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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心中一紧,立刻静止不动,过了小片刻,才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你真要杀了他?我与襄阳城内的人已经谈妥了,人家要活的,过个两日便有人亲自过来押送,整整一千五百钱,能换七石谷子。”男子火气很大,不自觉加大了声音,曹昂在外间听地一清二楚,瞬间汗毛倒立,耳朵贴着墙壁,不愿错漏了一丝一毫。
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不怎么好听的女子说话:“你小些声音,莫要吵醒了西头那人,让他知道了,可就不好办了。”
“吵醒了才好,他要是敢啰唣,我就好好拾掇一番。”男子对曹昂似乎十分不满,满口不屑地嘟囔一句,接着道:“家中眼瞅着就要没粮了,你我身子还算健壮,可以熬过去,但小勤儿这么小小的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了他啊,你听我一句劝,莫要现在杀他,等过了两日城里来人,换了钱随他们怎么处置。”
女子似乎犹豫不决,沉默了半晌,幽幽叹息一声,道:“西头那人虽然看似狼狈,但看他衣着不凡,浑身细皮嫩肉,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趁着现在抓住机遇,一不小心让他溜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眼瞅着麦子就要熟了,家里要是没粮了,且上黄家借用些,等新麦收割再还他便是。”
“哼,那黄家是大户人家,我们小门小户还是少与他们扯上关系。这些大户人家可没一个是好东西。”男子颇是愤愤不平,似乎与那黄家过节颇深,满是怨言。
女子噗嗤笑了一声,道:“好了,当年欺辱你的可不是黄家的人,更何况黄家虽然是咱们襄阳的大户人家,但家中子弟一向本份,那黄家女公子更是常年住在山脚下,与我们这些妇人颇为熟悉,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男子似乎被说到痛处,顿时跳起脚来,道:“这些大户人家都是连在一起的,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晓,怎的还替他们说好话了?”
女子脾气也不怎么好,男子嚷嚷过后,立刻说道:“你长本事了啊,欺负我和小勤儿孤儿寡母没了依靠,敢对我耍横了。我说杀了就杀了,你哪来这些没用的废话?赶紧回你自家睡觉去,明日一早趁早将他杀了,晚上灵醒些,休让他跑了。”
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盯着女子。女子不耐烦,斥责道:“盯着我作甚,还不滚回家去。”
“罢了,”男子狠狠一捶胸,恶狠狠道:“你要杀就杀,我这就去杀了他,好教你称心如意。”
“大强子,”女子猛地尖锐叫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吧,你这会动手,一个不小心吵醒了他可如何是好?待到明日凌晨时分,那时睡得正熟,你再悄悄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落,岂不更好?”
“你……你这败家的娘们……真是气煞我了!”男子闷头冲出房间,哐当一声带上房门,气呼呼地嚷嚷着。
曹昂猛地蹲下身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动响,直到男子急匆匆出了大门,这才迅速起身回房,心中一阵不安。
曹昂绞尽脑汁想着对策,仔细体味下来,又觉得颇有蹊跷。听这两人的对话,似乎这男子对大户人家甚为敌视,但是这女子要加害自己,他却又不肯,曹昂不由迷惑起来,按理来说他们认定自己大户出身,这男子应当比女子更想杀了自己的。
倏地,曹昂脑中灵光一闪,在屋内仔细搜寻起来,小片刻后,曹昂坐到塌上,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随身穿戴的衣甲和随身携带的武器不翼而飞。
“定是我的甲胄和武器暴露了我的身份,”曹昂脑子急速转动,推敲着合理的解释,“荆州东连扬州,南接蜀地,北抵中原,乃是山东战略要冲。父亲志在匡扶汉室、扫平天下,与荆州一战势不可免。刘景升裹足不前之辈,既然得到我的消息,则定当企图抓住我,以胁迫父亲罢兵。所以那男子万分反对女子现在就将我谋害,要等到襄阳来人抓捕我,好换取钱财。”
“只是……我既然是那可居的奇货,那女子为何又心急要害我?”
曹昂思忖一番,无法完全解释那一对男女的意图,当下也不再多想。眼下想方设法保命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原本以他武艺,拿下一对农人男女根本不必费力。但现在他身披重创,不死已是老天开恩,与人动手则万万不能,更何况以他羸弱之身,怕是随便一个半大的小子也能收拾了他。
久久思忖之下,唯一的出路便是在那男子动手之前,逃的远远的。但是想起适才那女子的嘱咐,曹昂又有些忧心。
“如果那男子当真听从女子的嘱咐,连夜看守我,我可在劫难逃了。”曹昂心中默默地考虑着,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动静,曹昂立马卧倒装睡,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几个呼吸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吱吱吱让人牙酸的声音让曹昂提心吊胆,好在那女子只是伸头朝里看了一眼,见曹昂睡的正香,便不再理会,掩了房门悄然离去。
静静地等待了稍许,曹昂方才慢慢起身,轻舒一口气,望了望外面的月色。此时大约戌时时分,夜色虽暗,但农家灯火点点,绝非是逃脱的好时机。曹昂心中稍作盘算,便躺倒床上休养精神。
安定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很快当日宛城一役的惨状浮现,典韦那张焦黄的面孔深深刻在曹昂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知父亲是否无恙。”曹昂幽幽叹息一声,旋即自嘲一笑,暗道:“堂堂许都曹氏、当朝司空的大公子落魄至斯,竟只值一千五百钱。”
自嘲过后,心中又扶起一丝难以排解的忧虑:“张绣虽微不足道,但毕竟扼守了荆襄北上门户,换言之,张绣的降而复叛,不仅是对父亲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打击,也是对父亲战略安排的扰乱。张绣不倒,则荆州始终是一掣肘之患,令许都难以全力经略东方,不能全力经略东方,则难以安心蓄存实力,以待与北方相较,如此下来,天下何时可定?”
曹昂想得越多,越是焦躁。猛然间,脑海中划过一条信息:张绣最终归曹,死于北征乌桓途中,谥定候。曹昂愣了愣,有些惶然,忽然又愤怒起来。
定候,什么是定候?追补前过曰定,纯行不爽曰定,以劳定国曰定!这是对归降有功的重臣的褒奖。这么说,张绣不仅投靠曹营,并且得以重用,于国有功。
想起典韦惨死的模样,曹昂心中升起一股怨愤。
大丈夫战死沙场固然不会怨天尤地,但宛城一役,完全是曹操行为不检,为了一己之私而造成的。结果是心腹大将惨死、爱子惨死、亲弟弟留下的骨血惨死。
即便是这样,他仍能接纳了张绣。这到底是曹操真的心胸宽广,还是他实在城府太深?一瞬间,曹昂不由恍惚起来,往日里曹操那光辉灿烂的形象也变得模糊。
时间总是在沉思之际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丑时初刻。值此时分,万籁俱寂,蛙鸣虫噪已经偃旗息鼓,点点农家灯火也早已归于寂灭。
曹昂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此时正是逃脱的最佳时机。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猫一般地避免发出一丝动响。走进了堂屋,可依稀听到东头屋里隐约的呼噜声,曹昂稍稍放松。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栓,不敢多做停留,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目光四处扫荡着,忽然间全身一冷,脚步僵立不动。
但见屋外右侧一个小巷口处,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虎背熊腰的男子扭头盯着曹昂处,神情紧绷,满脸肃穆。
曹昂看向男子,分明见到他脸上露出的一抹厌恶和杀机,一瞬间,曹昂下定决断:既然逃跑失败,被他发现,便只好拼死一搏,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闭目等死?
第三章 先下手为强()
曹昂竭力掩藏着自己的杀意,微微低头,脚步放的轻缓,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全身绷紧,寻找着出手的时机,一旦出手,就没了余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怎能不小心寻找时机。
倏地,那男子冷哼一声,沉声问道:“半夜深更的,你不睡觉跑出来作甚?”
曹昂一愣,男子的语气虽然冷漠,还有一种很厌恶的感觉,但绝没有要出手杀人的意思。曹昂反应极快,立即干笑两声,颇是尴尬地接口道:“教尿给憋醒了,出来解决一下。”说着朝着男子瞅去。
男子两道浓眉一皱,目光扫向曹昂下体,脸上厌恶之色更是浓郁,沉着嗓子道:“走远些,别污了房舍。”旋即也不管曹昂,径自走进了屋内。
曹昂犹自不敢相信,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屋内毫无动静,这才讪讪转身,硬是挤了一泡尿。忽然心中一动,小心的四下瞅瞅,值此深更半夜,哪有人还会出来游荡?暗自沉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整理好衣衫,脚步轻轻挪移,曹昂不晓得那男子是否睡去,倘若动静太大,发出声音,教他知晓,可就不妙了。
小步捱了近一丈多远的距离,再挪个两丈就能避开男子的房舍,可以迈步飞奔了。忽然,身后吱呀响起声音,曹昂立刻止住脚步,右手迅速扯开衣衫,接着双手摆弄着,随后转身看了过去。
“不想死就赶紧尿了回屋待着,这里离阿头山太近,山上的一些凶猛野兽不时地会下山觅食,我看你这副倒霉样,八成会碰上些虎豹豺狼。”男子很是不耐烦,极为迅速地说着,从打开窗子到说话,再到关上窗子,总共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曹昂下意识地仍在摆弄衣衫,眨了眨眼后,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转过身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度逃跑,忽然感到脊背一凉,似乎有两道森冷的目光射向他的背脊。曹昂猛地转身,身后只有两座屋舍静静的矗立着,毫无人迹。转过身子,刚要逃跑,又觉得身后凉飕飕的,猛地转身,身后仍旧空无一人。
如此反复了几次,每每打算逃离时,总觉得身后有人森冷地看着自己。熬了一刻钟的时间,曹昂一咬牙,也不管是否真的有人盯着自己,豁出去要逃。
忽然,身后传来女子诧异的询问:“先生半夜不在屋内休息,这是要去哪?”
曹昂头皮一阵发麻,只好再次止住脚步,回过身,便见到一个二十三四岁,一身麻布衣衫的女子站在门口处看着自己。
曹昂张嘴打算解释,恰好隔壁那屋子的窗子被推开,先前那男子满脸倦容,看着曹昂,道:“你怎的一泡尿撒到现在?这么长的一泡尿,怎没将你给憋死了?”
曹昂被噎地无言以对,那女子脸上似乎抹上一层红晕,嗔怪地瞪了男子一眼,道:“睡你的觉去。”旋即看向曹昂,道:“先生还请进屋,外间总是有些凉的,小心着了凉。”
曹昂心底冷笑不已,暗自忖度道:“这女子背地里迫不及待地要谋害我,当着我的面又嘘寒问暖,果然是蛇蝎心肠。眼下根本没有机会逃跑,索性放宽了心,真的到了撕破脸皮之时,再与他二人周旋便是。”
当下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道:“有劳夫人操心,在下这就回屋去。”
那女子只是笑笑,男子却忿忿不平地嘀咕道:“谁为你操心了,要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女子狠狠瞪了一眼,打断了话头。
曹昂视若无睹,闷着头前行,心底却冷笑着:“任你隐藏的再周密,还不是教我给洞悉了阴谋,现在装成这副假模假样,难道我还真的会感激你们不成?”
曹昂心底放宽,终究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回到屋内,曹昂来回踱步,他重创之身绝非那男子对手,逃之夭夭的打算已经夭折,眼下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过了许久,曹昂无奈之下心一横,不再多想,不多时,阵阵睡意袭来,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晨光微露之时,凉飕飕的湿润晨风,夹带着野外绽放的百花芬芳与泥土的沉厚韵味吹向曹昂,凉意泼醒了曹昂,睁开眼睛,便听到外面嘈杂的鸡鸣狗叫声。
猛地清醒过来,曹昂麻利地坐直身子,身体重心倚在窗沿上,探头望去,四周人家炊烟连绵,屋外的田地里已经有一些农人在忙碌着。深深吸了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一阵舒爽直达心底,一团解不开的疑窦也同样冒了出来:“天将大光,不是说趁着我熟睡要杀我的吗?难不成睡过了头?”
倏地,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神思游离的曹昂一惊,连忙露出戒备之态。
“先生可曾起身?妾熬了些白粥,还请先生不弃。”
曹昂眉头紧蹙,脸上噙着冷笑,暗道:“昨夜里分明说着家中几无余粮,今日却能供我以白粥为食,你我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