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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身处翰林院,并非寻常之地,所以沈无言并未待太久便匆匆离去,之后路过国子监又在门口站了一阵,看到徐光远之后,简单交待了些事之后便又离开。
从山东回来之后沈无言便一直在忙着,至今也未有闲暇时分,直到今日才总算清闲一些,所以他打算近些天约见一名重要的人物。
此人任首辅二十余年来,做过很多惊人的事,随着夏言、杨继盛、沈炼这些人的死,他的争议也一天一天高涨。
在这争论不休之中,似乎已然忘却他已经是一名八十二岁的老人,早已对这权谋的斗争产生厌倦,而陛下那里带给的信号却告诉他,若是不继续下去,或许就会死。
已然八十多了,死又有何无法堪破?只是死了一个严嵩,便等于死了一股势力,在这股漩涡之下,将会有不知多少人会死去。
当然严党的存亡与沈无言没有什么关系,而与严党对立的那股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些势力又怎么想,未来准备如何去做,也都是题外话。
沈无言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无非是游离在这些权贵之间的一只小鱼,严世蕃怕自己被那些势力拉走,而那些势力也想拉拢自己。
说起来还算安全,含烟楼那夜之后,严世蕃已然不敢那般轻易对自己出手,只是没想到的是偶然闲来一笔的作品,却得到陛下如此赏识,而今竟然视若好友。
于是那些势力愈发迫切的想拉拢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自己是不能依附任何势力的,因为首先皇帝不会喜欢,另外自己也不喜欢。
对于沈无言来说,沈无良既然敢对自己不利,那么就让他沦为自己的手下,王贞明想夺走自己的利益,那便让他滚蛋,即便他是好人。
如今周严有其他想法,严世蕃想要自己死,那么自己活下来了,他们就必须死。
明媚的夏日京城说不出的感觉,此时虽是天色已晚,但街市依旧繁华无夜,丝毫感觉不到有回家的意味。
家里有月儿,沈无言也不怎么担心,而约见严嵩必然要经过严世蕃之手,而如今想要见严世蕃,却也不容易,至少要先找到鄢懋卿。
岳云酒楼二楼雅间之内,鄢懋卿已然等了许久,从下午接到沈无言递来的书信之后,便一直等在这里,即便他并不喜欢那人,因为他觉得对方实在有些可怕。
准确的来说,第一次遇见沈无言,就被王崇古狠狠的打了一顿。第二次,对方用刀子架在脖子上,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以后每一次都没什么好事,直到含烟楼一夜之后,沈无言名动京城,也因此陛下对自己的信任逐渐减少,也算是打击最大的一次。
此番接到对方书信,本不打算过来,只是对方在书信之中提到宫中宫女一事,便不得不去听听对方说些什么,顺便也能探探对方的口风。
天以将夜,茶以换了又换,直到看到那位风尘仆仆而来的书生时,之前的一切思虑应对之策,一瞬间全部无法想起,脑中尽是一片混乱。
“沈……沈先生。”
沈无言将鄢懋卿请在坐上,淡笑道:“去了一趟宫里,和陛下多聊了一阵,所以耽搁了些时间,鄢大人还请不要怪罪。”
“你去过宫里?”鄢懋卿脸色微变,陛下专于修仙多年,能见到陛下的人并不多,而如今沈无言这样一介平民,却得到了陛下召见。
不过转念一想,当时那首我劝天公重抖擞在官场中引起了那场不小的风波,不少翰林六部官员都在寻找这诗文的原作,陛下还因此开了一次朝会,自然十分重视。
“不知道沈先生去宫里有什么事?”
鄢懋卿现在很怕,他怕沈无言得到皇帝青睐之后,便会私底下告状,而自己也没有严世蕃那般的背景权势,一旦上面怪罪下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说起来自己也并不干净,沈无言只要能在皇帝耳朵边随便说上几乎话,自己的那些事都很难包的住,这条小命也就丢了。
也便是如此,也未多想便问了这句话,只是问完之后,他便后悔了。
果然,沈无言神色微变,冷道:“莫非在下与陛下说了哪些话还要告诉鄢大人,这样就有些过了吧。”
眼看着鄢懋卿脸色一红,沈无言转而笑道:“不过鄢大人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聊了些家长里短,另外便是一些道家学说上的见解。”
沈无言虽然是这般说的,鄢懋卿却也并非全信,不过也逐渐缓和,点头道:“之前的确有些事……有些对不起先生,在下就给先生赔罪了。”
沈无言忙摇头道:“鄢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鄢懋卿一怔,暗想着若是能将沈无言拉入严家势力,那么自己便是大功一件,而且这样一来也等于将另外那些人当头一棒。
“先生这句话……却不知是何意?”
沈无言夹着菜,喝着小酒,淡淡道:“我想和严大人见一面……是严首辅。”
似乎并没有料到沈无言会突然说这句话,简直比沈无言刚才说见过皇帝还要惊讶,所有手上一抖,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干咳一声,忙捡起筷子掩饰尴尬,然后道:“先生想要见阁老……这事……这事我需要去问问严大人。”
严大人便是严世蕃,而今严世蕃丁忧在家,近些天也收敛了不少,也只有鄢懋卿能见到他,所以鄢懋卿很快就明白沈无言为何会找自己。
……
严府。
那位年过八十的老人侧躺在摇椅上显得有些凄凉,只是站在一旁的严世蕃却很清楚,自己这位老爹具有多么强大的震慑力。
苍老的声音从喉咙之中发出,略带一些无奈:“去年太湖水患的事,陛下已然差人去差了,宫里的那位宫女小翠……这些我都能给你压下来,只是你不能再出事了。”
站在一旁的严世蕃连连点头道:“全听父亲安排。”
严嵩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也随之颤抖,他轻笑道:“一直以来都忽视了徐阶,以为他已然变的忠诚……可是没想到……本性难移呀。”
“徐阶?”严世蕃神色微变,忙问道:“徐阶还算听话,没发觉有什么动静。”
严嵩冷冷一笑,不屑道:“你是聪明,会揣摩圣意,可是于官场上的事,却一点也不懂……徐阶现在已然不在控制之下了。”
房间之中再次陷入寂静,直到严世蕃重新续了油灯之后,严嵩才又继续道:“那位沈无言……能留则留,不留就找机会杀掉……八十二了,实在是艰难。”
第97章 父与子()
夜很静,严嵩微闭双眼,眉头紧锁,或许是为了即将来临的那场风暴,又或着是真的累了。
“你母亲去世,朝廷准你丁忧在家。……我年事已高,青词也写不动了,还要依靠你的。这些天关你在家你定然是有怨言的,只是你可知道陛下多么看重沈无言。”
听着父亲的话语,严世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心道即便是那位强势的夏言不也死在自己手中,如今朝臣哪个敢与严家对抗,区区沈无言又何足挂齿。
“他无非就是写了首青词,而父亲您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岂是他能相提并论?”
严嵩睁开双眼,闪过一丝失望,苦涩道:“夏言也是写青词,你父亲我甚至徐阶……我们都是写青词的,你觉得不妥吗?这就能说明我们没有能力?”
严世蕃何等聪明,自然听出父亲的奴意,忙上前笑道:“孩儿知错了,父亲何须动怒……沈无言那边无需担心,如今我看还是盯紧了裕王与徐阶便可。”
“裕王暂时倒是不怕,有景王那边扯着。……至于徐阶,找机会去他府上亲自拜访。倒是陛下那边,你觉得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便会有用?他只是觉得我听他的话,一旦不听话,那就不好办了。”
虽说是在自己家里的谈话,但严世蕃听了这句话依旧吓出一身冷汗,自己的父亲从未说过这般的话,今天这些话明显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恍然许久之后,严世蕃才恭敬道:“多谢父亲教诲……对了,胡宗宪近些天便会来京,父亲怎么打算?”
“汝贞要来了?”严嵩忽然从躺椅上坐起,面上表情虽未变化,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欣喜:“自打他去了东南,便与他少见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来府上。”
“父亲知晓他不是为了来看您?”严世蕃好奇道。
严嵩淡笑道:“自然不会是为了专门看我,如今他已然是大明的封疆大吏,如今自然是为了浙直的事,岂能为了我。”
一边说着,严嵩缓缓起身,在严世蕃的搀扶之下走到书架前,从里面取出一本书,取出期内数封书信,笑道:“这些是他去东南后写给我的信,的确是可造之才,心系大明百姓。”
“所谓心系百姓,恐怕也只是为了捞钱,在这些年在浙直怕是没少赚银子。”身为严嵩的儿子,却从未得到过这般赞赏,胡宗宪一个外人却被这般看重,心中自然不快。
他低声念叨着:“赵文华还在之时,每年都能收到胡宗宪送去的几万两银子,却不给严府送来一两银子,反而每年父亲给他送银子过去。”
原本正面带微笑的严嵩,脸色忽然暗淡下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位独眼的儿子,对方的才能的确在大明屈指可数,这些年也为自己做了很多事。
若非是他,怕自己也到不了今天,然而他却缺乏几分内敛,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你若是懂汝贞便知道,他收的那些银子全部用在东南战事上了,至于给文华送银子,也实在是无奈……你可知为父为何会给他银子,因为他连会徽州老家的银子还要问戚继光借。”
听着严嵩的话语,严世蕃依旧一脸不屑,只是碍于父亲的威严,也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心中却依旧对胡宗宪半点也看不上。
“汝贞此次来京城,怕是为了去年水患之事。……这件事你定然很熟悉,改稻为桑却是个长远发展策略,然而那般做是否有些过份。”
严世蕃神色怔了怔,他忽然发现即便眼前这位老人年事已高,但依旧是那般的不可测,自恃将在东南的事做的天衣无缝,但依旧还是被对方洞察一清。
“赵贞吉如今便在苏州任巡抚,别以为汝贞念旧情保了你,便就万事大吉……赵贞吉是徐阶的人,这事一旦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住你。”
“父亲……”严世蕃长舒一口气,冷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只要胡宗宪报了天灾,赵贞吉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放屁。”严嵩大喝道:“你以为赵贞吉是为了弹劾掉你又或者是你的那些手下,他为的是整个严家以及之下的千丝万缕。”
入夜的风儿吹进房间,隔墙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还未等说话,便被严嵩接过道:“懋卿有事便进来吧,也不是外人。”
鄢懋卿应了一声,走近房间看着面色惨白的严世蕃,又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严嵩,不由的将头沉沉的底下,一言不发。
“即便太湖的事还有宫女的事你都参与了,也算不上什么大过错,无非都是庆儿鼓动的,无需自责,有什么事便说吧。”
所谓庆儿便是严世蕃的小名,鄢懋卿自然很熟悉,而且还很清楚那本著名的《金瓶梅》中的西门大官人的来源,便是这里。
沉吟片刻之后,鄢懋卿才道:“傍晚的时候我去见了一次沈无言,他说想见见阁老您……对了,他说他才从陛下那里过来。”
“他去过陛下那里?”严世蕃瞳孔微缩,忽然意识到此人的厉害之处,显然非同一般。
严嵩却保持着镇定,淡淡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有没有提到?”
鄢懋卿摇头道:“他只是说了太湖与毒玉露的事,不过这两件事显然是为了敲打我……旁的倒是没有提到,不过想来是有依附的意思。”
“沈无言不可能依附我们。”严嵩轻叹一声,无奈道:“你们将他关进了诏狱,封了他一手经营的铺子,又逼死了那位苏姑娘……也算是逼着他和我们作对。”
“倒是没发现他有作对的迹象,月前他去了趟山东,便寻了一名善于扶乩的道士,想来是为了献给陛下讨喜,却没想到被我劫走了,转而送进宫中”
说到这里,鄢懋卿不由露出一丝得意,接着道:“后来他又去了趟裕王那边,高拱也去找过他……听说裕王的李侧妃有了身孕,想要沈无言过去当先生,不过这也要许多年后了。”
“无知。”严嵩听着鄢懋卿的话语,刚平和一些的脸上,顿时又黯然下来,他一阵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