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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含笑道:“王富贵跟着我,不过要改口称老爷。”
“是,老爷。”王富贵忙乖巧的道。
胡万里点了点头,才接着道:“你们现在年纪太小,不能dú lì办差,暂时先安心读书练字,随后再分派差事,先散了。”
一听这话,几个小厮不由大为失望,忙躬身道:“是,少爷。”
待的众人散开,胡万里才对王富贵道:“先带我去后院。”
整个县衙就是一个四方规整,四周以高墙圈起来的完全封闭的大院,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各房书吏、衙役的办公与居所尽皆在县衙之内,知县居住在内衙,其余人等尽皆居住在外衙,宅门之外皆属外衙,整个县衙的情形与后世的zhèng fǔ大院颇有几分相似。
县衙东则一处dú lì的小院内,县丞张明贤悠然自得的在自己的左衙厅堂喝着茶,今儿虽说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并不觉沮丧,新县尊胡万里若是不按规矩来,他还有些忌惮,既然是遵循官场规矩,那他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好好陪他玩一场。
正自在心里盘算,一随从在门口轻声禀报道:“老爷,赵主薄来了。”
他来做什么?张明贤没迎了出去,才出厅门,便见赵德友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两人寒暄落座,张明贤便埋怨道:“眼下我可是县尊的眼中钉,水长此时过来做甚?难道不知避嫌?”
“避什的嫌?”赵德友轻笑道:“县尊就带了一个参随,何须顾忌?各房的书吏衙役都在串门。”说着他话头一转,道:“宇中何以如此鲁莽?拜贺之时便公然发难,传扬出去,宇中如何在官场立足?”
“我这是破罐子破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张明贤微微一笑,道:“县丞之位,弃之可惜,留之无味,不自断退路,实难下决心,孤注一掷,或许还有点机会。”
这还真的豁出去了?难怪如此妄为,可惜新县尊不上当,轻松就化解了,微微沉吟,赵德友才道:“新县尊虽然年轻,但临变不惊,处事圆滑老练,不好拿捏,宇中还是及早罢手,否则,到的最后,便是想弃官也由不得您。”
“那倒未必。”张明贤不以为然的道:“你没看出来,咱们这位县尊挺爱惜羽毛的。”
赵德友瞥了他一眼,道:“这还用说,人家是正牌子进士出身,既受张阁老青睐,又为圣上器重,前程远大,能不爱惜羽毛?”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宇中的意思是,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不错。”张明贤沉声道:“龙溪县城与漳州府城同城,这城里除了咱们县衙,还有府衙,县尊既是爱惜羽毛,顾惜官声,凡事就必须遵循官场规矩,有何可惧?”
听的这话,赵德友不由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敢公然挑衅,他就是看准了胡知县爱惜羽毛,不会公然撕破脸面,才敢用此两败俱伤的手段,接下来会是何情形?一个顾惜官声的知县和一个彻底豁出去的县丞争锋,谁的赢面更大?
想到这里,赵德友不由暗暗叫苦,谁赢现在不重要,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知县和县丞相争,他这个主薄夹在中间可就难做了。
见他沉吟不语,张明贤自然清楚他的想法,当下便缓声说道:“县尊没带参随,各房的书吏亦是欣喜不已,这些个地头蛇比咱们更渴望架空县尊,特别是户房、兵房、刑房的司吏、典吏,县衙的局面越乱,对他们越有利,这些个油滑之辈必然会乘机发难的,水长无须顾虑,事不关己便可。”
赵德友微微点了点头,户房、兵房、刑房油水最足,即便是平rì里,一个个亦是挖空心思,想方设法的企图架空县尊,如今张明贤公然发难挑衅县尊,他们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说不定张明贤与三房的司吏、典吏昨rì便已沟通,县衙看来是免不了要乱上一阵了。
此地不可久留,微微沉吟,他便道:“宇中尽管放心,在下做壁上观便是。”说着便起身,拱手一揖,道:“县尊下午还要祭祀衙门里的各路鬼神,在下先行告辞。”
。。。
第85章 刁难()
此rì一早,卯正一刻,七声云板准时响起,睁开眼,胡万里便一骨碌翻身下床,秋蝶亦紧跟着起身招呼丫鬟为他更衣,侍候他梳洗,今儿是上任第一天,内衙上上下下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胡万里张着手,任由几个丫鬟身前身后的忙碌,心里却在琢磨着今rì该做什么?历来新官上任,皆要拜庙拈香、清仓盘库、阅城巡乡、清理监狱、对簿点卯、传考生童、悬牌放告、拜访缙绅、张贴告示等等。
昨rì县丞张明贤的挑衅,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估摸着今儿会继续鼓捣出一些小麻烦来,眼下师爷薛良辅不在,参随也只有一个,该挑个简单点的,按说拜庙拈香最简单,不过却须七rì戒,三rì宿,颇为繁琐,还是阅城巡乡好,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一念头,龙溪附廓府城,检查城垣这种事跟他这个龙溪知县没一毛钱的关系,清厘监狱还是对簿点卯?
待的收拾齐整,用过早点,门房已经打五点,传二梆,通知县衙的官吏准备点卯,随着内衙击点三声,各房的书吏衙役尽皆肃立静声,胡万里官袍齐整的迈出内衙,早堂开始。
升堂之后,皂隶报门,yīn阳报时,同僚揖,首领揖,六房揖,门库参见,胡万里却是一眼就发现主薄赵德友脸sè灰白,当下便开口问道:“赵大人身体不适?”
赵德友忙微微躬身,虚弱的道:“回大人,下官昨晚发热,高热不退,半夜不敢贸然打搅大人,今rì早堂,又系大人头一遭,下官不敢缺了礼数。”
昨rì还生龙活虎的,晚上就高热不退?联想到昨rì张明贤的挑衅,胡万里眉头不由一皱,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可就算明知有猫腻,他又能如何?请个郎中来看,不消说,定然是重病。他可不想落个刻薄同僚的名声,微微沉吟,便道:“可请了郎中?”
“回大人,衙门一开,便着人去请了。”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有病在身,岂能强撑着,先下去歇息。”
“大人仁厚,下官感激不尽。”赵德友躬身一揖,便退了下去。
赵德友刚刚离开,典史王治中便出列躬身一揖,道:“禀大人,属下一早得报,龙溪二十五都珍山保、大深保发生宗族械斗,伤者颇多,属下恳请前去安抚善后。”
哼,这是想让我做光杆司令?胡万里瞥了他一眼,当下便道:“报讯人何在?”
话音一落,堂上衙役当即便扬声道:“传龙溪二十五都都保长上堂。”
这话一句传一句,很快就传到门外,不多时,一个四十余岁满脸沧桑身着士庶巾服的中年人便快步赶到大堂,躬身跪下之后,便磕头道:“草民黄立薄拜见青天大老爷。”
他一开口,胡万里便皱了皱眉头,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在龙溪西南各都也转了一个多月,知道闽南话难懂,有时候邻村的话都不同,别说是百姓,就是一般的都保长不会官话的也大有人在,当下心里便有些后悔,只好装模作样的问道:“珍山保、大深保何时发生的宗族械斗,伤者多少?有无亡者?有无具体数据?”
听的他这话,黄立薄却只是低着头不吭声,满堂官吏尽皆低头暗笑,王治中躬身道:“大人,他从未离过境,听不懂大人的官话。”
真真是鸡同鸭讲,胡万里不由颇为泄气,宗族械斗不是小事,不能不派人去安抚查看,想到这里,他眉头一扬,这什么宗族械斗,估计也是杜撰出来的,若是自己要亲去安抚查看,他们会是何反应?
看着王治中与那都保长一问一答,胡万里心里不由一阵冷笑,这些个小伎俩也敢在他面前玩,若是报假案,这什么都保长就是假的,二十五都他知道,是在正北面,约五六十里远,沿途都是旱路,不可能半夜去将当地的都保长叫来,只须找个不熟悉地方民情的书吏分开盘问二十五都的具体情况,便知真假。
不过,他却不想如此做,如今情形不明,不知这主薄和典史与县丞是联手抗衡还是找借口避出去两不相帮,若是揭穿他的把戏,无异于是逼迫他与县丞联手了。
待的王治中翻译了那都保长的话,胡万里便沉声道:“宗族械斗非同小可,本官应亲自前去查看安抚,以稳定人心。”
听的这话,王治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本就是找个借口下乡,若是胡万里执意要去,对他来说还真是个大麻烦,心里一急,他后背登时就沁出一身汗来,张明贤心里也是大为着急,但他却不敢帮着说话,否则就将王治中害苦了。
王治中也是急中生智,当下便躬身道:“踏勘灾伤实是大人职责所在,不过大人昨rì才上任,公务繁忙,按理今rì该去拜访知府大人,若是因此小事而引起误会未免不美,不如遣属下快马赶去二十五都,若是案情重大,大人再去踏勘安抚,若是事情不大,大人也省却一番跋涉之苦。”
装模作样的沉吟一番,胡万里才道:“如此甚好。”
见他没了下文,典史王治中不由暗自腹诽,躬身道:“还请大人赏下票牌。”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道:“宗族械斗,宜解不宜结,岂能轻给票牌?尔下去应善加安抚,妥善和解,不得妄自拘捕百姓。”
“属下尊命。”王治中忙躬身道,心里却是暗忖以后这rì子怕是不好过,这大老爷可不好糊弄。
待的王治中躬身退下,内外巡风、洒扫、提牢、管库等杂官逐一禀报无事,并依次在公座簿画押以示负责,随后,自吏房起先将一rì行过公文或申或帖或状,依数逐一禀报点对,各房挨次画押用印。
一通忙碌下来,胡万里发现自己与傀儡无异,自然也就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因为这些个书吏衙役人人皆是一口闽语,虽然说的是漳州官话,但那浓重的漳州腔调他十句只能听懂一两句,还是蒙的,这官怎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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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发狠()
一众杂官司吏禀循例禀报点对用印之后,不见胡万里吭声,不由偷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肃然,一个个心里不仅都有些忐忑,各自低头瞧着脚尖,心里揣摩着这位新县尊会是何反应,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张明贤虽然也微微躬着身子,但胡万里的情形他早就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暗自得意,这不过是开胃的冷盘,大菜还在后面呢,就觉的难受了?可千万别沉不住气胡乱发火,那就没意思了。
如今大堂就只剩下县丞张明贤以及一众上不了台面的杂官司吏,张明贤不开口提醒,他们自不好僭越,当下都低着头看脚尖看砖逢,而且看的聚jīng会神,整个大堂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稍稍愣了一会,胡万里才回过神来,扫了众人一眼,便沉声道:“县丞留下,吏房司吏留下,退堂。”说完,他便起身转身出了大堂,张明贤看了吏房司吏陈光生一眼,慢慢跟了出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胡万里的用意。
吏房司吏陈光生心里却是大为不安,胡万里独独将吏房留下来,显然是要以吏房为突破口的,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认怂,各房的司吏典吏书吏必然会大为鄙视,rì后在一众同僚中如何抬的起头来?不仅是他,便是家中子弟亦会跟着不被待见,但若硬扛着,新县尊的怒火会不会转嫁到他头上?
进了二堂,胡万里便吩咐王富贵道:“在门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说完,便自在主位上落座,他心里很清楚,主薄告病,典史下乡,一众杂官司吏刻意用带有浓厚漳州腔调的官话,都是龙溪县衙的官吏给他来的下马威,如今他是一个人单挑龙溪县衙所有的官吏衙役。
张明贤的情况,昨rì他便已经摸清,就是一个不得志的外地县丞而已,毫无背景可言,亦无任何依仗,也就平素跟主薄典史关系较好,跟各房的司吏典吏关系处的也不错,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哪根筋不对路,就这么点本钱也敢跟自个这主印官叫板。
一众杂官和各房书吏不知道是被他买通了,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借机起哄生事?不过,要打破这局面,必须得各个击破,先的将各房书吏分化开来,没了书吏的支持,张明贤一个县丞搅不起什么风浪来。
书吏们在大堂用漳州腔调的官话对答,虽有刁难之嫌,却也说的通,漳州人说漳州腔调的官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能以此发难,只能先从人事上找突破口。
县丞张明贤、吏房司吏陈光生进来后见胡万里端座在主位,丝毫没有谦让客气的样子,两人心里都存了几分小心,忙上前躬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