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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进殿见礼之后,便躬身道:“微臣近几日翻阅《周礼》、《汉志》、《唐六典》诸书,深觉南北郊分祀实乃万世帝王之道,太祖实行合祭,乃是感于京师一时灾异之应,实乃礼缘人情,如今国固邦宁,吏源清明,实应礼复古制,以兴礼乐,这是微臣和翟銮之奏疏。”说着便双手呈上奏折。
赞成南北分祀?嘉靖颇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他指使的赵时春?接过奏折仔细的看了一遍,才含笑道:“论及对礼仪的精研,朝中诸臣无人能及秉用。”说宗,他便吩叫道:“来人, 着将兵部主事赵时春立下住狱拷掠。”
怎的突然又冒出一吓,兵部主事?张璁听的一怔,难道事情又起了变化?不过,眼下既然已经表了态,有什么变化也是枉然,微一沉吟,他又取出胡万里的奏折,双手呈上道:“禀皇上,这是漳州龙溪知县胡万里的禀报整治龙溪驿站和科考建言的奏疏:”
胡万里?嘉靖马上就想起了这事,他也很想看看这个新科进士有无真才实学,当下便接过折子仔细看了起来,胡万里对驿站的整治措施一共就三条。
规定非公务任何官员不得侵扰邮驿,过往驿站的官员只许按国家规定的级别供应食宿,不许越格提出奢侈的要求;除邮驿供应外,任何官员不许擅派普通民户服役;还规定政府官员凡非公务而是到离任或请事假等旅途费用,一律不得由驿站负担,不得动用驿递的交通工具。
微微沉吟,他才问道:“对这份奏疏,秉用是何看法?”
“回皇上,微臣窃以为过于保守。”张璁毫不迟疑的道:“整治驿站弊端的举措毫无新意不说,更有软弱之嫌,科考建言,虽是有理,却不宜实施,难以推广。”
听的张璁如此贬低他的得意门生胡子里的整治措施和建言,嘉靖不由微微笑了笑,张璁这是以此表白他不结党,当下他便笑道:“秉用此言有失公允,胡万里整治驿站的举措虽然平淡无奇,却也都是症结所在,可谓是对症下药。
朕看他是有所顾虑,放不开手脚,秉用给他去信,着他用心探究驿站弊端,加大整改举措的力度,若是拿不准,可先行上疏奏报。”
“微臣遵旨。”张璁忙躬身道。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銮折,略微思忖,才道:“至于他的科考建言,联看还是有很有新意的,有两点很不错,一个是学以致用,倡议增加律法则例和农学这两个科考科目。
科考本就是为国选才,官员到地方任职,不熟律法则例,则只能倚重书吏,不熟识农事,则难以担负劝导农桑之责,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州县官员若是都熟知农事,才能将劝导农桑落到实处。”
“回皇上。”张璁躬身说道:“微臣窃以为增加律法则例科目尚有可能,增加农学无异于异想天开,仅靠读书是无法熟知农事的,须的长期从事农事,士子如何肯去务农?若仅只读过几本农书,到任上胡乱指派,反倒会误了农事,还望皇上明鉴。”
嘉靖微笑着道:“这倒是不可不虑,去信,着胡万里明白回话。”
“微臣遵旨。”张璁躬身道,心里却是暗忖,如此也好,免的那小子以后上疏的时候乱说话。
“这是一条暂且不说。 ”嘉靖接着道:“第二条,胡万里倡议统一官话,在全国统一推行京师官话,这吓,提议甚好,官员之中,口音混杂,特别是南方官员的口音,联听来着实费力,再则,地方官员因回避制度,皆是外地任官,亦是深受口音不通之苦,若能统一官话,实是一大幸事。”
“回皇上。”张璁躬身道:“统一官话,自是利国利民,然如何才能在全国推行京师官话,却是一大难题,胡万里仅有建言,却无实际有效之举措,实属空谈,微臣恳祈皇上下旨严责。”
“秉用这就有失偏颇了。”嘉靖瞥了他一眼,道:“这两条建言,想来是胡万里就任龙溪知县之后有感而发,虽有空谈之嫌,却足以看出此人遇事善于琢磨。”微微沉吟,他才道:“联就不下旨了,秉用给他去信,问他可有妥善解决之法,真若能想出有效推广京师官话之良法,联不吝赏赐。”
“微臣遵旨。”张璁说着,心里却不由一动,嘉靖话里的意思明显对胡万里有回护关爱之意,这个门生若是真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必然会大受嘉靖赏识,日后说不定真会是自巳一大助力,不能让他老是呆在地方,得找机会将他调回京师。
微微沉吟,嘉靖接着道:“吏科给事中夏言,清操自矢,颇有才干,建议罢市舶,厉行海禁,出按皇庄,巡察潞安,奏请分祀,薄有功绩,着其充幕修官,任直经筵日讲,允其凡事直陈。”
张璁听的一怔,任直经筵日讲,直陈之权,这等若是能够随时见到嘉靖,看来,嘉靖这是要大力的扶持夏言了,他也不敢多想,忙躬身道:“微臣遵旨。”
。。。
第105章 缉私钱()
望着背影微微有些佝偻的张璁缓步退出暖阁,嘉靖略微游戏不忍,张璁今年才五十有五,堪称年轻,但他身体却一直不好,甚为显老,眼下推行新政,事务繁多,基本上都压在张璁一人身上,有心增加两个阁臣分劳,张璁的性子却又不好,只能是由着他了。
不过,对于张璁结党,嘉靖却是不得不防,他可不想再出一个杨廷和,他心里也清楚,张璁结党是迫于无奈,要想顺利推行新政,根基浅薄,威望不足的张璁唯有结党一途。
很快,嘉靖的心思便转到了胡万里身上,张璁的眼力还是不差的,他的这个得意门生明显不同于一般官员,不仅处处留心政务,而且善于发现问题,敢于异想天开,只是性格方面有些圆滑,不及张璁的刚明果敢,整治驿站弊端的举措明显的有些避重就轻,得好好雕琢一番才是。
却说张璁出了乾清宫,一路快步赶回文渊阁,心里多少有些怨愤,他在前面拼死拼活的忙着为嘉靖推行新政,嘉靖却在后面扶持新人以制衡他,这事搁在谁身上,也会有所不满。
回到内阁值房,他刚刚坐下,一个中书便在门口躬身禀报道:“禀首辅大人,礼部尚书李大人在外求见。”
张璁知道他是为了南北郊祀之事而来,当下便道:“请他进来。
李时,字宗易,弘治十五年进士,嘉靖即位之后,才由从五品的右谕德升至礼部尚书,朝中有名的礼仪新贵说是新贵但他年纪却已不小,已经五十有九不过,他保养的甚好瞧着比张璁还年轻几岁,只是身形不高,显的有些矮胖。
进的值房李时便躬身一揖,道:“下官见过张相。”
“宗易无须多礼,坐吧。”张璁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俟其落座,他才道:“宗易来的正好,南北郊祀一事,我方才已经上疏赞成分祀,皇上已经下旨,着夏言充直经筵日讲,允五其凡事直陈。”
听的这话,李时不由一愣,抬头看向张璁道:“张相,此风不可长,朝中官员若是人人皆企图以礼仪而邀蒙圣恩以求幸进,必然是人浮于事荒废政务,我大明虽说是以礼立国,以礼治国,但礼仪饥不能食,寒不能衣,朝廷岂能只注重礼仪?”
张璁轻叹了一声,刁道:“我这也是情非得已,皇上早间便遣人传旨,着群臣再行集议南北分祀之事,态度强硬,皇上的秉性,你也不是不知,大礼仪之争,可一而不可再,眼下,只能是退而求其次。”
听的这话,李时心中一凛,嘉靖这态度,摆明是疑心张璁这个首辅,他不由暗暗心惊,张璁当上首辅才多长时间,就开始扶持新贵牵制了,还让不让人做事了?看来,得跟他拉开点距离,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略微顿了一顿,张璁接着便沉声道:“这股歪风确实不能长,皇上咱们惹不起,夏言咱们难道也惹不起,安排人将他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翻出来,事无巨细,但有违制逾矩之事都大力弹劾,让所有官员都看看,以礼仪邀蒙圣恩,以求幸进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一招狠,如今的官员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想走这条捷径,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干净,李时微微笑道:“这法子甚好,绝大部分官员都将畏而却步。”
待的李时告退,张璁便提笔给胡万里写了封信,将嘉靖的旨意都按原话记录”丁嘱了一番之后,将朝中南北郊议的情形也简约的述说了一遍,将信仔细封好之后,他又套上内阁的专用信封,用火漆封了,这才命人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龙溪。
四月初三,百正时分。
四月初的漳州已经比较热了,天黑的也迟,一般要到戌时初天色才会完全黑尽。
龙溪县衙今日有些反常,自下午开始,县衙里的官员书吏衙役都是只进不出,县衙划门除了衙役看守还有四个参随把守,县衙内,也有四个小队衙役走动巡逻,带队的都是县衙的参随,整个县衙一片肃静。
这情形,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都知道今日有大事发生,县衙里所有的官吏衙役都各自呆在家中,暗暗琢磨着知县老爷今儿摆出如此大的阵势准备做什么?因为胡万里有严令,未经相召,不许私自出门,因此一个个尽自心里纳闷,也只得呆在家里胡猜。
酉正一刻,皂、壮、快三班班头便分别接到通知前往大堂候命,林班头、叶班头、沈班头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赶到大堂,却见整吓。大堂空荡荡的,唯有知县胡万里官袍齐整的端坐在公案后的高背太平椅 上。
一见这情形,三人心知这是要安排差事了,忙齐齐上前行礼,“ 小的见过大老爷。”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三班衙役、民壮、弓兵、粮差、白役,总计五百六十四人,你们三人,现在就召集所有人在大堂前集合,将所有人都打散编队,另遍成三队,动作快些,不准喧哗,违令者,杖二十。”
“ 小的遵命。”三人忙躬身道。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三人便齐齐前来回命,胡万里看了三人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沈班头,棒伤可养好了?”
吓的这话,沈班头心里一跳,已是隐隐猜到今日的差事是什么了,当下便略带兴奋的朗声道:‘…回大老爷,早就无碍了。”
胡万里点了点头,才看向叶班头,道:“叶班头与铸私钱的郭子参二管家有来往?”
听的这话,三人登时就确信胡万里今日这阵势星要一举端掉龙溪县三家铸私钱的大户,林班头、沈班头皆是喜形于色,如此大的举动,可少不了他们的好处,叶班头则赶紧躬身道:“回大老爷,也无多大的交情,大老爷要彻底禁绝龙溪铸私钱,小的不敢有丝毫违拗,必定尽心缉捕,只是…………。”
“说。”胡万里微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无妨。
“是,回老爷。”叶班头沉声道:“龙溪这三家铸私钱的规模较大,不少乡民皆是指靠着铸私钱过日子,若是彻底禁绝,那些小民失了生计,小的怕地方不宁。”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本官不给你们说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本官明确的告诉你们,私钱出海,严重破坏朝廷的钱法,身为知县,本官必须打掉这三家铸私钱的大户,至于善后,本官自然是责无旁贷。”
说完,他便沉声道:“杨庆斌、方德敏、郭子参,这三人你们敢不敢抓?”
林班头躬身一揖,道:“回老爷,只要有票牌在手,小的们谁都敢抓。”
“好!”胡万里沉声道:“三人听令,沈班头带一队人去查抄杨庆斌家,叶班头去方德敏家,林班头去郭子参家。记住,只辑拿主家、管家、账房、铸匠等大小头目,一般工匠无须辑拿,若走了主家,杖四十,本官亲随行刑。”
由亲随行刑?四十棍下来还有没有命在?三人心中一凛,忙齐声应道:“小的遵命。”
林班头却是担忧的问道:“老爷,主家要是不在家,该当如何?反抗又该当如何?”
“放心,每家都有三个捕快盯着,既未见报,便是在家中。”胡万里扫了三人一眼,才道:‘…你们拿着本官的票牌前去拿人,遇到反抗,还要问本官该如何做?”
“ 小的糊涂。”林班头忙躬身道。
“放开手脚。”胡万里沉声道:“打死几个也无妨,别将主家打死就成,来领票牌。”
听的这话,三人不由大为放心,忙依次上前领取票牌。
发完票牌,胡万里便走出大堂,登上月台,扫了一眼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他心里多少有些发怵,这是他第一次对那么多人训话,好在天色已经麻黑,深呼吸了两次,他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