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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岂有此理,危亡关头,兄弟阋墙,真是鼠目寸光之辈。zq之人,看来也无深谋远虑。郑小姐,你放心,顾墨三是我的世侄,受我教诲多年,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定然叫他网开一面。”朱邦伟痛陈着胸中闷气,胡须也横张开了,飘飞在半空中。
说罢,朱邦伟取出一张信笺,写道:
“墨三世侄:见信如晤,沪上匆匆一别,三载有余,老父聊居蔽舍,观风雨飘蓬,人世悲歌,觉国之倾颓于刹那,人之不朽于当年。君子者,争当世名,亦争万世名。汝今手握雄兵,万不可因鲁莽造次,而遗恶名于后世。兄弟阋墙之举,吾慎思之,汝亦需慎行之。人生百年,作恶易,为善难,汝勉乎哉!”
他用苍老皱瘪的手,把信封好,对郑颐玹说:“这封信你交给顾墨三,他看到信后,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多谢朱老。”
说罢,郑颐玹匆匆拜别。
夜月幽凄,风声飒飒。有时确实很难解释,越是静僻的深夜,人内心反而越是躁动,难以难免。
郑颐玹回想着数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恍如梦呓。
疲乏的身子如同铅坠一般,沉重万分,怎么反侧辗转,都不舒服。
远处的鸡鸣声,预示着一夜即将过去。
东方的晨曦,渐渐露出了地平线。外边的叫卖声,逐渐接近,接近,喊着“买……吆”,听得不甚分明,又逐渐远去,远去,远的只听见常常的尾音。
穿街过巷之声听写后,窸窸窣窣地行人逐渐增多,车夫吆喝声,车铃叮当声,汽车噗噗声,杂沓到一起。
“铛铛铛……”挂钟响了六声,这是六点了。
来叔伸了伸懒腰,睁着惺忪的睡眼把门板取下。
外面闯进了一伙人。
“你给我让一边去。”有个青壮力把来叔一把推倒。
“你们是什么人?”来叔故意大呼道,以提醒屋内熟睡的众人,趁机逃离。
为首的那人拿着枪托一把抵在来叔的后项,来叔昏倒在地。
众人蜂拥而入。
郑颐玹迷迷糊糊地被惊醒,她慌忙翻身下地,趿着鞋子,敲响了史茜妮的房门。
“茜妮!”郑颐玹呼喊着,她又回身敲着赵煜梵的房间,“煜梵!”,这两个人还都风华正茂,可不要因为自己把性命搭上了。
但是为什么会被敌人追查到,是不是自己被朱邦伟骗了?她心乱如麻。
一霎时脑子空白如野。
然而毕竟郑颐玹经历过白色恐怖时代,她的沉着应变能力超乎寻常。
她掏出手枪,“砰砰砰”,击毙了数个正要上楼梯的76号特工。
史茜妮慌慌张张地披衣起身,她从枕下摸出手枪,贴在门缝边,对着悬梯口。
“砰”,郑颐玹的后肩中了一枪,史茜妮侧身一瞧,赵煜梵手中的枪管正对着郑颐玹,冒着余烟。
对于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令自己心痛如刀绞。
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史茜妮反手一枪,子弹正中赵煜梵胸口。
她向前跃起数步,来到郑颐玹的身后,同时用子弹织成的密雨压制住敌人的枪火。
郑颐玹的背上汩汩的湿了一大滩血迹。
“茜妮,”郑颐玹支起颤抖的手,从衣服的内层抽出一封信,交到茜妮手中,“这封信万分重要,你把它一定要交到……”
“交到哪里?郑书记?”郑颐玹已经昏厥过去。
史茜妮眼里含着泪水,她心里把赵煜梵痛骂了不下数十遍,定然是这里管束太多,所以昨天他脱口说到市区一转,然后把讯息递送了出去。
她把信塞进怀里,用力揣了揣。
子弹已经所剩无几,她必须要撤了,否则自己也难逃一死。
好在史茜妮身手敏捷,她翻身跃出楼梯,远远地跳到对面的房顶上。
“砰”,她的脚被击中,扭身摔倒在屋顶上,脚蹭了几片旧瓦片掉了下去。
如今的自己,唯有以死明志,她誓死不愿意被俘虏。
史茜妮举起枪来,就要自戕。
“嘟嘟嘟”一阵枪声。
对面楼上朝她猛射的火力顿时消歇了。
她回身一看,一个脸上罩着黑布巾的男子,托举着冲锋枪,屋顶上血肉沸腾。
茜妮心中是又惊又喜,她一口气没上来,也昏了过去。
等到茜妮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旁边一架钢琴,直愣愣地立在一角,还有书柜,画板,这分明是自己的家。
“爸爸?”茜妮挣扎着要起来。
“小姐,你醒了?”吴妈忙过来照应着。
“吴妈,我怎么回到家里来了。”史茜妮说道。
“小姐,多亏了秋瑾先生,见你摔倒在地,把你带了回来。”吴妈忙解释道,“是不是摔傻了孩子。”
“什么?摔倒在地?”史茜妮一脸茫然,难道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失误。
“郑书记人呢?”史茜妮要证明自己的记忆没有差错。
“哪有什么郑书记?是不是发癔症了?”吴妈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身子还是虚着,老爷让我好好侍候你。”
史茜妮脑子里一团混沌,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不敢相信,可有不能不信。
整个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吴妈把房子擦得锃光瓦亮,窗外是绿叶沙沙的声音,没有枪炮声,也没有惊心动魄的行动,她原来做了一场好长好累的梦,昏昏沉沉的,茜妮又睡着了。
第六十二回 治稼穑聊以冶性 撰文章澡雪精神()
人在半醒半寐之际,时光的流逝是不经意间的。
史茜妮一直觉得13头脑昏昏的,她拉起左衣袖,看见上面有一道疤痕,这是自己受训时,磕碰到铁架上划伤所致。
她撩开被子一角,想下床走动,却发现左小腿肚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见上面被绷紧紧地包裹着。
她恍然记得受到了枪击。
没有错,自己并不是在梦中,是吴妈存心要欺骗自己。
傍晚时分,史筠珩回到家中,吴妈告知他茜妮归家的事。
“茜妮,你还好吗?”史筠珩兴匆匆地步入她的闺房。
“爸爸,我还好,腿上中枪了。”史茜妮哭丧着脸,娇嗔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昨个秋津奈绪见你受伤,就把你带回来了。”史筠珩拨弄着书架上的书道,“以后不许这么顽劣了。”
史茜妮朝父亲努努嘴,不敢言语。
在她看来,父亲是一个不怒而威的人物。
可是,如今却是一个76号的刽子手。
这个恶气,她咽不下。
“爸爸,你现在供职76号?”史茜妮枕着手臂问道。
“这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史筠珩回绝了她的询问。
“难道你就甘心在汉奸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功过后人评,不是由你来判定。”史筠珩扭头离开了房间。
自从觉察到李士群的异常举动后,史筠珩便每日深居简出,闲暇时间,就打发在院子里整理花花草草,除非有外事活动,他必须到场。在76号,只是挂了个虚职。
坐山观虎斗,是他的拿手好戏。看两个疯狗怎么互相撕咬。
花架上攀援的迎春花恣意的绽放,有些已经残败了,黄色的花瓣缀在藤架上,支楞着,像是午后狗伸长的舌头,大口喘着粗气。
史筠珩最喜欢侍弄他的那盆雪里红,雪团一般的颜色里,裹着一大朵艳红的花苞。外边看似不经意的一抹娇羞,背地里却又是艳丽十足,这种花,在他看来,与自己的心境妙合无二。
腿伤隐隐作痛,史茜妮出不得房门,只能靠在窗台上,推窗展望,嗅着满园的芬芳。左手侧她瞥见父亲拿着锄头有模有样地翻动泥土,她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瞅着这个老家伙。嘴里咕哝了“汉奸”两个字。
她不知自己的那封信哪里去了?这个是万分紧急的,否则对不起死去的郑书记。
不在父亲这里,就在秋津奈绪那边,这两个在她看来,都是有问题的,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为rb人做事,还不以为耻。
晚饭的空当,史筠珩说有应酬,就离开了家门。史茜妮也未挽留,趁着父亲不在,她正好可以把家里重新检索一遍。
吴妈做了一些sh本帮菜,但是史茜妮吃在嘴里木木的,没什么滋味。
“吴妈,昨个儿我是什么回来的?”史茜妮停下筷子,问道。
“小姐,你看看你,就是一直在瞎琢磨。”吴妈把话一推,干脆说道,“下午你也问过老爷了,何必折腾我这个老妈子。”
一晌无话,只有杯碟剥啄的声音。
晚上,秋津奈绪过来探视。
“茜妮,你太不懂事了,你看看你,就是一直使性子,吴妈都快被你叨念烦了。”秋津奈绪颇有责备的口气说道。
“吴妈既然守口如瓶,不妨你来细细说出原委?”史茜妮赫赫地说。
“昨天一早我路过一个小巷,见你跌倒在地,知道你又是顽劣,不定是犯了什么神经,就把你带回来了。”
史茜妮苦笑着,“好歹南京城我也救过你一命。”
“所以我才对你铭记在心。茜妮,那种日子不适合你。”
“汉奸的日子,当然不适合我。”
“茜妮,你什么意思?”
史茜妮默不言语,只是在讪笑。
“你的伎俩太拙劣了。”史茜妮一个字一个字的顿道。
“好吧,这都是令尊的意思。”秋津奈绪压低了声音。
“我爸爸也是汉奸。”史茜妮不屑一顾的神情,让秋津奈绪隐隐作痛。
“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认为自己的正确,他人也认为自己的正确。是是非非,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就可以评价的。”
“你想说你是民族英雄?”
“这不敢当,只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瓜田李下的事情做得多了,我心虚的很。”
“其实,我心里也是一直惴惴不安。”史茜妮见秋津奈绪服软,她也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但是感觉时代太仓促了,停不下来,我多想能够有一片净土,能让我了无牵挂。”
“你安心养伤,这里就是你的净土。”秋津奈绪安慰道,”等你腿脚养好了,你老子也奈何你不得。“
“那也不妨事。”史茜妮努着嘴,嗔怪道。
翌日,史茜妮的书房里多了一大堆《良友画报》、《sh文艺》、《花边文学》等等期刊。这都是吴妈费了老大工夫,从各种书店淘来的。
吴妈不识几个字,她只会说:“我要新近的文学的杂志。”
书店的老板见她是个没文化的人,就一股脑地把新的旧的期刊,积存的半年的半旧的杂志,全卖给她了。
吴妈的心里想,茜妮看的书多了,也就安下性子了。
她却不晓得茜妮的心思。茜妮想的是,借此打发打发时日,也好缓和一下与父亲的关系,没准儿可以套出一些事情,毕竟父亲在sh也是数得上的人物。
史筠珩依旧每日在家中闲坐,夜里就推脱外出,见女儿一心思闷在房间里读书,他和女儿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爸爸,我心里有些念想,就把它写了下来,你来赏析赏析?”史茜妮的腿脚好了大半了,她要缓和与父亲的关系。
史筠珩接过稿纸,上面写着一篇短文:
“《春日絮语》
又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我沐浴在这晨曦中,享受着诗意的生活。家中虽然人丁不多,然而父亲在我的心中,抵得上千千万万的美男子。藤架上满是各色花朵,同盎然的绿色交叠着,杂错着,晕染着,看着看着,似乎有天上的微云的凉意,也有水中的游鱼的快感。这或许就是春日里最大的一份满足吧。”
“散文贵在形散而意不散,你的文章辞藻堆叠的可以,但是缺少一点令人眼前一亮的神韵。你可以读读废名的《竹林的故事》、《桃园》等作品,都是散文性的佳作,空灵明快。”史筠珩说道。
史茜妮满口应承着。
第六十三回 史茜妮快人软语 张爱玲冷言峻容()
史茜妮把文章投到了《万象》杂志。说来也奇怪,sh的文艺界,在抗战爆发后,左翼文学撤出了sh普罗大众的呼吁声势渐渐退却,自由主义作家的闲适文章也转了调,大都把目光注意到战争的问题上,就连下里巴人的鸳鸯蝴蝶派诸人,譬如张恨水,也开始写一些抗战类的作品,sh文学的空窗期,正是新式文艺产生的温床。
没两天,史茜妮收到了《万象》杂志编辑室的回信,说作品已经收悉,邀约她道编辑部一谈。史茜妮想反正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