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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听罢心中更是忿怒,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斜眼向刘延庆乜将过去,冷声说道:“刘延庆,你道我便是畏刀避剑、贪生怕死的?若说蒙童宣帅看重,我瞧你倒更能讨上官欢喜,怎么不见你争先请命,却只顾在此处卖弄口舌?”
刘延庆虽然在西军权斗之中投倒向童贯一方,可是确实也是个数从西伐,屡立战功的世代将门,即便在西军中的战功与威望他都与刘法相距太远,可是听刘法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当面讥讽,直恼的刘延庆当即面露怒色,并蹭的站起身来,喝道:“刘将军,你我都是统领兵马、屡经生死的人,谁没曾在死人堆里头打滚?有话也不妨直接说个明白!我刘延庆便是再不济,但得童宣帅有钧旨令下,可也肯冒万死去与夏贼杀伐,这才算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如今却是你推诿不肯向前,冒渎宣帅,又何故拿言语辱我!?”
“够了!”
童贯猛的一拍桌案,并指着刘法大声怒喝道:“刘经略,某家本一心要重用你,可是你既是军中宿将,却胆敢欺君罔上,如何不知国家法度?遮莫你仗着以往立下的些功劳,便以为某家不敢治你的罪么!?”
欺君罔上?这还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刘法惨然一笑,他的确曾经向官家担保这次征讨夏国必获大捷,可是出征的将军向皇帝发豪言壮语,以报国恩,这又怎能算是蒙蔽欺骗君主?何况夏国尚有数十万兵马,这场战争并非朝夕可成,他也从来没有向官家排着胸口承诺起誓说必当于何时何地能够大败夏军,一劳永逸的结束这场战争,这欺君罔上的罪名又从何谈起?
可是刘法也很明白,童贯如今换了副面孔出言恫吓,不是自己真犯了甚么大不敬的罪责,而是童贯是在警告自己要按这个罪名将他往死里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刘法也能彻底看得清楚,童贯虽然好在军中将领面前做出付豪迈直爽的卖相,可是他骨子里却一直都是个弄权营私的权奸。可是却正因为此,才使得他更为可怕。
出兵,胜算渺茫,但战局瞬息万变,尚能有一丝胜机或许能够把握得住;不出兵,自己被剥夺官爵,革除军职恐怕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刘法虽然心中愤懑怫郁,可是他却也不甘多少年来付出的心血,凭着自己多少年来靠浴血奋战而在军中争来的功名尽数毁于一旦。
而童贯也注意到了刘法神情的变化,他的嘴角也渐渐的浮现出一抹笑意。如今辽东女真崛起,据传报不但已经攻占了辽朝北边重镇黄龙府,,甚至在护步答冈以两万兵马大败十余万辽军,现在辽国自顾不暇,再也没有能力干涉其宋军伐夏而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自己有意屡屡挑起战端,不就是要挟灭国业绩而成就不世之功?
可是种师道却统领东路宋军于葫芦河大败夏军,又在八日之内攻克臧底城,这反而让童贯又警觉起来,平定夏国固然干系重大,但比起实打实的战功,自己反而及不上在西军中根深蒂固,现在也独领一路大军的老种经略相公,那么自己岂不是更难在西军拉拢众多派系将领尽归己用?
刘法倘若奉自己的将领出征,万一真能取朔方攻克西平府,取得这场扭转宋夏关键所在的战事胜果,泼天大的功劳也是要归于他这个筹谋策划的西路大军主帅,就算战局不利,甚至要累得刘法这个在西军中地位尊崇的宿将有性命之虞,死的却是一个拥护种师道统管西军军政大权的眼中钉罢了。
本来与西军中那干桀骜不逊的将领来往,某家也不愿意把事做绝,可是刘法你这厮却向来不识眉眼高低,某家如此威逼于你,却也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873章 童宣帅,也须多加小心萧唐()
刘法到底还是接受童贯的军令,准备率军改道去取朔方。也就如当年杨家将门第一代的名将杨业受监军王侁逼迫,明知出兵的胜算很小,却也不得不遵令行事那般。
而童贯冷眼打量着刘法离去的背影,心说虽然自己拿官家的名义逼迫刘法就范,饶是他不得不按令出兵,两人之间也可说是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几乎没有甚么回旋的余地。事情要么就不做,要么就要做绝,童贯心中又发狠念道,西军中素来有些不识抬举的人,那厮们既然不肯为我所用,颠倒着还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倘若再不杀鸡儆猴,岂不是甚么人物都敢蹦出来忤逆自己?
尤其是这个论军中地位足可以与老种、小种相提并论的刘法,如果他能够成功,而成就自己的功业最好,就算出师不利甚至落得一场惨败。。。。。。。这个刘法最好也是死在夏人的手里,万一捡回条性命,朝廷追究战败之责时,这个黑锅说不得必须也要由他来背了。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童贯的嘴角仍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而在旁的刘延庆瞧在眼里,此时心中也渐渐想得分明,童宣帅这当真是要置刘法于死地啊!
按说刘延庆也是西军将门出身,可是祖上声名远不及种、折、姚几家,只说如今自己头上也有种师道、种师中、刘法等不少军心所向的领军人物压着,论资排辈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接管西军军权,刘法和他有些不合却也没甚么,都是在西军行伍中打踅的官将,说不上何时彼此也要相互照应出征讨伐,关系也总不好闹得太僵。只不过教刘延庆心中有些不甘的是,都是世代将门出身,西军大权却牢牢被种氏把持在手里,遮莫我刘氏子弟便要一直对他种家唯命是从?
童贯当年借着监军的名义入住西军,立即开始分化拉拢西军将士,其他将官虽然瞧着十分愤慨,可是对他刘延庆来说,为谁卖命不都是卖命?何况大宋朝堂的水深得很,童宣帅又是官家跟前的红人,种师道虽然在西军德高望重,可是当年只是因为议论役法忤了权相蔡京的旨意,便被罢黜官职十年之久。。。。。。边庭的武将就算立下再多战功,也仍是要看朝中权臣的眼色行事,力保老种相公能够把持边庭军权的,只不过是一些脑筋不活泛的西军将官,可是童宣帅却又大宋朝堂撑腰,又如何争得过?
刘延庆如此想来,却也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为老种相公尽心效命,为童宣帅马首是瞻,不都是在沙场上为国家出力?恰逢童宣帅赏识提拔,教俺也活得更有个出豁,还能福荫子孙后代,又有哪里错了?
可是如今帮童贯搭腔,威逼刘法不得不领兵去取朔方之事已成,刘延庆心中却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愧意。
刘延庆抿紧了嘴唇,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而童贯的目光偏生有意无意的向他乜了过来,刘延庆与童贯眼神一对,心中的那些愧疚登时被惊惧所取代,浑身也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
眼见刘延庆脸上的犹豫之色倏然消失,童贯冷哼一声,心道休说是种师道、刘法,便是折可适、姚古、刘仲武等人论带兵打仗、战功威望而言都要胜过他刘延庆许多,自己肯重用提拔他,无外乎是因为刘延庆此人是最听话的一个。童贯也自问凭他看人的眼光,到了这般地步刘延庆也不至会生出甚么异心。
恰在此时,另有军吏来报说有军使前来向宣帅禀告要事,童贯便含糊的勉励了刘延庆几句,便叫他去西宁州城内都监西军诸部城防整备事宜去了。
刘延庆向童贯告了退,便心事重重的出节堂,未走数步,刘延庆忽然觑见自己那儿子刘光世也是神情有异,便出言问道:“吾儿,你又在想甚么?”
刘光世犹豫了片刻,才唯唯诺诺的说道:“阿爹,童宣帅说斜出湟水取夏贼朔方此法可行,可是孩儿却也明白善战者,须先立于不败之地,朔方乃夏贼要害之地,不宜轻取,恁与童宣帅必然迫刘将军领兵出征,可是正如刘将军所言,胜算恐怕不大。。。。。。”
眼见自己的老子面色发沉凝视着自己,刘光世也不是个敢怒敢言、率意快当的爽直汉子,他立刻转了个话头,忙又道:“孩儿是以为倘若刘将军倘若出师不利,覆军丧师,这到底也是童宣帅定下的法子,届时朝廷追究,童宣帅与阿爹颜面上须不好看。”
“我儿糊涂,你还以为童宣帅执意要刘法出兵,当真只是为了平定边庭战事?”
刘延庆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边庭历经无数厮杀,百战余生的将官,也及不上近臣在官家身边多说几句迎合圣意的话来!在官场中若是识不清个眉眼高低,便要似刘法这般落得如此境地。。。咱们做行伍军人的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去玩命,又是图个甚么?谁又不愿博个功名前程、福荫子孙?我辈武人却远不及汴京朝堂那些相公精贵,若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任你尸山血海走过几遭,甚么官身爵禄只怕也都要休了!吾儿你且记得,咱们这些靠征战杀伐立命的将官若想博得功名、落个善终,比起在军中能打仗,却不如在官场中会做人!”
听他的老子叹然念罢,刘光世怔怔的连连点头,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也是对刘延庆的这番“教诲”深以为然。。。。。。
而在节堂那面,迫使刘法率军攻打夏国朔方之地,又打发走了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二人的童贯面前,此时正有个身长长不满六尺,生得骨瘦如柴的汉子恭身走了进来,他一见童贯便立刻拜道:“卑职见过宣帅!”
那汉子不仅身材生得矮小,但见他生得一张巨口,脸色青蓝,一对招子中眼眸也生得绿幽幽的似有胡人血统,相貌丑陋之中还带着几分猥琐。
童贯目含深意的望了那汉子一眼,说道:“康虞候,老种相公那边可有甚么动静?”
康虞候又躬身说道:“禀告童宣帅,老种相公自打取了臧底城,率军入鄜延路控扼夏、银、石几州的夏军兵马,近些时日整顿部曲,暂时也无意大举挥军强攻夏军死守的寨垒,未曾自作主张。”
童贯长长的嗯了一声,旋即又道:“康捷,你原是老种经略相公府中虞候,既然如今也肯为某家做事,倒当受抬举提拔,某家命你趁着东西路大宋互通生息时注意老种相公的动静,此事可决计轻慢不得。”
唤作康捷的那个瘦小虞候闻言又向童贯纳拜,旋即他那对碧绿的招子骨溜溜一转,立刻又道:“小人蒙宣帅抬举,直如拨云见日一般,若得寸进时,自当做牛做马,以报宣帅的大恩。。。。。。不过老种相公所部兵马虽然也正如童宣帅所料,未曾擅自动弹,小人此番前来,却是关于前些时日曾与老种相公会师,如今正率军往西宁州赶来的那个萧唐萧节帅的。”
874章 夏军弓马,神箭花荣()
现在萧唐还并不知道正有人向童贯说长道短,说及自己与老种相公会晤期间的事宜,这时的他,正凝视着面前收敛的七百多名将士的尸体,脸色十分难看。
甘陇地界此时已经开始下起了雪,初雪雪势并不是很大,未过半日便已经开始融化,只是无论是人脚还是马蹄踩下去都会待起一片泥泞,杂草、泥土、雪水混合在一起,瞧上去又灰又黑十分肮脏。虽说这些尸体终将就地掩埋,可是萧唐传令下去,吩咐军健让这些牺牲士卒入土为安之前,起码在核实阵亡将士的姓名、部曲、籍贯时尽量莫要弄污了尸首,也是对这些埋骨他乡的儿郎最后所能做出的尊重。
先前有近万骑众前来突袭之后,萧唐所统领的宋军人马先后又被夏军袭扰了数阵,三日前萧唐一路急行军,赶到兰州城南朝北汇入黄河的阿干河流域,并命军卒搭建浮桥,率军渡河,可不料所部刚刚渡过一半,从阿干河上游便汹涌奔来一股巨浪,并挟带着巨木将简易的浮桥撞个粉碎,河水卷起惊涛骇浪,还有不少河岸两侧的军卒瞬间也被激流给卷走。
果然又有阴魂不散的夏军骑众忽然杀至,然而先行率部渡河的姚平仲、刘仲武等久经战阵的西军将官立刻命令各部士卒摆出适宜防御的圆阵,夏军故技重施,也不竭力死战。而阿干河水势并不算如何猛烈,以沙袋土包阻断河流,再一时泄放河流加猛冲势,也只能可暂时分割隔绝宋军兵马,只以激战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奇袭的夏军便仗着轻骑来去如风的优势,再度扬长而去了。。。。。。
算上今日这一次,已经是夏军向萧唐所部人马发动的第四次奇袭。
虽然敌军不肯死战,萧唐统领的宋军兵马并没有伤到元气,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无有千日防贼的,在敌军接连骚扰进攻的撩拨之下,萧唐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何况宋夏征战旷日持久,双方将士也总要吃饱喝足、休养备战才有精力应对惨烈的厮杀,而自己麾下诸部将士从银州城下、萧关一直到如今屡次受夏军的疲兵战术袭扰而如临大敌,终日严阵以待,也使得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