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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确还早,沈无言之所以会起来如此早,一来是早就习惯,二来是因为还不太熟悉附近,早起去跑步,也算熟悉了一番周围。
“有什么事?”高先生冷声道:“拿着国家的俸禄自然是要干活,去国子监,想着你初到京城,所以便前来接你过去。”
“想来国子监中的教授们少有能与祭酒大人走如此进的。”昨日沈无言便知道此人乃是国子监祭酒高拱,如今也兼任着裕王府讲官。
“先去国子监看看,然后在去裕王府给皇子补习,另外还有一部分来京的监生需要考察,这些都是事,岂能闲着。”
沈无言不由叹息一声,若高先生这般年纪的人,每日如此操劳,简直不可思议,不由喃喃道:“祭酒大人竟然是个工作狂……。”
“工作狂?”高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言语上已然稍有缓和,他道:“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要做好这些事。”
说罢,他拂袖出门而去,当真是干净利落,完全不像是一名儒生,倒像是整日带兵打仗的将军一般,雷厉风行。
沈无言其实打算跑步回来吃了早饭,在由王世贞的带领之前,去国子监报道,然后去当所谓的国子监教授兼国子监典籍的差事。
却不料刚回来便撞见亲自过来的高先生,这位最顶头,整个国子监最多的官。
简单留书一封,沈无言忙乘着马车而去。
此时天还未亮,但路上依然有着熙熙攘攘的人,北方的天气太冷,这点也多是换碳火盆的,或者是做小生意的。
一眼望去,虽说没有苏州那般繁华,但又多了几分壮丽与严谨,作为大明王朝的中心,当今陛下所居的皇城,京城的确非其他地方能比的。
“其实国子监教授的工作很简单,最开始听说你诗文传奇写的不错,也大有名气,就打算让你教经史,后来邵芳又说你对火器研究的也不错,又想安排你去神机营。……殿下还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照旧入的国子监,不过安排的是数科。”
所谓数科相当于数学,大抵就是一些算数方面的知识,说起来也自蒙元之后数科便逐渐衰落,直到大明建国之后才逐渐抓起,但已然残破不堪。
如今的数科仅限于简单的计算,说起来国子监开这门课也都是闲课,对于大多数深谙圣贤书的文人来说,这些都是奇巧淫技。
“……其实也打算让你教经史的,只是读你的文章似乎有离经叛道之嫌,而且昨日与你交谈,怕也并不仰慕圣贤,所以数科倒也是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
总之都是有理的,沈无言也不辩解,无论数科还是经史,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教书这行当在国子监与在山野书院都差不多。
只是沈无言显然还是太低估国子监的这群学生,能成为国子监监生的,都是来自各地极富名气之辈,这些人在国子监读几年书便能入朝为官,未来会有什么成就,的确很难说。
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前,即便身为祭酒的高拱,依旧没有坏了这规矩,按他的话来说,既然是来教育人的,便要以身作则。
按照流程本是要去报道的,但既然跟着祭酒大人而来,沈无言也就无需在去多费这个心思。
根据安排,沈无言第一堂课安排在甲舍之后,便匆匆备好课,便走进学堂。
教书无论在何时教何人,都是一个道理。
甲舍中有文生有武生,有十七八岁的青年,也有四五十岁的老人,总之各式各样,就连沈无言一时也未能反映过来。
“在下沈无言,诸位无须记住这名字,但请记住我教的是数科。”
若是按照寻常教授来教课,定然一番长篇大论,然后隆重介绍自己,又要解说一番数科对于前朝乃至汉唐有何等影响,而又对大明未来有什么好处,总之要花去半天时间。
原本平日里学习礼乐诗书已然很累,此刻倒也乐的清闲,却不料这位新来的先生一句话完毕之后便开始教课。
“……”
内容大多都是一些基础型的知识,但对于这些整日四书五经灌输的文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倒是一部分信奉心学的学生,对于格物上有些见地的几名监生,经过沈无言的讲解之后,很快便能掌握这些。
“……而所谓的积分微分,其实都是些不太好学的知识,未来可能会考试,而考试会挂科,挂科的话可以重修,总之重修不过就一直重修。”
沈无言正在台上讲着一部分规则,台下一名来自江西的监生不由苦叹道:“这位沈先生何必如此重视数科,本就是一门闲科……”
“岳岚你懂什么,我父亲告诉我数科对于火器的研制用处颇大,而且在作战方面,数科上的计算也极其有用。”坐在岳岚对面的一位对沈无言极其推崇的监生忙道。
其实岳岚颇为向往神机营,毕竟火器的威力还是极其惊人,远在东南的抗倭战场上,火器也发挥出不小的作用,只是身为儒生,也只能远观,此时听对方提起,也不由兴奋不已。
“光远以后若是有机会入朝为官,可会考虑研制火器?”
徐光远乃是松江华亭人,这些年在当地也算有些名气,来国子监已然有一段时间,读书也颇为刻苦,但在诸生不喜的数科上,常常自学极多。
而对于今天这位数科先生,徐光远逐渐有一定的了解。沈先生不仅与寻常那些数科先生不同,而且教学的内容上也颇为新颖。
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于,沈先生极为注重实践,每每有算术,都用极其现实的实践,其中蕴含题目来回答。
比如蓄水池小王一边蓄水一边放水,已知放水速度以及蓄水速度……求什么时候水能放满……
这些题目打眼一看不知所云,但若是仔细去研读,却又能感觉到与实际操作联系颇多,一堂课下来,体会也极多。
国子监的第一堂数科课很快便上完,简单的讲解数科的一些基础,在加上自己的诸多见地,虽说没有按照书本上讲,却也讲清楚了。
上完课便可离开,考虑到家中的王世贞,沈无言本打算先回去,但刚走出国子监便遇到一位老友,二人一见,顿时寒暄不已。
第69章 一文钱难死大文豪()
王少卿在去年来京城之后,入国子监成为贡生,这般说来他还算是沈无言的学生,虽说有些尴尬,但也不妨碍二人相见时的欢喜。
随意寻了间酒家,喝酒闲谈,二人都渐入微醺。
王少卿将书丢在桌上苦笑道:“其实之前在苏州还不错的,看不到这朝堂的污浊,随意当个先生教教童生,闲来去茶楼喝杯茶与无言文长下棋聊天,却是不错。”
沈无言知晓王少卿的性子便是如此,见不得一丝不合心意,如今朝廷内斗极其严重,权臣当朝,国库又空虚不堪,南北战事相顾不暇。
这样的景象实在让王少卿忧愁不堪,好在如今只是国子监一名学生,人微言轻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乱子,而且他以慎独著称,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不过终究还是有忧虑的,不说却也不等于没有,此番遇到沈无言之后,终于有机会将这些心中不快吐出。
“其实国子监中还好一些,大多数的学生也都以治国平天下为任,只是若无言这般重实践的又太少,仅仅只是空头许诺罢了。”
沈无言此时也微有醉意,不过却也不是因为愁苦,而是这北方的酒实在有些烈,以至于并没有喝太多,竟然就醉了。
“少卿先生何须如此多的忧愁,我看那位高先生便是不出世的人才,他在裕王府做讲官,未来定然会有出头之日,朝廷总会好起来。”
沈无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外,忽见一队极其隆重的车驾从门前经过,周围百姓纷纷躲避,稍有不避着,便会被一旁侍卫长鞭伺候。
“……那便是当朝严相的车驾,他也住在西苑附近,而且修的堪比陛下寝宫,然而又有谁敢言明?沈炼说了沈炼死,杨继盛说了也死了,王世贞只是为杨继盛收尸……”
就在王少卿借着醉意愤言之际,却没发现坐在一旁几张桌子上才端上菜的客人,已然悄然离去,而离去时的目光皆都慌张无比。
沈无言很快便注意到这问题,忙转言道:“如今书院都交给顾青山来打理,他才华也不错,你尽可放心便是。”
王少卿点了点头,微叹道:“青山以前也是我学生,他若是去科举定然也会有不错的成绩,只是他为人闲散……倒也不能以科举来断定人才。”
大抵是想到徐文长,王少卿忽然改口,又苦道:“文长还是有些激进,否则也不会屡次不重。”
说到徐文长,沈无言不由笑道:“以文长的才学,从来不下于那些状元之才,只是他终究不适合在朝廷做官,或者幕僚便是他最好的出路。”
王少卿沉吟片刻,只得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他晓通军士,且不屑于诗词书画……终究还是没有堕其才,如今东南战事他尽可展现才华,而诗词书画在文坛中的地位一时之间也鲜有人能撼动。”
这边谈天之际,天色已然不早,看着王少卿上了马车离去之后,沈无言才向着长安街而去。
而此时在长安街上的一间包子铺,王世贞正一边吃着包子,一边与那位包子铺的老板理论。
“区区一文钱,我说回去取来给你你不愿意,我说等我朋友来给你你也不愿意,那我给你写一幅字,这样如何?”
包子铺的老板冷冷一笑,不屑道:“你还会写字……我们这都是小买卖,就赚你这一文钱,你写一幅字我便少赚一文钱。”
“你这无知之辈,我王世贞的字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如此不屑……一文钱一幅字,当真是便宜你了。”听闻对方不愿意,甚至觉得自己的一幅字连一文钱都不如,王世贞愤怒无比。
包子铺老板一边包着包子,一边轻笑道:“长安街上文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人都说他的字价值千金,在我这铺子白吃白喝,我还做什么生意。”
王世贞一怔,顿时更加恼怒:“你说什么白吃白喝,就一文钱……而且我与那些文人能一样?”
“……”
包子铺老板不在说话,却也不打算让王世贞就这般离开,手中依旧还在熟练的包着包子,上笼屉,随着一股白烟飘起,为客人装上包子。
往来的客人不时的看一眼站在包子铺一旁的王世贞,然后拿着装好的包子匆匆离去,对于这当世文豪没有丝毫感觉。
大抵还是没有人认出眼前这落魄的青年,便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大才子王世贞吧,总之此时的王世贞却是觉得有些委屈。
“只是一文钱……先生何必如此纠结,在给你装上几个包子,先回去吧。”
许是也不忍深冬的天气吹在这单薄文弱书生身上,雪已然将王世贞的头发染白,却也有几分程门立雪的感觉,然而心中的凄凉是没有人能知道的。
王世贞没有回答包子铺老板的话,而是望着过眼路人轻叹,几年前跪在上朝的路上也是这样,自己与弟弟为百官叩头,却无人理会。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那便是刚才从附近光鲜而去的严相,只是凭着如今自己的能力,又能做些什么?
“我若是武士,也能学那荆轲要离,只是手中这烂笔头又有何用?”王世贞轻喃一声。
“烂笔头能写文章,王兄大可将心中不快尽数书写下来。”
就在王世贞准备离开之际,忽然听到这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转身看向面对自己微笑的沈无言,忙道:“给这位掌柜一百两银子,回去便给你。”
沈无言应了他的要求,将一百两银子递给包子铺的老板,轻声道:“我若是你就要了他一幅字,可比这一百两值钱。”
那包子铺老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这一百两银票是什么情况,待反应过来之际,那两位书生已然消失在那昏暗的街头。
雪还在下,落在二人肩头,沈无言觉得有些冷,看着眼前比自己单薄许多的王世贞不由笑道:“谁能想到堂堂王世贞,也会被一文钱为难。”
听沈无言调侃,王世贞也不在意,只是面上依旧还是愁眉不展,他苦笑道:“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看到你留的书,便想着出去转转,却没带钱……。”
稍一顿,他继续道:“无言说是去国子监就职……怎会有如此机遇。”
“千里做官只为钱呀。”沈无言淡笑道:“不过也是经祭酒大人安排的,教的数科,也是闲差。”
提及祭酒大人,王世贞沉默了,一直到快要进门之后,他才道:“高拱这人一心为权,虽说也是个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