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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边的刘管事却依旧平和,显然这个结局他早就料到,又或许他得到的也是如此待遇。
他拍了拍刘福的肩膀,轻声道:“既然二少爷已然不计前嫌,你又何必……。”
“不……”刘福轻叹一声,向着沈无言感激道:“早先以为沈公子你就是个整日写写诗喝喝茶的公子哥,完全没料到你有这般才能……。”
深知接下来会是一番苦恼无比,且十分难以应付的对话,沈无言忙摆手,正好这时王天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立刻走上前去。
“事情不顺利?”沈无言一边问着,一边看向王天身后。
王天点了点头:“有些棘手。”
“他不愿来?”沈无言苦笑一声道:“却也是这个理……当时做的也的确有些过份。”
王天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杀了人……。”
“杀人?”沈无言惊讶道:“他为人谨慎至极,岂能杀人?杀的是谁。”
王天将一封信递给沈无言,无奈道:“杀的是他的妻子吕氏,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事情的经过都在里面。”
沈无言让王天去找的是沈无良,此人虽说之前有些过节,但终究在名义上还是亲兄弟,况且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沈无良倒是十分合适。
打开信封,上面的字沈无言确定的确出自沈无良之手,而上面叙述的这个类似于说书先生口中故事的事,却又的的确确发生在沈无良身上。
沈无良夫妇二人离开了苏州之后便去了吕氏的老家绍兴,在那里用着沈无言与月儿二人给的两千两银子又起了家,开了一间不算大的酒楼。
虽说很难在赶得上当时在苏州时的红火,但丰衣足食却不成问题,然而吕氏却明显不满这些,一来日子与以前相比水平下降了许多,二来沈无良待他也逐渐冷淡。
对于沈无良来说,在苏州的失利,甚至被自己的弟弟打败,那个被视为只会读书的白痴,竟然将家业经营的如此红火,实在让他很难静心去经营酒楼。
于是一边是自己的苦恼,另外一边是吕氏整日的谩骂,于是在经过以为姓周的朋友介绍之下,出入了几次赌坊。
沈家当年家教便颇为严格,虽说后来由于生意问题,关键日益松垮,但对于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正因为如此,沈无良赌了几次便上了瘾,逐渐输多赢少,稍微有些起色的酒楼也日益衰败,吕氏那边更是越来越过头。
直到有一天,吕氏忽然不闹了,而且对沈无良出奇的好起来,一开始沈无良没怎么注意,后来有一次外出赌博,手气不太好就回去的早一些。
本打算悄悄回去,免得惊动到吕氏,在引起争吵。就在他推门的瞬间,便看到吕氏正光着身子与一个男子在自家床上。
愤怒之中,沈无良抄起一把利器,向着吕氏与那奸夫便砍去。混乱之中,沈无良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后脑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就此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之际,却看到吕氏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把切菜的刀。
于是沈无良杀人的罪状坐实了,他自己也供认不讳,定在来年秋后处斩。
沈无言将信装进衣袖中,疑惑的看向王天好奇道:“首先……那位姓周的朋友是何人,另外奸夫又是何人,最后……很关键的一点,为何睡房之中会有菜刀。”
王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沈无言知道王天很少会笑,他若是笑了,那表示他定然有让他很开心的事。
“睡房之中为何会有菜刀,其实的确是个很大的疑点,不知道那昏官是如何查的案子……事后我找到那刀,发现根本就不是酒楼的。”
略一停顿,他继续道:“在探访大少爷之际,他也说过那天总觉得头昏沉沉的,我感觉是他被人下了一种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只是由于时间久远,便无从查起。”
沈无言微愣,接着忙道:“你说……你找到了那把凶器,你是怎么找到的,那可是凶器。”
按道理来说,这种人命官司,杀人凶器是无比要好好保存,无论是将案子报到刑部,还是留着将案子坐实,都有极大用处,然而在王天口中却是那般的随便想看就看。
王天苦笑道:“若是平日里,想要找到这些卷宗,其实也要费些力气,这几年衙门的捕快功力也见长……不过这一次都没用上。”
一边的月儿看着王天脸上玩味之意,好奇道:“那你用的是什么方法?都杀光了……好可怕。”
王天平日里本就十分严肃,难得卖起关子,此时被月儿开起玩笑,顿时又板起脸,严肃道:“学习武艺是为了保家卫国,岂能随意杀人,少爷说过……”
“行了。”沈无言瞥了一眼王天,心道自己说的那些话,竟然全让他记住了,而且还奉为为人处世之道,果然一个老师会影响一个学生的世界观。
王天这才继续道:“原本是去找大少爷的,后来就找到了县衙,我与那县令说要来找大少爷,县令不知怎的就知道我是二少爷你派过去的,顿时大摆筵席……。”
说到这,王天脸色微红:“虽说少爷平日里说吃人嘴短,但那天实在太饿……所以就吃了一些。那县令实在太客气,竟然说如果二少爷你愿意,沈无良完全可以无罪释放。”
“你……你拒绝了。”沈无言望向一脸正义的王天,苦笑道:“有骨气,我大明士子本就如此有骨气,王天从未愧对先贤。”
虽说有打趣的意味,但沈无言却是如此想的,如今沈无良那边有明显的被人算计的嫌疑,走正规渠道怕是很难将他救出来,但若是用自己的名声去救,也不太合适。
这般思量之际,沈无言忽然想到另外一个人,他略一沉吟,将茶楼内的几人简单安排一番,又多交代了刘福一些浙江那边的情况,这才走出茶楼。
邵芳仿佛永远都在喝着一壶清茶,沈无言熟练的为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望着一脸泰然的邵芳,好奇道:“一万两银子都给你了,你还喝这种茶?”
邵芳淡淡一笑道:“若是为了提高身价,而去喝哪种茶……的确是不应该,另外我不觉得这茶哪里不好。”
沈无言摇头道:“我的意思是,邵大侠莫非是劫富济贫的侠客?”
邵芳又笑了,他道:“若真是侠客就该荡尽奸人,还这政治清明,太平盛世。”
一怔,沈无言一口将茶饮尽。
“都说读书人最会享受这饮茶的一道,却不料大才子沈先生喝起茶来还不如我这个粗人。”
沈无言面露苦色:“若是喝茶还要讲求如此多的规矩,那份自然却又没有了,总被道学先生束缚……岂是茶之道?”
“你来所为何事,明天就要离开了,还是回去交待一些事为好。”邵芳道。
沈无言轻叹道:“刚才才知道,我的大哥沈无良在绍兴错手杀了自己的妻子……算是犯了人命官司,所以来请邵大侠帮帮忙。”
“这事你都能半,凭你如今在江浙文坛的影响力,再加上与徐知府乃至于胡总督那边的关系,想要救一名死囚,岂非小事一桩。”
沈无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叹息道:“明天之后便看不到苏州的夜了。”
“苏州其实挺大的,就算明天一早赶路,在晚上也还在苏州境内,先生若想看苏州的夜,随时都可以。”
如此洒脱,却又足智多谋,且来历非凡的邵芳,便是如此严肃一个人。
他略一挺顿,却看到转身便要离去的沈无言,又道:“……既然是你的大哥,便托人救他一命。你也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大明律法如何维护。”
“若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大明律的确是很管用的。”
“我不管别人如何去想,既然我身在大明,便要维护大明的一切,戚将军在外戍边打倭寇是维护大明王朝,而我邵芳屡施奸计,也是为了大明,先生莫要以为在下就是小人。”
沈无言忽然回头认真的看向邵芳,坚定的点头:“虽说如今还不知道先生所谓何事,但尽可放心,京城一行定然尽力而为。”
沉默片刻之后,沈无言继续道:“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杀人那件事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他被人算计的,若是以后查出此案有问题,由我来负责。”
第65章 此去京城当个教习()
清晨,十泉街上。
苏州初冬的天气虽说不至于太冷,但随着冷风一吹,还是让人冻的不太舒服。
沈无言将月儿眼角泪水擦了擦,然后望向远处来相送的友人若顾青山等人一抱拳道:“无非就是去京城玩一段时间,不久就会回来。”
一边的月儿抹了抹眼泪,苦道:“听说京城那边处处都是险恶,少爷可要早些回家,另外……为什么不带上王天,他武功高强……。”
“你们这边更需要他。”沈无言原本打算带上王天的,只是后来得知沈无良那事之后,便感觉到有人在针对自己。
如今自己要去京城,虽说有徐尚珍那边能照应着,但也未必有效,所以将王天留下来是最好的,一来去京城也能安心一些,二来王天跟着自己,或许并不方便。
即便他真的是汉人,而且现在汉话说的还不错,也会写汉语,但还是有诸多倭人的习惯,在京城一旦被人看出端倪,自己也保不了他。
倭寇在大明境内纵横十多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官员无不对其痛恨无比,无论王天他是不是坏人,只要他有倭人的嫌疑,那么在世人看来,他就该死。
民族大义之上,理智便很难在维持,此事古难全。
想到这里,沈无言走到王天身边,小声道:“尽量还是少动手,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
王天之前能跟着沈无言从秦二那过来,完全是因为感激,后来跟着沈无言经历这些事之后,转而尊敬,直到现在已然是成为崇敬。
沈无言的话对于王天来说,都是真理,是今后行事的准则。
此时沈无言这般说,他立刻点头答应道:“全凭少爷安排。”
“另外,凡事多听听月儿的……”
虽说只是简单的几句交代,但内在的意义却并不简单。王天虽说功夫了得,但实质上很多时候都比较盲目,尚且缺少一些胆大心细。
如今交代他多听月儿的,便可弥补这一问题。
只是让沈无言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这个小小的嘱咐,让醒八客茶楼,躲避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密谋之后的巨大灾难。
与王天交代完后,沈无言忽然看到在一边沉默许久的顾青山。
书院从入冬之后便停课了,顾青山有时候也会过来这边坐坐,但沈无言一直都比较忙,所以难得闲聊几句,倒是碰到过几次徐文长。
自从福建那边起了战事,徐文长也过来的次数也比较少了,今天也没能过来。
此时见到顾青山,沈无言忙走过去,微笑道:“青山兄莫非还在研究戚将军的那本《纪效新书》?此书未来定然会有大作用。”
《纪效新书》是在戚继光按照自己这七八年来打倭寇著成的一部兵法书籍。此书沈无言仔细精读过,其中见地颇有建树,很多战争所用的战略战术在未来几百年的战争中都有大用。
由于沈无言极其推崇此书,所以顾青山这种深谙圣贤之道的儒生,竟然也精研起用兵之道,其中也有些许独到见地。
此时提到此书,顾青山却依旧沉默,片刻之后才无奈道:“早上起了个大早,却听说刘掌柜离开得月楼了……这几年都是得月楼请人离开,从未见过有人主动离开。”
沈无言一愣,忙一笑掩饰心中那份尴尬,道:“这事……那是你们得月楼的事,听说青山兄素来敬仰大文豪王世贞,此去若有机会,帮你讨要一张签名。”
“签名?”听到大才子王世贞,顾青山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叹息道:“签名倒是不必,若是能带个话……便更好了。”
沈无言不由暗叹,王世贞那可是如今文坛巨匠,在当世的影响力可谓极其深远,如今之所以盛行盛唐诗风,也多是源于他。
“签名却是比带话……要简单一些,只是要带什么话?”
顾青山沉吟片刻,叹息道:“也是许久之前的一件事了,当年杨继盛弹劾严嵩之后落难,王世贞本打算连请我江浙文人一起痛书严相,只是觉得此举多有不妥,所以并未参与……只怕他也将我当成那大奸大恶之辈。”
关于王世贞,沈无言其实也多有敬佩,但更多的是同情。
这般大明文豪,只是因为在杨继盛死后为其收尸,且大哭了几声,便被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