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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和尚光明磊落的承认了这一点,这会儿杨怀仁最初的那点气也都消了,就是眼下觉得反正自己也是无聊,不如就跟这位爱笑的胖和尚逗逗乐。
他故意摆出一副官架子来,沉着嗓子说道:“我说老和尚,你来我家偷菜,胆子可真是不小,不信你去十里八村的问问,我家可是养了两只吊睛白额大老虎的哦。”
“听说过,听说过,呵呵……”
似乎老和尚也早看穿了杨怀仁只不过是想跟他逗乐打发些闲暇无聊的时光,浑不在意地接了他的话。
而他嘴里也不闲着,又拿着那个被他咬了一大口的西红柿,接着吃了起来。
杨怀仁心道,这老和尚还真是心大得很,竟自顾自的吃起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吃。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胖一瘦,就这么蹲在菜畦边上啃着西红柿闲聊了起来。
“喂,老和尚,怎么称呼啊?”
“小僧法号悟能,不过出家人六根清净,名字或者法号,都是一个代号罢了,叫悟能也行,喊无能也罢。
小施主其实可以随便叫,随你喜欢,即便叫了老和尚,或者老秃驴,小僧都悉听尊便。”
“二师兄?”
杨怀仁听到悟能二字,差点一口番茄汁喷出来,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句二师兄出来。
悟能和尚这下第一次收了笑脸,惊奇地说了句,“小施主,看不出来啊,还会分阴阳,算命数,小僧在师门里排行老二你都算到了,小僧真是佩服,佩服!”
“呵呵。”
杨怀仁顺了顺喉咙,干笑了一声,“你这老和尚,倒是挺看得开,不知道该说你是看破了红尘,还是没心没肺。”
“都好,都好,随小施主的意。”
杨怀仁见他这么说,觉得这老和尚有点可爱了,他总是那么一副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我都不用走心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这个和尚有那么点高深的意思。
不过要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他这么回答问题,总是显得没有营养,于是杨怀仁决定问点私人的问题,看能不能让这老和尚生气,哪怕是情绪有点波动,都是有趣的。
“敢问这位大师,你成家了没?”
老和尚没料到他问出了这个一个没头脑的问题,没有像刚才一样立即回到,稍微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中的深意,才摇了摇头,“何处不为家,何处都是家。”
杨怀仁对于这个答案,心中只有笑骂,谁还跟你讲禅来了?
“能好好说话不?鸟语我听不懂。”
这下轮到老和尚笑喷了,“小施主高深莫测,小僧怕说得多了,让小施主笑话了。”
“你一个出家人,长得虽然胖了点,但也算是相貌堂堂,来我家菜地里偷菜都没负疚感,还怕旁人笑话你说话吗?”
“那倒也是。”
老和尚摸了摸脑袋,用袖子擦了额头上冒出来的些许热汗,“出家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家,只不过家在出家人心里不是头顶的片瓦,更不是身边给自己缝缝补补,铺床叠被的女人。”
“那你认为是什么?”
“呵呵,哪里有饭吃,哪里就是家。”
杨怀仁细想想,老和尚说的也有道理。寻常人眼里,家的概念很容易理解,无非就是有座房子,房子里有上有高堂,下有子女,中间还有个陪着自个儿睡觉的老婆罢了。
而在他们这些和尚眼里,这样的家,他们原本就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者从削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和原来的家无缘了。
出来游走四方,也无非是混口吃的,逍遥地过活,四方能填饱肚子,可不就是家。
第603章:偷菜的老贼(下)()
老和尚这样的回答,在作为厨子的杨怀仁听来,也是极其欣慰和受用的。
在他看来,家,其实就是人类在文明社会中生存所必需的一种东西,性代表了原始的生理需求,感情代表了精神需求,而食物,则代表了最基础的生存需求。
所有这一些糅合在一起,就慢慢形成了人类社会中,不论在哪个国家和民族里,都相对统一的对家的认知。
老和尚简简单单一句话,能把这世上的事情说得这么透彻,还真是不愧对了一个老吃货的基本原则。
杨怀仁毫不顾忌的伸手去轻轻摸了摸老和尚的浑圆大肚子,笑着打趣道,“大师你还真是心宽体胖,瞧这肚子,怕是没有九个月,也得八个月了。”
老和尚也不怪他孟浪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还故意挺了挺他的大肚子,哈哈笑道,“要是小僧有本事能十月怀胎,产下个小孩儿来,那这孩儿也是个胖子的命。”
“你倒自嘲的很有水平”,杨怀仁笑道,“叫我说,大师你一定是不守佛门的清规戒律,被师父赶下上来,扫地出门了吧?哈哈……”
这样的话,仍旧没有让老和尚有扎心的感觉,半点没有触动到他的神经。
“酒肉穿肠过,佛——自在心中留。”
说着老和尚捏着手里的西红柿,剩下三根手指头,还是放在面前默默做了了合十礼的样子出来。
“不过这一次小施主又说对了,小僧还真是被师父扫地出门的。”
“哦?”杨怀仁半带疑惑地打趣道,“可是因为你偷了山下谁家的鸡,跑回山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烤了吃,却不料被师父闻见了味道发现了你不守戒律了吧,哈哈……”
“要很是如小施主所说,那倒好了,小僧还可以孝敬师父半只鸡吃。”
听了这话,杨怀仁作为厨子的自豪感又要出来装逼了,“那就一定是你烤得不好吃,让你师父嫌弃你浪费了好端端的一只大肥鸡?
实不相瞒,小子就是个厨子,换了我是你,怕是师父不但不怪我,还要夸奖我一番,甚至升个什么院正或者首座之类的职位当当也说不定嘞。”
老和尚跟着笑笑,接着摇了摇头,“前边小僧说了,被扫地出门是真的。小僧在寺里就是专职扫地的小和尚,可有一天,师父突然嫌小僧扫的不干净了。
还说,‘悟能啊,你扫了六十年多年地了,还把院子扫成这个样子,寺里是留不住你了啊’,然后就结果了小僧手里的扫帚过去,示范了如何扫地。
等师父示范完了,小僧便明白师父是要小僧下山了。”
杨怀仁没听明白老和尚师父的话里到底是个什么禅意,却惊讶于这老和尚原来不仅仅五十多岁,能扫上六十年的地,算起来他最少也得有七十岁上下了。
照这么说,这老和尚倒是保养的挺好,皮肤红润细腻,除了因为自身比较胖让皮肤不显得老以外,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他因为练过什么武功或者内功,让他样子保持了相对年轻的状态。
这就让杨怀仁好奇心泛滥了,更让他关心的,是老和尚所谓的被“扫地出门”,究竟是个什么原因。
“尊师此话怎讲?”
“什么此话怎讲?”
杨怀仁急切的问道,“你师父说你扫地扫的不好,还亲自示范给你看,这里边又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故事?”
问完了,杨怀仁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一开始正义凛然的站出来抓偷菜小贼,后来因为无聊便找这个老和尚打趣,还拿成家这种问题调侃人家,一直都是一种轻松淡然的心态。
等听到他说了老和尚是真的因为扫地的事情被赶出山门,猜想着这老和尚可能有高深的内功,不是一个简单胖老头之后,便对他的身世来了兴趣。
到眼下追问着人家故事的发展,那副急切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有点鲁莽了,也有点跌了面儿,想想有些东西,还真是得有丰富的阅历才行,他还是太年轻了,总有时候沉不住气。
老和尚既然开了口承认他是被师父扫地出门的,这样原本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都能说的这么释然,看来也是没有顾忌或者介意什么。
他伸手比划了几块菜畦,大概有两三亩地那么大一块地方,“这么大一片院子,小僧用不了一刻的工夫便能扫个干净……”
杨怀仁大概算了一下,换了是个常人,用十五分钟扫几块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说容易也不容易的。
本来以为老和尚想说他师父直接一扫帚下去,施展上什么内力或者奇异的高深武功,那么大一片地方的灰尘落叶都像没了重量一样飞舞了起来。
杨怀仁根据后世看过的功夫电影中脑补了这么一个特效的画面,漫天黄色或红色的枯叶在空中旋转着,随着手里抓着扫帚的一位大师的动作变幻出不同的形态。
或龙或凤,或山或水,或云或雾……
等看得人忍不住感叹连连,拍手叫绝的时候,大师的动作戛然而止,而天空中飘舞的枯叶忽然中了魔一般,排着队拥挤着汇聚在一起,左后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
而其余的里面上,空无一物,洁净如洗,若是恰巧有阳光洒落下来,还能如镜子一样反射出点点粼粼的耀眼反光来。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和尚若有所思地讲着,“我师父就那么一扫帚一扫帚的,扫了半个时辰。”
语气淡淡的,但听到杨怀仁耳朵里,却十分沉重,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
杨怀仁想了一会儿,似有所悟,等转念回到现实,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怪怪的老和尚,那个偷了他菜的老贼。
老和尚就这么被他盯着,也不去接上杨怀仁的目光,依旧没心没肺的那样笑着,右手里那个西红柿已经吃完,接着把左手里那一个也在自己胸前粗糙的僧衣上擦了擦,又接着啃了起来。
边啃还边嘟囔着,“嗯嗯,你家这红果子,还真是好吃着呢……”
杨怀仁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人到底是谁?
第604章:人生导师()
杨怀仁琢磨着,按道理,杨家庄子不同往日了,庄子外边人不少想到庄子里来做工,要是进来什么生面孔,庄子里不会没有人注意到。
眼前这个自称法号悟能的老和尚,穿着虽然是在一般,可他那个弥勒佛似的外表实在是太扎眼,不可能他走进庄子里来,没有一个人看到。
这年头大街上看见个什么和尚道士的,稀松平常,即便是不认识,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出于对神佛的敬畏,也总要对这些诚心侍奉神佛的供奉们谦让一下,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师。
杨家庄子里就有不少信佛的,房子里最好的位置,总要摆上个神龛,一个香炉,插上几柱香,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总要在神龛前拜一拜,叽里咕噜说些求神拜佛的话。
若是真在庄子里见了这么一个样子和善可亲的大和尚,他们不可能不请到家里坐上一坐的。
另一点,对于外人来说,庄子好进,可后山这一片新开垦的菜地,是在杨家大宅子和庄户们居住的一片区域背后,不是熟悉庄子里路径的人,也不可能自己走到这片菜地里来。
老和尚简单的说是路过,就有点没有道理了,好比你说路过人家门前,这个正常,路过都路过到人家院子里来了,那就奇怪了。
杨怀仁知道老和尚应该很厉害,所以也不便直接开口问,便换了一种方式。
“不知大师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话已出口,杨怀仁便后悔了,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说话习惯,这样的问题,他一定又要跟你玩禅语。
果不出其所料,悟能和尚笑道,“从该来的地方来,往该去的地方去。”
杨怀仁别提当时心里多恼了,老和尚回答的是挺精辟的,可越是精辟的让人琢磨不透其中道理的话,就越是废话。
老和尚见杨怀仁脸色尴尬,又接了一句,“这句话其实是小僧故意说给小施主听的。”
杨怀仁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大师知道我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老和尚摇了摇头,“小僧还没那本事,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小施主一切随心。”
这句简单,可是杨怀仁还是没听的太明白,老和尚接着说道,“就比如小施主方才见了小僧,眼睛看见的告诉你小僧是个偷菜的小贼,对吧?”
杨怀仁点点头。
“那么现在小僧和小施主坐在这里闲谈,小施主还当小僧是个偷菜的小贼吗?”
杨怀仁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老和尚闭上眼睛,摸着自己的胸口,“这就是一切随心了。”
杨怀仁忽然就懂了。看来这年头,在大街上走动的和尚道士,并不是像后世一样,拗造型骗钱的居多。
这些人,某种程度上讲,思想的层次,看待事物的眼光,还真是有点超脱凡尘。
他们俩以前肯定是不认识的,在这个菜园里,杨怀仁十分确定他们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