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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朝廷援军是指望不上了,自己要想保命,必将依靠自己,现在有必要整顿一下自己的人马,查探一下自己的家底,然后寻一块落脚之地,修整之后,是战是走,再做计较。
既然得到了主帅同意转进的命令,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寻找四周散落的兄弟集合,准备等张盘回来大家就动身。
第6章 我的队伍()
毛文龙的亲兵四出收拢溃散的士兵,不断的有将士向毛文龙所在的地方聚拢。
这时候没有趁机逃走的士兵,是因为在这个异域地方,四面皆敌,逃无可逃,只有大家同是汉人这个基础在,所以大家在心理上,还是有着抱团取暖的心思,大家在一起,多少还是有着安全感的。
陆陆续续聚拢回来的将士围拢在了毛文龙的面前,当毛文龙看到自己的队伍自己的兵的时候,他强忍着没有再次晕过去。
这是自己的队伍自己的兵吗?
这就是一群流民,不,是一群难民更恰当。
这些所谓的将士,老弱病残妇孺孩子占据大部,一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破烂的棉衣根本不能御寒,就在这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如果不是拄着他们的武器——削尖的木棍,一个个早就萎顿于地不能爬起。
而在这些人里,明显的不是按照明军编制站队,而是东一群西一伙。明显就是按照亲戚远近,或者可能是原先一个屯子一个堡的划分出来的。还有那个,一个年轻的汉子,左手里搀扶着一个白发浩然的老者,背上背着一个老太,右手提着一个婴儿,而他的后背,就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女子,满脸涂着锅灰烂泥,张着惊恐的眼睛,不安的四处观望。这哪里是兵,简直就是一家逃难的老小。
看到毛文龙皱着眉看向自己,那个汉子将干瘦的胸膛使劲的挺了挺,尽量装作底气十足的禀报:“大帅,我一家都是大帅的兵,我绝不会拖累大军的,我还能战。”
那个老者也努力的将佝偻的腰身挺一挺,也大声的表白:“大帅,我们一家生是大帅的兵,死是大帅的鬼,我们还能战。”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的似乎连肺叶都要咳出来了。
毛文龙就嘴里发苦:“就这还能战?你是想一口老血喷死凶悍的建奴吗?”
扭过头看向另外一面,却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看到了大帅的看向自己,只是苦笑一下,然后也不顾身边无数的目光,就那么撕开自己的胸衣,将孩子死死的按在了自己干瘪的胸脯上,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这时候却散发出了一股圣洁的母爱柔情,嘴里喃喃着:“吃吧,吃吧,着是娘最后喂你了,孩子,记住了,你姓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老王家还要你传宗接代呢,你爹你爷爷的坟茔还要你上香祭拜呢。”
等孩子已经满足的睡去,这个女人就决然走到毛文龙的面前,双手将孩子递给毛文龙:“大帅,我身上还有些肉,能给将士们熬上一锅汤,只要您能让我的孩子活下去。”然后一个头就磕在了地上。
毛文龙心中愕然,但转而就深深的悲哀伤痛。
毛文龙,深陷敌后,虽然顶着一个大明游击,辽东总兵的职衔,但却没有得到朝廷的一兵一卒,没有获得朝廷一钱一米,他手下的兵,全是不甘做建奴奴隶的辽东百姓难民,他的吃食来源,都是树皮草根,还有用人命袭击一些建奴村落所得,在这苦寒冬季,吃人,在背地里也是司空见惯,在军队里,这些人被称作两脚羊。
面对这个为了能让毛文龙收留她的孩子而甘心做肉汤的女子,所有的人都哀伤痛苦的低下了他们的头。
毛文龙痛苦的看向了这个女子,然后再看向围在身边无数的“将士”
很久之后,才艰难的哑着嗓子道:“孩子,还是你去养吧,我不会抛弃你的。”然后面对所有的“将士”:“既然你们是我毛文龙的兵,那么,我们就要同生共死,我们就要坚信不抛弃,不放弃,我们就在这个不让人活的世界里,用我们的双手,用我们的性命,杀开一条血路,一条活路。”
面对毛文龙这激荡的吼声,没有人真的激动,麻木的依旧是麻木。
大人物的诺言,在这个时代,是最信不过的,人们只是认为,不跟着毛文龙这个大队死的更快,跟着,最少还能多活一阵。
看着估计在三千多老弱混杂的“将士”其实青壮不足三成,这样不行,这样的队伍是绝对不能打胜仗的,因为有家人在身边,能战斗的也不能全心战斗了,家小将成为他们最关心和照顾的根本。
“现在,将老弱妇女与青壮分开,大敌当前,容不得我们迟疑,行动要快。”毛文龙立刻吩咐身边近百的亲兵家将还要干儿子们。
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人表示异议,于是,这些人就冲到人群里去,将那些青壮拉出来,将那些老人妇女孩子,赶到一起。
这样一来,整个人群里,立刻传来撕心裂肺骨肉分离的哭喊声,无论是谁,都紧紧的拉着亲人不放,其情况之惨竟然让毛学礼等也不由动容。
毛学礼红着眼睛小声的向毛文龙建议:“父帅,先不要这样分开他们吧,让他们一家再团圆一会吧,等战斗打响了,那些老人孩子和妇女,会上去抵挡第一批敌人的。”
“什么?你说什么?”毛文龙大惊,但脑海里的记忆立刻告诉他原因了。
在这个年代,在这个辽东,百姓的生命连草芥都不如,建奴攻击一个堡垒,特别是先要在附近搜罗所有的百姓,然后将他们驱赶,对那个堡寨进行攻击,没有人指望这些百姓能够攻下敌人的堡寨,他们不过是消耗敌人守城器械的消耗品,这已经成了一种模式。
而明军在抵挡建奴的攻击时候,也四处收罗百姓,一来可以用百姓来阻挡敌人的马蹄,减慢建奴骑兵的冲击力度,二来可以削减山寨里吃饭的闲人。三也可以让有青壮的喽看到自己亲人攻城死去后产生一种报仇的血性。
这次上去的,是上次或者更上次侥幸活下来的人,而这次又能侥幸活下来,不过是为下次的死去做等待罢了。
一阵哭喊之后,整个队伍里就剩下濒临死亡的沉闷。
没有人挣扎反抗,他们本来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没了活路,看淡了生死,活着就是种磨难,而死去却可能是种解脱。
人死光了不怕,这个世道里什么都缺,就是这样的流民不缺,去裹挟就是了。
毛文龙明白了来龙去脉,发现这个状况很严重,现在毛文龙已经得罪了熊廷弼,也得罪了山东文官集团,更不得东林待见,一旦自己继续按照原先的办法施行,那立刻就会让自己残忍好杀,不体恤属下的罪名坐牢,到时候御史东林弹劾自己的奏折还不立刻压死自己?
现在为了多活两年,自己必须为自己,也就是为原先的那个毛文龙正名,一定要将毛文龙的名字树立成大明最伟大的,最仁慈的,最会见风使舵的,最会抱人大腿的光明正确无私的存粹的人。到时候,袁崇焕想捏造罪名杀自己,都让他找不到借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传来:“不好啦,建奴杀来啦——”抬眼望去,北面天边已经尘土飞扬,惊天动地的后金语的喊杀声冲天而起。
第7章 我的士兵()
听到站在高处的人看到建奴杀了过来的呼喊,人群(不是队伍)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哭爹喊娘,呼儿唤女乱成了一片。
毛文龙只能大喊大叫的弹压:“别乱,别乱,听我说。”
这是一个要命的时候,谁还能听你说?所有的人都开始向自己亲近的人身边靠拢,刚刚分开的老弱妇孺再次跑回他们青壮家人的身边,所有的人都希望能抱起团来,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心思——即便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到了那个世界,也能在一起吃苦也好,享福也罢。
毛文龙看着再次乱套了的“大军”现在只能跳脚无奈,再这样下去,建奴冲来,所有的人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了。
面对这样的队伍,毛文龙现在真的很羡慕自己的前身,他是怎么带着这样的队伍逃出生天的呢?那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奇迹,但凭这一点,毛文龙就绝对是个神仙。
“砰。”一声巨响,就在毛文龙的耳畔炸响,当时差点把毛文龙吓死,转而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有闲心放炮仗,这是在为即将的死亡庆贺吗?
忍着耳朵嗡嗡作响,扭头看去的时候,一个家伙正举着一把怪模怪样的火統,枪口还冒着白烟,正冲着混乱的队伍人群大吼:“都别乱,听大帅指挥。”
呦呵,这小子自己有印象,那就是自己的手下亲兵王镐,正凶神恶煞的对着混乱的百姓,不,是队伍大声呵斥喊叫。
一声枪响,可比毛文龙上窜下跳的喊叫有效果的多,原本混乱的人群立刻安定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毛文龙立刻对着身边的几个义子还有亲兵大吼:“赶紧将老弱妇孺和青壮分开,快,快。”
一群拿着还算可以的刀枪的义子亲兵,立刻如狰狞恶鬼一样,将老弱妇幼和青壮强行分开。
那些老弱妇孺这时候也不再哭喊挣扎,一个个神情枯槁麻木的告别了亲人,然后一个个慢慢的向北,面向建奴即将冲来的方向汇集,有的捡起地上的木棍,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块,而大部分就那么一脸麻木,大家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等着着他们必死的命运。
而被分离出来的青壮,一个个双眼血红,咬紧嘴唇,眼泪如瀑布一样流下,但没有人哭泣出声,只是将嘴唇紧咬,看着前面那黑压压的老人孩子,看着那里面自己的父母亲人。
“错啦,错啦,方向错啦。”毛文龙再次跳脚。
错了?没有啊,按照正常的排兵布阵的规矩,老弱妇孺在第一线,用他们来阻挡减缓建奴骑兵的冲击速度,然后青壮再上前厮杀。
或者看到前面那些炮灰没有起到他们该起的作用,那青壮就可以趁着他们迟滞敌人的宝贵时间,立刻转进,等待以后再战啊。
“还愣着干什么,年轻力壮的,立刻保护老弱妇孺进山,然后我们这些当兵的,给他们断后掩护。”毛文龙现在都快火上房了,远处建奴骑兵冲击形成的烟尘已经遮蔽了北面整个天空,留给自己带着这些人逃跑转进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建奴就冲到眼前啦,依靠这些“将士”抵挡住建奴如此大规模的冲击,你还是看看树上有多少老母猪的好,其结果就是大家只能都死在这里吧。
对于这样的军令一出,当时震惊了所有的“将士”,所有的人都认为毛文龙下错了命令。
心眼多的尚学礼困惑的看着义父毛文龙,他现在对自己熟悉的义父已经感觉到陌生了。
原先的义父杀伐果断,说白了,就说冷酷无情,现在却什么事情都要不分场合,不分时候的“让我慢慢的想想”
原先心如铁石的义父,就在刚刚面对那个女人和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有泪光闪动。
往日这种状况,还费什么话,让老人孩子白吃饭的冲上去给大家争取机会,然后再根据形势,是战是走。而这可好,现在这样的安排简直就把事情弄拧了。
现在毛学礼已经开始埋怨自己的那个惹祸的二弟毛仲明了,都是你小子不择手段给了义父一个闷棍,这下好了,把人打魔障了,这下可怎么办吧。
于是毛学礼就闭上眼睛,手还掐一个莲花指,嘴里念念有词,就差当场给毛文龙来个压惊跳大神了。
毛文龙当时上去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装神弄鬼,还不立刻执行命令?等着我一刀砍死你吗?”然后就真的四处找刀:“我的刀呢,我刀呢?”哦对了,自己的所谓宝刀,给了张盘杀叛徒去了,现在自己就是一个赤手空拳。
赤手空拳也得干,绝对不能让那些跟随自己冲出来的父老乡亲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去,那样,会让自己的良心不安。
不过毛文龙的一脚,却让毛学礼高兴无比,从这一脚的力度上,速度上,充分证明,父帅还没魔障到深层次,这已经和原先那个风风火火,杀伐果断的毛大帅没有什么两样了。于是一个跳跃,对着身边的两个兄弟大呼小叫:“快,快,听父帅的,赶紧指挥百姓往山里跑,快啊。”
当大家明白了毛文龙保护老弱的心思之后,所有的青壮全都发一声欢呼,一起给毛文龙跪下磕头:“谢谢大帅活命。从此以后我们的命就是大帅的了。”
毛文龙这个气啊,这都什么时候啦,还来这个表忠心,这不要了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