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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声音愈发局促,显然说这些话,也的确十分消耗体力,停顿许久之后,他才继续道:“懋卿主持盐政牵扯的人太多,另外陈洪那边……甚至景王那边,都有牵连。”
“倒是没看出来呀。”沈无言言语虽说表现的惊讶,但心中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鄢懋卿的底细他早就查的很清楚。
这位刑部左侍郎兼任全国盐政的官员,这些年无论是强征暴掠盐税,每年虚报几十万两银子,致使百姓苦不堪言。还是造下无数冤假错案,沈炼杨继盛都在他促使之下进行的。
这样的人还能混到现在,一方面是因为他依持着严党,但另外一方面也不得不说此人善于拖人下水。
宫里的,王府里的,只要是有用一些的人,他都送过银子,所以即便他那般光明正大,却依旧能滋润的活着,不受到一丝威胁。
严嵩继续道:“另外……庆儿这孩子,沈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沈无言轻笑一声,淡淡道:“只是希望严阁老莫要要的太多了,你自然很清楚,即便你不答应,徐阁老依旧会有办法的,毕竟隐藏了十几年,并不容易。”
这话严嵩却是信的,若是说朝中他还有畏惧的人,那么就数这位徐阁老了,跟着自己十几年,从未表现过有忤逆自己的地方。
甚至很多时候都觉得对方像是自己的仆人,又或者是一条忠实的狗。
于是这位谨慎半辈子的首辅终于还是被欺骗了,忠实的外表之下却是一匹可怕的狼,至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咬死自己。
“留个全尸吧。”声音有些哽咽,毕竟是亲儿子,这些年即便多么的忤逆,即便在他母亲死后依旧花天酒地不知节制,却依旧是自己的血脉。
就这般将他推上断头台却是有些残忍,所谓虎毒不食子,可是如今这已到暮年的老人,却不得不将自己的孩子推上末路。
沈无言缓缓起身,拍了拍酸麻的小腿,微笑道:“只是希望严阁老记住,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年杨继盛沈炼死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大抵也和你一般的心思。”
“……”本想在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无言于沉默,最终闭上了双眼,留下一行浊泪。
“汝贞若是能救出来,就不要让他在做官了……徐阶是容不下他的,另外戚继光……也是不错……就多麻烦沈公子了……”
听着老人的话语,沈无言一阵迟疑,片刻之后才道:“你这也是在托孤?……不至于,陛下定然不会将你治罪……”
“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严嵩哀叹一声,无奈道:“一会徐阁老会过来,想来也是谈这些事,不想再说了……你与他说吧。”
……
嘉靖四十四年四月。
就在严世蕃正与十多名三法司的官员们在岳云酒楼花天酒地之时,被下放入狱。
御史弹劾严世蕃三大罪状,其一严世蕃勾结倭寇头目罗文龙,里通外国。其二严世蕃私自训练军队,图谋不轨。其三,占据有王气的土地建造新居。
作为大明天子,皇帝朱厚熜最为忌惮的便是犯上与痛倭,于是严世蕃的罪行在被查实之后,判为力斩。
四月的这最后一天注定不会平凡,严世蕃死去,胡宗宪的罪行被减轻,大抵要不了多久就能从牢中出来,因杀人入狱的徐文长也经过辗转,以及各个层面上的疏导,死罪也被一拖再拖。
而最为重要的便是含烟楼在今夜的诗会,这场空前盛世已然许多年都未曾有过。
来自全国各地的才子应邀汇聚于此,各个身负绝学,平日里或许不得志,又或者因为其他,总之至今未曾如朝为官,而在今夜都能人尽其才。
那位含恨而死的宋谦,原本想借着这次盛会来为自己正名,但最终他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以死还愿。
至少沈无言认为他的死,其实是有意义的,有的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宋谦至少还能活在一个人的心中,那位致死都愿意跟在他身后的那女子,因为他的死,终究化解了那女子心中所有的痛苦。
另外一方面这些学子们也得以观赏到那位权倾一时,使得无数士子恨之入骨的严世蕃人头落地。
更有当年沈炼曾帮助过的一些学子,而今见到斩首的一幕,向着当年沈炼陨落之地连连叩头,痛哭流涕,大声呼喊以来高位沈公在天之灵。
这从十多年前开始的这场斗争,直到今天才算圆满结束。
严世蕃死,严家抄家,严党土崩瓦解。
只是这一切却让那位隐藏在暗处的矮个子清秀老人有些不满,这十多年的隐忍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该惩治的人,终究还有留存。
不过这也却也差不多了,这天地终究又安静下来,以后再也不用装孙子,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活着,说那些违背心意的话。
抄家从四月那夜诗会开始,一直持续到了一个多月以后,搜罗出来的珍奇无数,甚至被编修成册以供后人瞻仰。
而这一切对于那位主导这一切的书生来说,天还是那般的蓝,地还是那般的热,京城的夏天又要来临,想要回苏州去住几天,但好像还是不能。
从雪月庵又重新搬回小院,两女子各怀鬼胎,小伙子却也有些伤感,那书生倒是心大,没心没肺不知乐和着什么,总之每个人的情绪都不一样。
重新过着养花看书的日子,却也惬意,但时不时的总有人来回走动,总是没有什么心情,一把将已然添了第七遍茶的李婉儿拉住。
“第七遍了……我不喝这茶……喝不惯,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事就问……这样其实也挺累的。”
这边说着,沈无言瞥了一样躲在一边假装浇水的苏巧巧,怒道:“我这几株玫瑰要是被你淹死了,你就别吃饭了。”
这边说着,苏巧巧才发觉已然在一个花盆中浇了很多水,于是忙换了个花盆,继续浇了起来。
倒是一直在院子里写字的徐光远懂事,他一边写字,一边轻哼道:“不知道那个柳含烟是什么来历,竟然连王天王大侠都每天多次提起。”
听着徐光远阴阳怪气的言语,李婉儿脸色一沉,冷哼道:“好好做你的数科题……小心做不出来打手心啊。”
徐光远却也不怕,他知道李婉儿只是吓唬吓唬自己,并不会付诸实践。
只是他终究还是有失误的时候,李婉儿刚说完这句话,就不知从何处抽出的一把戒尺,走上前便向着徐光远抽了过去。
徐光远哪见过这架势,若是论起年纪,他其实与沈无言这些人相仿,只是终究是学生的身份,只得默默的承受。
眼见着徐光远这般委屈的神色,沈无言这才长叹一声,无奈道:“想知道柳含烟见陛下说了些什么是吧,放心……陛下不好色。”
“这是什么意思?”李婉儿停下手中戒尺,倒是徐光远好奇的问道。
顿时沈无言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李婉儿故意演出的一出戏给自己看,却是没有猜到,于是轻笑一声:“告诉你们也无妨,但是……你们告诉我王天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可惜明年花更好(4)()
王天正站在门前不知望着什么,自从沈无言将含烟楼送给雪月庵之后,王天便从以前的含烟楼楼主的位置上赋闲下来。
自从被沈无言派去保护柳含烟的安全,后来又将柳含烟从大火之中救出,直到看着这极其聪慧的女子出家为尼,王天似乎被勾走了魂一般。
从雪月庵回来之后,他每日都站在门前望着远方一言不发,起初沈无言等人倒也没在意,毕竟他平日里话语就不多,如今这般模样却也说的过去。
几人这般合计之时,一边的徐光远却又插话,忙问道:“柳含烟却是知道……就是另外一个名字却是陌生,叫什么采儿。”
“采儿?”李婉儿几乎是喊出这两个字的,大抵是害怕远处的王天听见,忙捂住了嘴,看着眼前这几个惊讶的人儿,低声道:“王天他见过采儿?”
沈无言忙摇头,接着又点头,低声道:“应该是见过的……只是不会吧……”
一边一脸茫然的苏巧巧沉默许久,这才喃喃自语道:“采儿……听月儿说过,难道王天大哥他……这可是好事呀。”
“好什么事……我们王天可是身负绝学的武士……”沈无言一脸不悦的摇了摇头,接着十分忌惮的扫了一眼李婉儿。
果然李婉儿也不相让,怒道:“我们家采儿也不差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说不如柳含烟那般专……但……但绝对配得上王天。”
苏巧巧微微怔了怔,苦笑道:“合不合适……却还是要看他们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连连称赞苏巧巧果然觉悟过人。
这边说完,苏巧巧在诸人艳羡的目光之中,忙低声道:“还没说柳姑娘的事呢……快说说,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无言微微叹息一声,说起来他却是十分同情那姑娘的,但每当看到她那强势的样子,却又根本生不出丝毫同情,只是又生出那么一份敬佩。
这样的感觉他只在为数不多的人身上出现过,徐文长算是一个,徐阶又算是一个,另外一个却是在当年国子监典籍处认识的那位外表英俊的司业张居正。
而如今这位柔弱女子在沈无言心中的地位能与这三人等同,那边说明她的确不凡,而且还很厉害,厉害到连沈无言都自愧不如。
“其实她早就发现我安排王天保护他们,所以在宋谦拿走那些书信之后,她就故意用自杀的形式引开了王天,使得宋谦得以前往景王府……”
苦笑一声,无奈道:“可是他哪知道宋谦在半路被严世蕃截住,于是一切都完了……严世蕃终于可以杀人灭口,而宋谦对景王也就没有丝毫用处。”
“景王……”提到景王这个名字,苏巧巧怔了怔,接着道:“此人外表一副谦和的样子,实质上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实在是个可怕的人……李先生说他若是不该这毛病,怕活不了多久。”
“李先生?”沈无言顿时恍然大悟,忙又道:“李先生其实才是人生赢家……未来他将会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位都闪亮。”
无法解释这句话,所以沈无言忙转移话题,继续道:“宋谦不知道怎么逃出景王府,回到住处却发现家已经被烧了……于是他以为柳含烟将会死于大火,于是冲进火堆里就再也没出来……却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也许他对柳含烟还是有情的吧。”苏巧巧苦叹一声,无奈道:“一直没敢在柳姐姐面前提这件事,想来他也已经原谅了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沈无言苦笑道:“你若是这样认为,那就太小看柳含烟了……她见到陛下之后有两个条件,其一要求安葬当年一些故人,其二便是要与宋谦合葬。”
“合葬……”李婉儿不由一愣,微叹道:“我若是死,将来也要与相公合葬。”
苏巧巧的眉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一句话。
……
刑部大牢。
沈无言站在门前微有迟疑,这里面关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当年曾是名震东南,威严震慑四方的浙直总督胡宗宪。
另外一个却是与自己有着不凡的交情,无论的无数次的彻夜长谈,又或者是那份洒脱,那份互相仰慕,都无于匹敌。
来大明沈无言第一次交心的是王少卿,那时觉得这书生却是有意思,后来因为王少卿结识徐文长。
起初只是觉得那个穿着破棉袄的书生对方侃侃而谈,却是傲然无比,似乎天底下没有他看的上的人,谁知后来便有人千金要买他的字,却被他硬是拒绝。
深刻了解之后,才发现原来八次科举未中之时,他依然能身在胡宗宪的府中做幕僚,最终谋定冬天,名震天下,成为天下第一幕僚。
说根本一些,其实胡宗宪可以代表的是大多数大明官员。
他们多少都会有些私心,千里做官只为钱,是在所难免的,但他们在捞银子的时候还在为国为民,这又是十分难得的。
走进这幽暗的牢房,说起来比起诏狱来说还算不错,只是依旧还是幽暗潮湿,酸腐气味让人难以忍受。
牢门后面的那人比上次消瘦了许多,但那份威严却依旧存在,这类似于浩然正气的气息却是让人敬佩,但身处这环境之下,又凄凉了许多。
“世蕃被斩了,阁老他还好吗?”并未回头便听出来人身份,胡宗宪哀叹一声,苦笑道:“本以为我死,可以让他们好一些才是。”
“已经和陛下说好了,永不录用,以前的事就算了,功过相抵,如何?”其实这个条件对于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