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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堆着几张纸,顾淳刚好把笔搁下,拿起刚画的一幅画吹了吹,见宋诚进来,道:“总共画了三张,你看画得怎样?”
一个俊朗青年跃然画上,五官脸庞正是朱祁镇,只是头戴粗布头巾,身着粗布长衫,一副落魄文士的模样,不认识朱祁镇的人,哪里知道此人是皇帝?
宋诚点头道:“画得不错,再写上,举报者赏银五千两。”
“五千两?!”顾淳惊讶:“这么多?”
“就这么多。”
老大的吩咐,顾淳一向照做不误,提笔唰唰唰一下写好。宋诚把陈春桥、谷子、樊忠叫来,教会他们一套说辞,方便他们应付三地守将,然后让他们赶紧带画去怀来、大同、宣府张贴,再三叮嘱一定要看过当地军士,再守在县衙等消息。
陈春桥和谷子是见过皇帝的,樊忠没见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几分相似的人统统带来。
三人带了干粮,一人双骑,出营飞奔而去。
营中两万二千多人,宋诚都看过,没有一个和朱祁镇长得相像,哪怕三五分相似,不能以假乱真,想办法勉强糊弄过去的;哪怕五官不像,身材相似,想个瞒天过海之计,碰碰运气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没有救出朱祁镇,放不开手脚,只好拖延时间了。宋诚也很无奈。
他加快脚步回自己帐,路过伤兵营,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一瘸一拐从伤兵营出来,瞧见他,还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了?”宋诚走过去问。
苏沐语大大咧咧道:“就是刚才啊,在你帐外和你的传令兵撞在一起,摔了一跤,腿好疼。”
岂止是腿疼,屁股也快摔成四瓣了。
撞在一起宋诚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苏沐语反而安慰宋诚:“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这姑娘倒乐观。宋诚点头:“要不你涂点药酒?有药酒吗?”
两人正说话呢,辕门口的军士慌慌张张跑来:“宋公子,大事不好了,敌军派皇上叫阵,要和宋公子厮杀。”
第32章 激也先(求收藏)()
这就是喜宁给也先出的计策了。
也先采纳了,胁持朱祁镇一起叫阵。
皇帝在敌军中叫阵,要求臣子和敌军一战,臣子是战还是不战?战必输无疑,不战是违抗诏命。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抗旨不遵,宋诚还想不想活了?
在也先看来,宋诚骑虎难下,只能一战,就他那么单薄的小身板,自己一刀就能把他劈落马下。表兄弟也是兄弟,让大明皇帝尝尝没有手足兄弟的滋味,很不错。
也先得意极了,顾盼之间,哈哈大笑。
朱祁镇面无表情紧抿双唇,后腰的刀随时可能要他的命,他却昂首直立,反倒是袁彬各种担心焦急,恨不能替主受难。
“姓宋的小子,敢不敢和本太师一战?你们明人胆小,你肯定不敢。”也先嚣张之极。
宋诚跨枣红马,在顾淳陪伴下出营,看了对面一眼,该有的礼数不缺,先在马上施礼:“臣参见皇上。”然后鄙视也先:“瓦剌太师,你羞也不羞,多大的人了,欺负我一个少年,论年龄,你是我的三倍,你好意思以大欺小吗?”
顾淳配合地大笑,道:“你们瓦剌人真不要脸。”
你说我们胆小,我说你们不要脸,一点便宜不让你们占。顾淳得意,笑得越发欢畅,笑声在两军之间回荡。
论年龄!!!双方军士看看一脸络腮胡子,满面沧桑的也先,再看看剑眉星目,青春年少的宋诚,暗暗点头,从外表上看,也先的岁数确实是宋诚的三倍没错。
朱祁镇也笑了。他现在的处境再糟糕不过,按理他哭还来不及了,可听到宋诚比也先更嚣张地指责也先时,他还是笑了。他就知道,少年一定有办法救他。
也先气得胡子根根翘起,两军阵前,谁跟你论年龄来着?还有那个谁,你等着,老子一会儿给你好看。
宋诚接着往下说:“本公子熟知十八般武艺,早就想跟你战一场了,主帅不在营中,只好作罢。如今皇上下诏,正合吾意。不过,本公子很怀疑你的人品,要确定你输后不会对吾皇不利。这样吧,三天后开打,开打前,本公子再过营探望吾皇,如何?”
哪怕你年龄是我的三倍,我也不怕你,正想把你往死里揍呢,就是担心你打输拿我家皇帝撒气,我得先确保皇帝的安全,你敢不敢让我过营?
两军将士不知宋诚哪来的自信,就他那小身板,恐怕不敌一个回合。可是这话明军爱听,顿时大声鼓噪起来,其中以顾淳叫得最凶:“老头子,敢不敢啊?”
老头子!也先差点没气吐血。他才四十二岁,正当壮年,怎么就成老头子了?
待明军鼓噪声低了些,宋诚道:“你要敢让我过营探望皇上,又不趁我在你营中设埋伏,待我回营,我们好好打一场,如何?”
也先这次真的吐血了,说得他好象明知打不过,只能埋伏把宋诚干掉一样。
顾淳叫:“敢不敢啊?要是只会以大欺小,还打什么,滚回草原生孩子吧。哈哈哈。”
明军跟着大叫:“滚回草原生孩子吧。哈哈哈。”
张辅在帐中听外面南腔北调乱七八糟的叫嚣声,笑着摇头,这孩子古灵精怪,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只是他再次进敌营,能活着出来吗?也先五千骑兵可是一个不剩,全到阎王那儿报到了。
也先是有血性的汉子,被他瞧不起的明军这么叫嚣,怒极反笑。他冷哼:“老子用得着设埋伏?就在两军阵前斩你于马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两军阵前斩宋诚于马下,也就是说,不会在宋诚进营时下杀手了。
宋诚和他隔空击掌,顾淳却道:“我说老头子,你说话算数吗?你是主帅吧?要是说话不算数,我们可拿你没办法。”
话是没错,宋诚进他营帐,他要真把宋诚砍了,最多信用不好,明军还能拿他怎样?可当面直白地说出来,很难让人接受啊。
也先马刀隔空直指顾淳:“出阵,老子先杀了你。”
顾淳会出去才有鬼了,不仅没出去,反而让跨下战马退后两步,躲在宋诚背后。
宋诚叹气:“太师,你多大人了,怎么这么冲动?”
“哈哈哈。”以顾淳为首的明军阵营各种怪笑。
也先前几天才把二十万明军精锐杀得四散奔逃,没有还手之力,意气风发得不行,这会儿被当众嘲笑,哪里受得了?一夹马腹,就到明军这边拿下顾淳。比起宋诚,他觉得这个嘴上没毛的混帐小子更加可恶。
“大哥不可。”关键时刻,二弟伯颜贴木儿喊住他,道:“人无信不立,既然要战,何妨堂堂正正战一场?您贵为太师,何必和一个少年一般见识?”
对这个自小喜欢学习儒学的二弟,也先也很无奈,他成天捧着明人的书本诵读,怎么劝都不听。兄弟三人,已失去一人,难道他还要和仅有的一个弟弟斗气不成?看着伯颜贴木儿诚恳的脸,也先又想起博罗茂洛海,心头酸楚,眼眶也红了。
就依他一次吧。
伯颜帖木儿纵马出列,道:“宋公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由我出面担保,定保宋公子安全回明营,如何?”
这人宋诚见过一次,那天去探监,他和朱祁镇并肩而来,朱祁镇也说过,这人对他颇为礼遇。可是,事关性命,宋诚哪能凭他一句话就答应?
“你是?”他问。
“某乃太师二弟伯颜贴木儿是也。宋公子可信得过某?”
信不信得过,都得去敌营一趟,以已方现在的力量,实在无法在瓦剌军的包围圈中把朱祁镇救出来,宋诚去过瓦剌军营,朱祁镇的小帐在层层营帐包围之中。
宋诚也曾考虑过派出小股神机营袭营,趁敌军骚乱,把朱祁镇救走,可和张辅再三推演之后,两人都觉得此计不仅救不出朱祁镇,还会打草惊蛇。
骚乱一起,也先只需把朱祁镇带在身边,危急之际,一刀砍了,宋诚就得一辈子背弑君之名。
这事,不能试。
何况,瓦剌军有四万多人,小股神机营能不能制造骚乱还两说呢。
除了以身涉险,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第33章 死囚犯()
怀来是个小城,守城军士并不多,谷子对比画像一个个仔细看了,确认没有跟画中人相像的,跟守将打声招呼,进城直奔县衙。
有英国公张辅的书信,县令哪里怠慢?立即出告示,把画像贴在县衙前的墙上,至于原因?那还用说吗,五千两银子的悬赏,肯定是江湖大盗,杀人不眨眼呗。
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夜过去了,没有人到县衙告发。县令以为谷子是张辅的亲兵,亲自作陪,好酒好肉地招待,可谷子坐不住了,跟县令说一声,走出县衙,四处乱转。他希望能够遇到和皇帝有几分相似的那个人。
大街上随便转转,哪能那么巧,就遇到呢。眼看太阳快下山,又一天过去,谷子急得嗓子冒烟,宋公子可吩咐了,三天为限,无论有没有找到,必须回营。虽然宋公子没有说要找这人做什么,但他相信,宋公子肯定有大用。
不能让宋公子失望啊。
谷子继续在街巷中转圈圈,遇到每一个人都窜上去猛看,要不是县令派差役跟在后面,他不知被打多少次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屋檐上,他刚好走到怀来大牢门口,今天他第三次经过这里,可这次,他很想进去看看。
怀来是小地方,转了一天,县城差不多都转遍了,他认为,能上街遛哒的人,他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人,只有在大牢里了。
大牢也不能错过啊,说不定这人就在里面呢。
县令一听他要进大牢看看,马上答应,犯人们长什么样,说实话,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谁会记得犯人的长相呢?这事不能怪他啊。
大牢里伸手不见五指,牢头提着气死风灯走在前头,谷子嫌灯光不够亮,自己接过气死风灯,让牢头打开门,提灯一个个地照,哪怕是留了胡子,也仔仔细细地辩认。
县令为画像上那人默哀,这得怎么得罪英国公,这位亲卫才不辞辛劳,非把他抓回去不可?这人只要被抓住,还有命吗?
怀来人口不多,县衙不气派,大牢也狭小,犯人倒是不少,几乎关满了,可不长的通道快走完,还没有找到画像上的人,县令松了口气,没找到这人就好,没找到他就不算失职。
只剩最后一间牢房了,里面只有一个囚犯,躺在稻草堆上呼呼大睡。谷子失望极了,明天就得回去了,找不到,怎么向宋公子交代?
囚犯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盖在脸上,透过乱发。看到灯光越来越亮,干脆抬起手臂遮住光,继续睡。
可是很快,他被人提了起来,脸颊感觉到炙热的气息,睁开眼,灯光照在他脸上,除了桔黄色的光,他什么也看不见。接着,他听到“咦”的一声。
谷子拨开这人盖在脸上的长发,看清这人的面容五官,惊喜莫名。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和朱祁镇有七八分相似,咋一眼望去,不太熟的话,没准会认错,熟人或是细看,当然还是能看出差别的,这人眉短些,眼睛有点圆,鼻梁不高,唇有点厚,下巴有点尖。
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双胞胎,不是双胞胎,相似度这么高,已经很难得了。
“这人犯什么事?”谷子把他放下,问县令。
真找到啊?县令惆怅了一把,赶紧先认错:“下官失察,下官该死。这人名叫岳雨生,因口角连杀邻居一家四口,下官判了死罪,公文已送往刑部,只待刑部判决。”
原来是死囚犯,不知宋公子要这人做什么,若是因为长得像皇上,而赦了他,岂不可惜?谷子也惆怅了。
“我想把他带走,不知县尊大人可同意?”人找到,谷子急着回去。
县令哪敢说一个不字?这位拿的可是英国公的亲笔信,得罪四朝元老英国公,他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岳雨生像没睡醒似的,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直到谷子道:“你现在跟我回营,有可能不死,若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判斩立决。你怎么说?”
“你是谁?”岳雨生无神的眼睛一下子活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县令抢着道:“这位是英国公的亲随。”
英国公那么高级的存在,岳雨生一时没想起是啥,不禁茫然,可留下非死不可,跟这人走有可能活,他又不是傻蛋,怎么选择很难吗?
县令亲自送谷子到城门口,叫开城门,目送谷子和岳雨生出了吊桥,心里默默盘算,是不是应该给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