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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旁人递过来的铜盆,四毛用清水拂脸,用白巾擦去水珠,这就叫“净面”。接着又端起门前的一杯茶,第一下漱口吐出,第二下才饮尽,这就叫“涮船”。走完这个过场,在刘黑皮的带领下,终于跨入了香堂,只见两边并列着古色古香的檀木官帽椅,严兴济一身青布长衫坐在右上首,两边分开坐着四五个人,或虬髯、或长须,身姿神态各异,但都是板着面孔如庙里的金刚一般,四毛瞟眼打量之后,各人的样貌特点都一一刻在了心里。
第七七章 生死之间()
看完了人再来看环境,第一次进入漕帮香堂的四毛留心关注着香堂的细节。只见朝南上首正中摆设供桌,牌位上供着的不是自己臆想当中的神龛,而是一块镌刻着“天地君师亲”五个大字、已经被熏得暗红的牌位。
顺着牌位再往南约有数尺的距离,并排正中又设一供桌,依次立着达摩、神光、金祖、罗祖、陆祖、翁祖、钱祖、潘祖、王降祖及左右护法的神龛,有的是泥胎描金像,有的是紫檀木刻就的牌位,贡品齐备、各色瓜果琳琅满目,铜制锈绿的香炉之中雾气缭绕,四毛从众人身边穿过,笔直奔了供桌,跪下磕头参拜了五字牌位。接着起身又走到神龛面前拿起三柱檀香就着烛火点燃,恭恭敬敬再次跪拜于地,口中朗声念道:“双膝跪尘埃,焚香朝五台,弟子请祖爷,临坛把道开。”
待到四毛跪拜已毕,刘黑皮已经就了位。四毛起身静静的站在他的身侧,垂手而立,不卑不亢,显然是等着刘黑皮给他一一介绍和引荐。
“漕帮兴字辈老大严爷……漕帮兴字辈柳八爷……。。”随着刘黑皮一一的唱名,四毛也一一的见礼,算是转过了圈,认了个脸。
紧接的仪式着就是刘黑皮带着众人开始高声朗诵帮规:“第一不准欺师灭祖,第二不准藐视前人,第三不准爬灰倒笼,第四不准奸盗邪淫,第五不准江湖乱道,第六不准引法代跳,第七不准扰乱帮规,第八不准以卑为尊,第九不准开闸放水,第十,不准欺软凌弱……。。”漕帮的帮规林林总总共有“十规”、“十禁”、“十戒”、“十要”四大项之多,这一通政治学习足足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最后终于在刘黑皮的带领下,众人齐声高唱了一遍:“祖师生长在杭州,武林门外把道参。三位祖师头里走,弟子磕头在后头”。至此,仪式结束,正式进入四毛公判批斗大会的环节。
漕帮公议给四毛列举的罪状共有两条,第一条是陷害帮中子弟,嫁祸于人,损毁漕帮声誉。第二条是挑动漕帮内外争斗,背后中伤离间,罔顾江湖义气。刘黑皮白纸黑字拿在手上照本宣科念了一遍之后,对四毛说道:“漕帮祖训不得仗势欺人,你虽然是个空子,但也算江湖中人,我们照着江湖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规矩办你本来也不为过,可各位大辈念在你年轻,不愿意让你做个糊涂鬼,临死前教教你做人的道理,才破例开了这个香堂给你辩白的机会,你若能讲得出个子丑寅卯,万事皆休,否则……。。你掂得出这里面的轻重吗?”
刘黑皮的弦外之音其实是在点醒四毛让他把握机会、小心应付和回答,稍一不慎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四毛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刘黑皮,然后作了个四方团团揖,缓缓的开口说道:“这第一条陷害帮中子弟,嫁祸于人我认了,徐三刀和六子与三癞子、刘疤子反目就是我设的局。至于第二条挑动漕帮内外争斗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事由我起,说我是祸首,不算冤枉我,我也认。”
“你胆子倒是大过了天,既然敢当就得要扛得住事儿,下到阴曹地府可别向阎王爷叫屈。”坐在严兴济下手的红脸柳八率先发难,拍得椅子扶手山响,大声说道:“黑皮兄弟,别干靠着了,这小子自己个儿都认了,早点了事我们也早散了吧。”
“张四毛,你可想清楚了,江湖上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吐地上了可没得往回收的理儿了。”刘黑皮声色俱厉的训斥道。
“各位都是江湖前辈,能否容晚辈把话说完,如果我说的不在理,就算被沉了江,我也绝无怨言……。”四毛梗着脖子说道。
柳八高门大嗓的打断了四毛的话头:“还以为你小子多英雄,原来也是个怕死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那么些个弯弯绕。”
“八爷,这里是香堂,当着祖师爷的面,照规矩得让人说话。”刘黑皮一句话顶了过去,柳八虽然一向蛮横,但对于这位沉默寡言的帮中执事似乎还有所忌惮,嘴皮子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
“有话接着讲。”刘黑皮见柳八不再打岔,便转过头看着四毛,简短的说道。
“这世上没有无根之木,更没有无源之水,徐三刀为了逼我去他的宝局子做宝官,和三癞子、刘疤子合伙做局坑我爹在套头欠条上签字,为了救我爹,入了他的伙。我是行孝救我爹,徐三刀是逼良为赌。这是我爹的套头欠条,银子还完以后,徐三刀才把这条子给我,还有每次还账的时候徐三刀给我打的收条,有他过手的画押印章都在这儿,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和徐三刀本来就不是一伙,从根上论,到底是他陷害我还是我陷害他?各位前辈轮年纪都做得我四毛的叔伯了,撇开江湖规矩不谈,还得请各位叔伯来给四毛评评这个理,为人处世是非黑白之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说着话,四毛从怀里掏出了一摞条子,递给了刘黑皮,刘黑皮接过来一看,果然张张件件白纸黑字红印字,一路了然,随即发给了众人纷纷传阅。
四毛在一旁冷眼旁观,严兴济面无表情,柳八无动于衷,至于其他几位则是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但都不发话,而是用目光探询着严、柳二人。四毛心中已经十分了然,在香堂里坐着的这些人当中,真正有份量的还是他们二人,其余的充其量就是打个酱油的而已。
看清了形势之后,四毛没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发起攻击:“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请各位前辈过目。”说着话,从怀里又掏出一本薄薄的账册,递给了刘黑皮。
刘黑皮翻开来一看,只瞟了一眼,饶是他久历风浪,也不禁悚然变色,失声道:“阴金册。”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动容,纷纷侧目看着刘黑皮,刘黑皮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将册子递给了众人纷纷传阅。
第七八章 重开山门()
(感谢不行了累、感谢以静修身、感谢酒池梦回。)
“晚辈虽浅见薄识,但也知道翁、钱、潘三祖抚恤孤寡,仁义兴教,才有了漕帮百多年香火绵延,沔口三镇在各位前辈苦心经营之下,更是威震漕路,靠的并不是漕帮持强凌弱,江湖同道对漕帮敬的其实就是一个德字。漕帮十戒之中二戒截路行凶,三戒偷盗财物,五戒讼棍害人,六戒毒计害人,七戒假正欺人,八,戒聚众欺寡。可就有漕帮子弟见利忘义,一颗老鼠屎坏了漕帮百年清名,就算外人不管,各位前辈如果知道了,难道就会坐视不理吗?最近几年沔口三地盛传的乱葬尸和阴金册都是风闻,谁也没拿住贼赃,四毛原本想拦在肚子里,但今天各位前辈一定要讨说法,四毛也只能斗胆自辩了,这册子仅此一本,是留还是毁悉听尊便,晚辈言尽于此,这条命是死还是活任由发落。”说完这番话,四毛昂头负手而立,面带微笑,青衫飘飘,倒是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飒爽英气。
在场的诸人都是江湖风浪里滚大了大半辈子的角色了,也是漕帮宿老,对四毛这一番绵里藏针,但又言之凿凿的话竟然说得哑口无言。有的是起了愧疚之心,有的是动了惜才之念,就算依然骨鲠在喉的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四毛这个愣头小子如此厉害,一上来就用漕帮典故给众人扣了一个大大的金钟罩。
漕帮翁、钱、潘三祖在杭州传道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吸纳和组织黑社会,而是开善堂收留和斋施年老孤鳏的粮船水手,为无钱安葬的弃尸收敛供奉,正因为这些义举才有了众多信徒追随的盛况,所以漕帮一直以尊奉仁义为立帮之本,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口号还是要代代传承的,没有人敢公然扯掉这面旗帜。所以四毛接着就用“十戒”这些具体的行为标准敲钉子回脚,难得的是他对这些戒条倒背如流,且句句有所指,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只要前面这两条成立,后面的话就是铁板钉钉了,这一众大佬被胡同里赶了猪,开始一条道跑到黑。
乱葬尸指的就是近些年被徐三刀一伙用秘密窟害死的他乡亡魂,沔口三镇的江湖谣言满天飞,这些江湖大佬当然知道,只是至今还是悬案。而“阴金册”则是黑话,阴金暗谕着死人的不义之财,册是指的杀人越货、坑死人命、奸盗毒杀之后销赃的账本和证据,属于江湖上最下三滥也最无耻的行当,漕帮子弟如有违反,照着帮规是要绑在铁锚上烧死后沉江的,所以,一般人提都不愿意提。四毛递给刘黑皮的正是一本记录了徐三刀和六子等人销赃的物件、时间、犯案的经过以及三癞子作奸犯科、刘疤子欺行霸市的详账和记录,这也是四毛苦心积虑收集而来的证据,当初着实花了不少的工夫,本是留的一步杀招,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大用场。
柳八爷拿着这本阴金册,涨红着脸说道:“凭什么这一本册子就由着你空口白牙说啥是啥,再说了,和我们漕帮又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四毛似乎早料到了会有人有此一问,从容不迫的说道:“册子上不留名防的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来兴风作浪,可人在做,天在看,八爷您是前辈,江湖乱道是不假,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事自古就没有过,晚辈没那么大胆子,没那么大能耐,更没那么大的恨心来嫁祸漕帮。”
这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雅雀无声,严兴济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看了一眼柳八,四毛这一答是诛心之语,都是老江湖,这本册子上人、地、时、事、来龙去脉、贼赃明细、销赃路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看便知绝不是凭空捏造得了的,而且是花了大力气,下了大工夫,铁证如山的东西,根本无法辩驳。柳八作为帮中前辈,这一问强词夺理显然是落了下乘,带着恼羞成怒赌气的味道在里面,有点丢人了。所以众人虽不道破,但一起缄口不言就是在表明态度和立场了。
此时此刻就现出刘黑皮的老道来了,他与严兴济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转过头对四毛不露痕迹的说了一句:“你的话讲完了,接下来帮中公议,就请四毛兄弟暂时偏厅用茶,今天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四毛微笑着一一拱手作揖,也不再废话,在帮丁的带领下转身出了香堂,隐隐听到自己身背后的厅堂里“嗡”的一声议论声四起,四毛才缓缓的偷出一口长气。正在此时,一名从外而入的帮丁急匆匆的走到严兴济的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严兴济的手中。
所谓的公议其实不过是吵架,当在场的人分成三派的时候,严兴济始终默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一派是以刘黑皮的意见为主,力主不能杀四毛,理由是坏了祖训、折了名头、妄动冤刑、有干天和。一派是以柳八的意见为主,理由是帮中成议在先,随便更改集体决策,岂不是儿戏,甚至提出今天开这个香堂就是多此一举。而且四毛言之无据,未经核实,一番嘚吧嘚就让漕帮一众大佬改变了主意,传出去不是个天大的笑话。第三派则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不论四毛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一旦被四毛传出去,漕帮的名声岂不就臭大街了,以后兄弟们还怎么出去见人?正在大家争执不下,众说纷纭的时候,严兴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倒有个主意,诸位哥兄老弟一起参详参详如何?”
香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严兴济缓缓的说道:“现在孰是孰非都顾不得了,咱沔口三镇的漕帮传了二十几代,祖师爷赏饭吃,养家活命靠的是船,,畅通南北靠的是名。老帮主那年死死抓着我严瞎子的脖领子,我跪在他老人家床前说了一句话,安青不分远和近,进了青门是一家,给座金山不换漕船,给座银山不改成例,老帮主这才闭了眼。从前明到如今,这千里水路上闹过灾、闹过荒、出过匪,连朝廷都换了几茬子,咱漕帮子弟苦哈哈的熬煎下来也没散伙,根子就在这句话上了,任谁都不能挖了这条老根,只要守住这条老根,漕帮子孙代代就有了饭碗,当务之急先得顾着漕帮的名声,咱哥几个得留着脸下去见老祖们啊。今儿个你也别争,他也别闹,我就当一回家了,错也是这,对也是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