都能贪则贪,小官靠山吃山,大官象豫州刺史庾楷这种人便拥兵自重,说句难听的话,要没王大帅你在京口这镇着,百官早都反了。”刘牢之看了看王恭,问:“大帅我没说错吧?”
“没大错,先说完。”
“京口这地也叫镇京口,意思就是这么来的,大帅依仗什么呢,当然是北府军的铁甲重骑了,可培养一名合格的重骑兵有多少难,大帅一定知道吧?”
“知道,健儿中百里挑一,且需要数年时间。”
“对。”刘牢之大叫道:“谢太傅当年创北府军时,本是为了防范燕军南下,铁甲重骑野战无敌,但若去建康打攻城战,则没有优势,重骑不可能撞破建康城吧?”
“刘将军的意思是?”
“起兵可以,让殷仲堪和庾楷打头阵,咱北府军在后面缀着,只要北府军在,大帅你便是大晋朝的擎天一柱。”
“刘将军如此坦诚,本帅便说说自己意见。”王恭道:“本帅已决意起兵清君侧,想让刘将军统兵出征,本帅可将京口精锐也交由刘将军统带。”
“得令。”刘牢之棱目眨动,大声道:“只要大帅主意已定,末将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王恭微微一笑,两人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刘牢之便告辞回营。
“国舅。”司马雪从帐后走出来,问:“你为何突然答应将京口精锐也归刘牢之统带,这样做岂非太阿倒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恭又解释道:“本将军身为士族中人,从不会带兵打仗,象这种冲锋陷阵的活儿素来由伧蛮武夫才肯去做。”
高恩华心中愕然,眼下双方到了白刃相见之际,王恭竟讲究士族风范,将军权全数交给刘牢之,有些太过儿戏,只是这种人心方寸之间的猜忌,摆不上桌面来说,何况王恭做为主帅,话已出口,也不是自己一名局外人可以改变的,因此识趣的闭口不说。
从军营大帐回到居处后,司马雪道:“大叔对王国舅的做法好似不以为然?”
“贫道只是感觉王将军这般做,等于将性命交给刘牢之,太危险。”
“道长大叔,你有所不知。”司马雪无奈道:“皇族与士族中人,向来瞧不起带兵的武将,称他们为‘将种’,比如桓温在世时,权势滔天,但其余士族中仍然嘲笑他的。”
月光如洗,小院中绿意盎然,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司马雪燃起不尽木,见房中干净利索,自己玩过的小玩具都在,房中一切如旧,依稀相识,显然王恭一直令人打扫照料房舍。
“王将军真是一个好人,比贫道心性尚耿真纯直几分,这种性子做朋友极好,但若带兵则不足,特别是乱世带兵。”高恩华叹道。
“嘻嘻,大叔有所不知,皇族和士族弟子全这臭毛病。”司马雪见房中一切如旧,心头欣喜,便说:“大叔,大叔,我给你说个司马氏祖辈的故事吧。”
“说吧,公主说的,贫道都愿意听。”
晋武帝司马炎,有一名姓胡的宠妃,胡妃之父是名大将军,有一次,司马炎和胡妃玩投壶,就是各自拿箭,往一个壶里面投。胡妃依仗晋武帝宠爱,便故意同抢一根箭,不经意间,把晋武帝司马炎的手指头划伤。
“胡妃真是一个将种!”晋武帝司马炎恼怒道:
胡妃甚是机灵,反驳道:“陛下祖上北伐公孙渊,西抗蜀相孔明,不知算不算将种呢?”
晋武帝的祖父司马懿,率军征讨四方,军功显赫,晚年托病在府中静养,瞅准机会,一举夺了曹魏的江山,可在当世士族豪门眼中,仍是一名“将种”,连晋武帝司马炎都无话可以反驳,以此为耻。
一百二十七节 京口伏()
月悬九天,凉风习习。
“王将军府中除了一案,几本书,一件鹤氅裘,别无长物。”高恩华在院内四处查看,匆匆施下数道简易的禁锢阵法,笑道:“贫道原认为自己算得上逍遥世外,可没想到王恭将军虽然入世,心却从我这出世之人还豁达几分。”
“大叔有所不知,世人称王国舅为神仙中人。”司马雪象条小尾巴一般跟着转了一圈,笑道:“这些士族弟子,从大魏朝的竹林七贤开始,至今一直追求淡泊自然的名士风范,可除了前朝谢太傅,人人只学了一个形似,一扯到权力利益之争,便露出真实的贪婪嘴脸。”
“谢太傅怎么做的?”
“据说当年道子皇叔和谢太傅不和,屡屡在我父皇面前诽谤他专权,说的久了,我父皇和太傅之间便心生猜忌,太傅素业为退,绝不恋权,最后连北府军的军权也一并交了出来。”司马雪口气一顿,又道:“太傅去世后,父皇常为此事后悔,每次醉酒后,均会以此事指责道子皇叔。”
“这中间竟还有这么多曲折。”高恩华道。
司马雪道:“可如今的四大士族,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是恋权之辈,眼下江南乱相渐显,不知日后会怎么样?”
“天有四时,春、夏、秋、冬,万物达到极盛时,往往是衰败的开始。”高恩华又开启师尊教育模式:“士族弟子人人四肢不勤,却还一直把持着朝廷高位,已达鼎盛之极致,如今王将军竟连军权也交给刘牢之,一叶知秋,士族的结局一定是秋日黄花。”
“嘻嘻。”司马雪笑道:“高姨娘你又来冒充大儒先生,来和本公主说教。”
数日后,战报传来。
司马元显自封征讨都督,大元帅,加黄钺,持假节,亲率司马尚之四兄弟、左将军谢琰、参军高素等人,讨伐豫州刺史庾楷。
四路反师联军,原本只是在书信中结为盟军,推选王恭为盟主,原认为司马元显一定会在建康城中拥兵固守,并无商定详细应变计划,只说在建康城下见面再议。
司马元显主动出兵进攻庾楷,其余三路反师尚未起兵,庾楷只得先派汝南太守段方前往迎战。
双方军队在牛渚矶相遇,司马元显重施旧技,出银收买了庾楷帐中一名宁姓将军,宁将军阵前将汝南太守段方当场斩杀,豫州军一败涂地。
司马元显挥军连夜直扑豫州,在黑夜中,利用汝南太守段方的名义骗开豫州城门,直城大杀四方,豫州刺史庾楷在睡梦中惊闻司马元显率军杀到,竟不组织抵抗,直接率亲信逃向荆州,投靠桓玄。
豫州军大败的消息传到京口时,已是数日后,王恭不敢置信,一方面点将出兵驰救,一方面派高恩华和司马雪去豫州查看虚实。
“庾楷毕竟是四大士族之一,豫州军虽败,族中底蕴尚在,两位尽可能去豫州仔细查找,最好能将庾楷引到京口来。”王恭将高恩华和司马雪送出大营,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荆州方面应当也派人在查访庾楷下落,两位要多一些耐心,少一些急燥。”
“国舅放心,只要找到庾楷一定给你将他请到京口来。”司马雪言毕,和高恩华御剑而去。
蓝天白云,夏风清爽,
豫州城头,已换上司马休之和司马尚之的旗帜,街巷中常有小队士兵在巡逻,盘查来往路人,百姓生活秩序一切如旧,佃户牵着牛、担起农具,出城到田中耕作,商贩在集坊叫卖。
“道长大叔,十数万豫州军,让司马元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数日内击溃。”司马雪看着不远处的朝廷官兵,悄声说道。“抓一只会说话的猪来指挥,也比刺史庾楷强。”
“会说话的猪不一定行,但让公主来指挥,定然比庾楷强。”
“大叔你取笑我。”司马雪一脸娇嗔。
“庾楷想来和王恭将军一样不喜带兵打仗,不打仗时,士族中人将庶族与流民当猪对待。”高恩华笑道:“等打起仗来,庶族子弟与流民反过来把士族子弟当猪耍,庾楷的失败是正常的。”
“王国舅和庾楷才不一样呢。”司马雪发完娇嗔,又问:“道长大叔,咱来豫州也有十数日,庾楷看来已弃城遁逃,咱回京口向国舅复命吧?”
“行。”
阳光明媚,京口街面上十分安静,路面上一队队士兵在巡逻警戒,一路没看到一名行人,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士兵盘问高恩华两人要奔向将军府,立刻放行。
夏风习习,已远远能看到将军府中的垂柳,司马雪加快脚步,高恩华心头莫明其妙的闪过一丝惊悸,立刻发出一声警示:
“公主且慢,有杀气。”
“铮”的一声,司马雪持玄冥剑在手,一抹泓光在夏日间闪烁,寒气弥漫,映亮了将军府门外兵士的脸,一片陌生面孔,全在虎视眈眈注视着二人。
“换防了,王恭将军在吗?”
“公主殿下。”从将军府内转出两名军中校尉,远远便对司马雪躬身行礼:“王将军在府中等侯多时,请进吧。”
司马雪抬脚便欲进府门,脖子一紧,被高恩华抓住脖子扯了回来,不禁娇嗔道:“这么多人,大叔又抓我的脖子,快放手。”
“公主退后。”高恩华抢上一步,沉声道:“这两人可不是校尉,而是修士。”
“好淫道。”两名军中校尉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说:“还有些本事,从那认出我俩是修士?”
“两位人到中年,虽身穿军服,但肤色细腻,确无军伍之人的粗犷,口称公主殿下,眉目却直视公主,绝无半分恭敬神态。”高恩华略一停顿,道:“两位面见公主,竟手提腰刀、、”
“皇姐好久不见,可想煞弟弟我了。”随着叫声,一名浑身金盔金甲的青年将军从将军府走出,面上描眉搽粉,一笑竟挤掉几片香粉,扫了一眼高恩华,嘴角一撇:“这是那名淫道?”十数名修士从院内涌出,站在青年军官身后。
“司马元显你这坏小子,竟跑到京口来欺负我。”司马雪顿时激动起来,恨声道:“王国舅呢,他在那?”
“臣弟近日十分思念皇姐,听说皇姐在京口逗留,便带兵来京口看你。”司马元显眉毛一跳,神气活现,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