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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里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这等的残败。
反正也是闲暇无事,索性在这房中四处观瞧一番。
两人慢慢地走到内室,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直通一处更大的庭院,比外面的废园要大上三五倍,亭台、园囿、假山、池塘一应俱全,在这烟雨迷蒙中,更增添了一层神秘感。
在一处碑亭上,有几行斑驳的字,如风凑近了念道:“惯见他人作誓盟,石烂海枯心不更。未抵严霜成衰草,早经朔雪化悲声。莺啼燕啭空惹恨,花发叶落徒怔忡。却看几回秋江月,浮沉相以共死生。宣统十年苏文烨谨记。”
“看来这位苏老先生还是满清的遗老,这首诗倒是写的哀婉动人,估计是写给他的亡妻的。”孙墨琛说道。
两人又继续走着,在一处枇杷树下,又有一处碑石,上面写道:“少年深恨娥眉月,渭水东流,渭水东流,日暮思卿无止休。而今却喜娥眉月,知我心忧,知我心忧,独上高楼望江秋。”
“这阙《采桑子》可是深得古人况味,把思念之情,化作了滔滔江水和无边皓月,令人堕泪。明人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处枇杷树,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真是亭亭如盖了。”如风哀叹地说。
“再看这首。”孙墨琛指着一处花圃,雨已经把碑石浸湿了,两人的衣服也都湿漉漉的,却丝毫没有减损两人的兴致,“春归迟,人易失,总道闲情似旧时。鸳锦字,绣罗衣,怎不思量,吾心谁知,痴、痴、痴。话别离,语声低,从此天涯各东西。凭栏意,夜月稀,数尽寒星,今夕何夕,凄、凄、凄。”
”这位苏老先生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如风说道。
“这里还有一处。”如风说道,“惆怅一生多事,未工于政,且藉一湖山水,权遣满怀愁绪;深恨半世无名,拙愚可鉴,举目三秋月影,唯此可表衷心。”
“我估计他晚清的时候还做过一官半职,辛亥鼎革,他就弃官归隐,躲在了这个园林之中。估计是他的祖业,否则那得多少钱够这排场。”孙墨琛道。
两个人渐渐走至深处,在假山洞里,供了一尊金漆如来佛像,上面满是灰尘,写道:“世法本多护持,非清静自在力,克除心魔,何以显无上大神通,众生普渡;凡间殊少正果,须参悟婆娑梦,涤尽俗见,方能觉如来真妙谛,一念菩提。一真书。”
“苏老先生,最后还是证果了。否则人生这么多年的凄风苦雨,他一个人渡不过来的。”如风宽慰道。
“咳咳”,他们二人单只是顾着看诗文和园中之景,出了神,忘记了这里还有苏文烨的存在。
“你们两个后生,在我的园中可算是好逛呀。”苏文烨声音不大,却把他们唬得吓了一跳。
“苏老先生,我等不是有意冒犯禁地,只是敬仰老先生的为人,这里全是老先生您的亲炙之地,还望海涵。”如风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那你们肯定对我这个糟老头子很感兴趣吧,那我也不妨和你们一说,对谈一番,聊以消此永昼夜。”苏文烨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两人都乐得不得了,在这位老者面前,他们都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如同一个个稚子进了学堂,如履薄冰。(。)
第一百一十回 叙生平沉浮旧梦 觉佛法无上菩提()
雨越下越大,散碎的枝叶落了一地,苏文烨席地而坐,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早年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到我出生之时,家族败落了,在我中举之后没几年,科举废除了,我在县衙里做了几年师爷,大清朝没有了。过了几年,我的内人也故去了,单只剩下我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就是您写得悼亡妻的那几首诗词?”
“是的,她是我的表妹,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奈何天不遂人,她年纪轻轻就故去了。”苏文烨说至此,眼睛有些湿润了,“大清朝亡后,就是打打杀杀,没完没了的折腾,我厌弃这个新朝代,就一直不承认它的存在。其实不过是一些赳赳武夫,岂能治国,一点法度也没有了。”
“其实民国这十余年来还是挺不错的,十五年前,基本上全国复归一统,十年经济建设成就也是瞩目的。钱塘江上也架起了现代化的桥梁。”孙墨琛解释道。
“不错?不错怎么倭奴淆乱中原?我自内人去后,我觉得人世不过刹那烟云,便去灵隐寺出家剃度,说也奇怪,那方丈就是不肯我出家,说你做个居士还可,你尘缘未了。于是我索性自己拿了《佛教十三经》仔细研读,照着六祖混能的修习路子,面壁十年,也渐渐地觉悟了菩提。其实这世间本就是纷纷扰扰,无止无休的,众生都在红尘中跌浪,有几个人能够明了?”
“那老先生您的法号一真是方丈所赐?”如风问道。
“我过了十年后,再去找方丈祈求剃度,他问我,‘你既然已经悟道,何必纠结出家在家?红尘即是佛土,一念即是菩提。我就赐你法号一真,你自回家去度己度人吧’。”
“想必方丈认为您已经是参透了佛法,无需苦修。”如风道。
“那倒也不是如此,灵隐寺也是困难,僧多粥少,有缘人方丈也就是点醒一两句,无缘的他就礼赞而别,时事不靖,实在不是度化的时机。”
“老先生您在如来佛像前的偈语真是深奥,你认为佛教是一念觉悟的,这很是禅宗的意味。”孙墨琛道。
“佛教本是一种,是凡人应为划分,哪有那么多的别宗立派,儒释道也是一种,都是一种教人超脱尘世的法门,超脱而又不离尘世,这才是佛法的真正妙谛。”苏文烨说道。
“听先生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感觉半生都虚度了。”孙墨琛合十作揖道。
“你们且随我来。”苏文烨把他们引至山洞之内,“这尊佛像后面有一个洞,可以直通杭州城外,你们就从此地离开吧。”
“多谢老先生慈悲为怀。”如风和孙墨琛谢道。
“你们此番去后,会多有磨难,我送你们几句话吧,‘临沪而兴,遇海以逃。逢山而望,见江则止。';”苏文烨说完,就拂袖而去,飘飘如仙佛。
他们在地道中走着,暗自叹服苏文烨的道行,如风说道:“他给我们的偈语,临沪而兴,他不知道我们从上海而来,怎么知道我们是在上海之地?也不知道我们遭遇了海难,却能说到我们从海上逃来。”
“我也正自纳罕,这老先生真的了不得,杭州城真是千年福地,卧虎藏龙,这一点,就是上海弹丸之地,百年兴衰所没有的。”孙墨琛道。
“上海得东西交通的便利,才兴盛起来,杭州可是借着北人南渡的气脉,绵亘了千年之久,两者岂有比较的道理。”如风道。
说着说着,便走到了城外。
这里树木葱茏,苍翠欲滴。真不是何处,回头一望,杭州城万家烟火,袅袅炊烟,西湖如同覆上了一层青薄纱,雷峰塔正在前方巍峨耸立。
“墨琛,杭州城有三座塔,一位六和塔,如将军立在钱塘江边,镇守八方,雷峰塔坐镇西湖南侧,如老和尚,参禅悟道,保俶塔在城北,却似娇花美人,这三座塔,就概括了杭州城的气质。”
“杭州一地而有三种品性,也是难得之处。”孙墨琛道。
“南京有虎踞龙盘之势,而没有内敛之色,故而立都南京者,都享国不久。苏州城有江南温婉之气,却乏王霸之雄,故而难以成事,东南一地,也就是杭州,三吴都会。”如风说道。
两人在一处山峦上慢慢行着,雨水已停,漫过山头,正好看到钱塘江千帆竟过,如在画中而行。
“这是什么山?真有如此情景,黄公望当年绘制富春山居图,真是会挑地方。”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看,山下就是六和塔。”
只见一座八角玲珑的塔静静地矗立在江边,塔势巍峨,在江边并不显得微不足道。
“杭州城的营造,应该主要是吴越王钱俶,他建构了杭州城的山水一脉,保俶塔的得名就与他有关。”
“愿闻其详?”
“当年南唐后主李煜入京后被扣押起来,宋太宗又召见吴越王钱俶,为祈求能回杭州,他立誓修造一塔,后来就成了保俶塔。”如风道。
“看来这烟柳繁华地,也有刀光剑影的阴暗。”孙墨琛哈哈一笑。
这笑声却似乎有着浑厚的气魄,孙墨琛茫然失措,疑心自己的嗓子出了错,再一看前面,苏文烨正坐在高处的亭子上,面江而坐,正襟危立。
“这位老者,真是阴魂不散。”孙墨琛道。
“休得无礼,此人是得道高人,说不定我们还有事要多求他帮助。”如风说道。
“一真居士,真不料到能到此处相遇。”
“你们行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出杭州城?”苏文烨说道。
“杭州城外山峦起伏,真个出不得去。”如风道。
“出不去?是你们心事重重,摆脱不掉心魔,才会兜兜转来转去。”苏文烨闭目并不看他们一眼。
“原来我们要做的事,他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估计他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索性开诚布公,或许有一现转机。”如风心想着,便说道:“一真居士,我们到此来,是为了一处宝藏,倭寇窃得情报,说杭州城另有一处宝藏,浙北的已经被挖出,被我们截住,埋藏在了一海岛上。我们次来,就是为了另一份国宝,但是线索只有一首诗而已。”
苏文烨的神态陡然转动,他哈哈一笑,道:“不知道这首诗的内容为何?”
孙墨琛拉了拉如风的衣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第一百一十一回 巧施策松本行诈 谩诳语暗室匿踪()
孙墨琛和如风正在犹犹豫豫,该说还是不该说的当口。
苏文烨道:“既然勉为其难,那就算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父也不愿意再理世间俗事,搅扰我的清梦。”
“只是有一事不明。”孙墨琛说道,“那首诗的原文是‘昔年豪言势吞吴,立马江干叶落疏。谩笑夫子钓台上,万里河山入画图。’当时我们窃得的日军报告在此处,却不知是不是应当,杭州能够窥测万里江山的,恐怕只在此处吴山吧?”
“前未钱塘江,后为西湖,杭州之景,尽以此处为轴铺展而开。”苏文烨说道。
“烦请一真居士指点迷津。”孙墨琛顶礼道。
“前方青烟袅袅,不是可是杭州城的城隍庙?”如风把话岔开说道。
“是城隍庙,杭州的城隍庙本是祭奠一位刚正不阿的清官,奈何得罪权贵,被下囹圄,丢了性命。你们一路颠簸,去祭奠一下也好。”苏文烨建议道,他却依旧是身子不动一动,稳如磐石。
城隍庙坐落在一处平台上,古树参天,飞檐斗拱,气势迫人。
“真不想此处城隍庙也有森严之色。”如风说道。
“杭州城处处是寻幽探秘之所,怪不得宋人说‘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来此一游,我倒是对于上海的心也减去了大半,能长乐此处甚好。”孙墨琛道。
“世事艰难,不要妄想了。”如风道,“你看城隍庙的正殿门口两侧的那副对联‘厉鬼张巡,敢以血身污白日;阎罗包老,原将铁面比黄河。’果真是一位清官,杭州人将其视作张巡、包公一类人物。”
说着就步入大殿,两人给了供奉一些银钱,买了两支高烧檀香,毕恭毕敬在城隍面前跪拜祈福。
檀香盈室,果有一段神韵,如至仙境。
“中国的宗教,大抵什么人都可以祭祀,神仙必有人形,凡人可以成神,这在西方,是不可以的。”如风说道。
“西方只认上帝一个真神,还不可测,不可知,在我们寻常人看来,玉帝也是有名有姓,可以言语,可以道出的。”孙墨琛道。
一个老和尚迎了出来,道:“二位速速随我而来。”
这老和尚穿着青色禅衣,面容冷峻。
正说话间,听见外面嘈嘈杂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孙墨琛跑至殿外一看,却是诸多日本兵已经纷至沓来。
“这城隍背后有一处暗室,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出来。”老和尚边说,边拉开了暗室的门。
两个人迅速地钻进了暗室,日本人怎么追来的这么快,两个人心中疑惑不解,这已经是杭州城外了,东西南北四方,偏偏就往南方寻来,还在吴山这地界,一定是行藏败露了。
“给我仔细搜寻。”日军指挥官说道:“松本先生,我等搜寻了一圈也未寻到那二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