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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还希望二位相公长命百岁,老当益壮,老树开花,老不正经,老……那什么呢,可不敢再给你们吃了,我自己吃,少活多少年我也不在乎!”
范纯仁听杨怀仁嘟嘟囔囔越说越没边,越说越不正经,赶忙说道,“杨知义啊杨知义,我俩平时说你不学无术你还不服气,你看你,说句话都说的颠三倒四,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我俩明明是夸赞你有才华,菜烧的好吃,你却听不出来,还当我们教训你,你说你是不是自找没趣?”
我自找没趣?
杨怀仁心里这会儿快气疯了,来你家是你装病危把我骗来的,来了你们就使唤我去给你们来老头做菜,我也没说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干活。
菜做出来了吧,你们夸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总喜欢说些难懂的话来消遣我,真龙不发威,你当我是大个儿蚯蚓呢?
杨怀仁忍不了了,也学他们的方式调侃道,“小子我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待会儿走的时候,你家书房我要搜刮一遍,我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茅房里的书又不够用的了!”
第915章:杀人不见血()
这下范纯仁也听不下去了,赶忙打断了杨怀仁,“你看你,气糊涂了吧,怎么能用圣人之书去干那等肮脏之事?”
范相公说的情真意切,完全不像是在和杨怀仁说笑,这么一句话把范相公的当世大儒那股子酸臭劲儿都给逼出来了,一下子让杨怀仁没了脾气。
杨怀仁也只能当范相公当是他在开玩笑说气话了,若是让范相公知道他家茅房里真的成摞的摆着些圣贤书,怕是能当场就得气晕过去。
吕大防这会儿也平静了下来,抬手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和蔼地开始解释,“老夫说你小子的话,并不是说你不是人,而是夸赞你做菜的手艺,已经超出了人间的水平了。
这道菜老夫只不过是尝了一口,便已经让老夫终生难忘了,想来这世上除了你杨知义,再没有第二个人还有如此的天赋,片刻工夫,便能想出一道新的菜式来,而且这道新菜式竟还如此美味。”
杨怀仁恍然大悟,心中偷乐道,这哪里是我想出来的新菜式,不知多少辈厨师界的前辈们不断尝试,不断改进,才有了宫保鸡丁最完善的做法,而我,只不过幸运的学到了而已。
吕大防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但接下来说的话,就有点唉声叹气的那种无力感了。
“至于说吃了你做的菜要少活三年,是因为老夫年后就要出任随州了,到时候老夫远在随州,想念起今日吃过的这道宫保鸡丁来,却又再也尝不到它的滋味,从此食不知味,是不是要少活三年?”
杨怀仁明白了吕大防的意思,不过此时他已经不介意了,而是对他说的年后移任随州的事情感到非常惊讶。
“什么?吕相公年后要去随州?”
吕大防苦笑着点了点头,范纯仁也一同苦笑起来,“唉几日之后,微仲兄便要起程赴任,到时你在随州,我在永州,怕是此生没有机会再同桌畅饮了。”
杨怀仁听罢更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两位位极人臣的国之宰相,两位都年近古稀,老来却要被贬官至地方任职,想来让人无法不唏嘘感叹。
杨怀仁想起他和范吕两位相交的过往来,虽然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每次他们教训或者敲打他的时候,他的感觉里,都是十分感激和受教的。
那种感觉非常亲切,就像是两位年长的长辈,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又很亲切,关键时候又能包容他,保护他。
他们的教训和敲打,就像是家人一样,让杨怀仁懂得在得到了功名利禄之后懂得收敛,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人生。
如今他们竟然被贬官外放,让杨怀仁心中非常不爽。可稍稍静下心来之后,他也想起来这些事情,其实他都是事先知道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忙别的事情,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已。
现在仔细想想,差不多赵煦已经把原来的元祐旧臣全部清理出朝堂,早已经换上一班支持他的新政的官员了。
如今已经过了年,很快赵煦就会改元绍圣,在稳定了朝堂之后,他的改制大戏也即将大规模的上演。
而之前元祐时期的老臣子们,几乎有半数被移出朝堂,被贬的,被外放的,被赋闲在家不再续用的多达数百人之多。
这里边很多人接受不了仕途就此终止的打击,这半年来很多人已经因为抑郁难舒,病的病,死的死,整个官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范纯仁和吕大防这样的功勋老臣,能外放到外地当一州之尊,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人连贬数级,从高品秩的大员一下成了不入流的地方小官,甚至有许多人因为不堪受辱想不开自行了断,当下元祐旧党的惨淡,由此可见一斑。
宋朝崇文抑武,说是整个宋朝三百多年历程里皇帝只杀过一个文人,可这种官场斗争里,用这种方式间接杀死的文人其实不计其数。
所以说文人在很多时候,争斗起来比武人更可怕,软刀子杀人看不见血,可那种惨烈和悲壮比明着杀人更让人难以想象。
如今的局面,不用想也知道范吕二位相公身上发生了什么,杨怀仁有心为他们惋惜,却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见杨怀仁和两位相公争吵着忽然就悲戚了下来,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劝慰,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范纯仁端起酒壶把他们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们伤心什么?我们两个老头去了地方上,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杨怀仁知道他们两人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也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如今真正面对这些,杨怀仁忽然觉得,面对现实,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不过他还是一扫愁容,端起酒杯说道,“逍遥快活,确实是快意人生,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喜与愁!”
黑牛哥哥等见状也端起酒杯来,五人痛饮一杯。此后谁也没有再提范吕二位相公外放之事,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酒罢声歇,杨怀仁便要起身告辞。吕大防给范纯仁使了个眼色,范纯仁这位主人便道,“两位将军且饮些清茶,知义你随我到书房来,有几句话交代于你。”
听起来有点托孤的意味似的,杨怀仁只好跟着他们来到范纯仁的书房,几个范府家仆上了热茶,便退了出去。
杨怀仁并不知道两位相公要向他交代些什么,心里又急着去嘉王府看望王妃和郡主,于是开口问道,“不知两位相公留下小子,所为何事?”
吕大防先开口道,“老夫有件事先要问你一下,你能否如实道来?”
杨怀仁还是一头雾水,可他也并没有什么秘密向范吕两位相公隐瞒,便立即答道,“小子一定知无不言。”
吕大防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官家可是打定了主意,年后要在西边用兵了?”
第916章:文人论战()
杨怀仁心中凛然,并无隐瞒之意,而且既然吕大防能这么问,看来也是早已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察觉到了朝堂上和禁军里的变化。
“官家确有此意,不过这件事两位相公问小子,小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子不在朝堂,不懂,也理不了朝堂之事。”
范纯仁笑道,“此言差矣。你说你不再朝堂,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又跟谁谈起过此事?”
“我”
杨怀仁想说我从历史书上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心说跟这来老成了人精的相公谈话,可不能太随意了。
他想起章惇去年跟他酒席上说的一些事情来,便那他来当挡箭牌,“是章相公去年在庖厨学院建成典礼上,酒席间无意间提起的。”
吕大防好似没听清楚,加重口气问道,“你说的是章惇?”
杨怀仁不明所以,只得点了点头。
吕大防和范纯仁意味深长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好似根本不相信章惇这样的人会跟杨怀仁一个年轻人“无意之间”说起此等国家大事,于是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他跟你说起过用兵的具体事项?”
杨怀仁似乎反应过来了,章惇是现在的知枢密院事,也就是当朝宰相,正是排挤了范吕二位相公之人。
杨怀仁是清楚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虽然三位都是忠于朝廷和皇帝的忠臣,可惜性情各异,政见相左,有些暗中的争斗在所难免。
他怕说的太多被范吕二人误会,便推却道,“那天小子出钱建设的学院落成,心中欢喜坏了,吃多了酒,具体和章相公说了什么也大都忘记了,只记得说过向西用兵之事,具体事项嘛,哪里还记得清楚?”
吕大防和范纯仁同时摇头,看样子有些心事,不过倒没有怀疑杨怀仁的话。
而杨怀仁也暗中长舒一口气,心说你们都被章惇等一众新党排挤出朝堂了,还关心这个做什么?方才不是还说要逍遥自在的么?
范纯仁捋着胡子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件事,知义你又如何看待?”
“我?”
杨怀仁指着自己只有苦笑,装傻卖呆似的道,“小子闲人一个,又能有什么看法?就算我一时兴起有什么看法,也没人听小子这等闲散之人信口胡说啊,呵呵”
范纯仁可不会被杨怀仁就这么骗过去,似乎从也杨怀仁的神情里捕捉到了什么,不过还是跟着笑了起来,“这话从你杨知义口中说出来,教老夫如何信你?
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吗?怎么说你也是龙武卫首将,龙武卫新法练兵,以及后来琼林苑官家沙场点兵之事,你当我们俩老头看不见,难道也听不到了吗?”
“这”
杨怀仁忽然被问得哑口无言,这这这地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子年轻气盛,又在环州打赢了一次西夏精锐,有点骄傲自满了还不行吗?”
范纯仁忽然话锋一转,“年少气盛,也不见得就都是坏事。如此看来,在你心中,是赞成对西夏用兵喽?”
杨怀仁被问到了如此地步,想不承认也不行了,只好坦然点了点头。
吕大防接过话来说道,“我大宋多年来受西夏搅扰,也是时候一劳永逸,想西夏用兵了。说起来,老夫跟尧夫兄,也是赞成用兵的,只不过”
范纯仁把话又接了回来,“只不过真要一劳永逸,怕是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办到,若是此时契丹乘隙而入,大宋又如何自处?
或是再有一次永乐城之战那样的大败,大辽就不会错失良机了,而大宋,可就承受不起北方的威胁了。”
吕大防神情凝重,想起当年永乐城之战的二十万宋军亡骨,竟潸然泪下。
杨怀仁虽然没有那样的经历,但一战就损失了二十几万宋军,是不难联想到当时大宋朝野上下的一片哀鸿之声的。
但如果他把自己摆到一个后世人去看待,就能理解范纯仁和吕大防的心境了,不过他也看到了像范吕二位相公,作为文人看待战争的一些局限性。
文人善于治国,可不懂战争。他们可以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振臂欢呼,也能为了战败后数万大宋子弟的殒没而悲戚,却在面对战争的时候,有一种文人特有的思想禁锢。
宋夏庆历和议的那几十年里,大宋名义上每年向俯首称臣的西夏御赐银五万两,绢十万匹,实际上和每年向大辽进贡岁币是一样的窝囊。
当时的文人有耻辱之心,他们可以忧国忧民,可以口诛笔伐,可以执笔立志,可这都是假把式,他们始终无法也不能改变这样状况,更没有能力和决心。
熙宁年间熙河之战大胜西夏之时,西夏称臣,许诺纳贡,他们便又轻易的相信了西夏的忠诚,还因为西夏的谦卑洋洋自得,便错过了曾经最好的一劳永逸的机会。
后来便有了永乐城的兵败,再次和西夏何谈,便只能易地求和了,说起易地求和,杨怀仁想起正是司马光这位当时文人之首的主意。
而当时满朝文武里,除了章惇这位直臣在朝堂之上大骂“议者可斩”表示激烈反对之外,竟无一人敢言,之后章惇被贬,到如今起复为相之后对又执意对西夏用兵,也就不难理解了。
范吕二位相公也都是忠臣,可惜他们的文人思想里,只有“和”,却不懂这种“和”是只有通过“战”才能获取的。
所以在面对用兵之时,心中知道必须用兵,却又过于忧虑,导致了前瞻后顾,最后就故步自封了。
杨怀仁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思想,也是受到时代的局限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