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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坚固的心出现了一裂缝。有时候他心中一跳,会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汉人真能得天下也未可知。”
他现在本着脚踩两只船的想法,拖一天是一天。“元宵节?他愉快的答应下来。
于少杰警惕的提醒:“这是最后的期限。”
“好,”张世策抬手,“回去替我向夫人问好。我还有个疑虑,需夫人替我解决。要我投靠天启,不仅要夫人的承诺,还有郑宗主的保证。”
于少杰答应道:“我回去会转告夫人。”
这次的交谈如前几次一般短暂,在张世策做出最后的决断前,他们能谈及到的东西其实很少。
宁德的汉军与探马赤军不和,董传霄也没有办法。张世策担心满都拉图在暗中监视他,不清楚在这兵营中是否被安排了密探,还是让带于少杰进来的那几个亲兵把他送出去。
蒙古人对汉人的防范非常严密,于少杰多来一次,他便多一次风险。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糊涂了,如同在刀锋上跳舞。但心里的诱惑却让他停不下来。
一个时辰后,从汉军兵营中走出一队斥候,于少杰藏身其中。这队人马出兵营后一路向北,消失在冬日荒芜的森林中。
张世策的答复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于少杰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一顶青色的布帽罩住了他半边脸。出兵营后,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作为使者,他不只是个通话的人,还要及时把有用的信息反馈给于凤聪。他感觉到夫人在策反张世策的这件事上花了许多心思,但还是认为张世策诚意不够。如果这件事情最后弄到不可收拾,他这个右弼卫大统领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斥候骑兵队伍往宁德山区里走了三四十里路,接应于少杰的侍卫藏在那里。
这里是两军交接区,虽然大仗还没打起来,但双方斥候或者巡逻兵在这里相遇后,偷袭杀几个人的事件屡见不鲜。按照张世策的吩咐,斥候队伍送走客人后继续向东北方向巡逻,三日后方才返回兵营。
战马藏在山沟沟里,于少杰拿到战马后立刻马不停蹄疾奔向芜湖城方向。
他必须要回去把警兆带给夫人,在天启军占据绝对优势前,张世策这个人是靠不住的。但如果天启军在战场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还要张世策做什么?
山路崎岖,战马无法全力奔走。背光阴影的地方,冰雪在晚上被冻的结结实实,中午时分融化成湿滑的道路。
往北走二三十里路,他们遇见了几拨天启的巡逻兵。有一队刚刚官兵斥候发生了冲突,队正正在安排给伤员包扎伤口。
于少杰拿出右弼但令牌一路畅通,次日午后到达芜湖城外。
天启军的精锐都在这里,张宽仁虽然对于凤聪说元宵节前不开战,但外围的兵马已经在扩展向金陵和广德方向推进。
与彭怀玉当初进入江南的线路不同,张宽仁把进入江南的首要攻打目标定在金陵。
一队队兵马如细流在城外兵营中流动,风卷起赤色的烈火旗“扑扑”作响。从暮气沉沉的官兵兵营中出来,再在这里感受到这种无坚不摧的朝气蓬勃的力量,于少泽甚至觉得与张世策的谈判没有必要。
这一仗天启军必胜!这里每个人都在这么想。
他把战马交给随从,走进城门,往监军府而去。
于凤聪的住处隔着新设立的大将军府两条街道。大将军府前号令兵进出络绎不绝,于凤聪府门前只有几个身披重甲的亲兵卫,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于少杰亮出令牌,让侍卫往里面通报。等了没多大一会功夫,五大三粗的姑娘梨花从里面走出来,领他走进去。
他一路与梨花说话,打听于凤聪的心情。别小看了夫人身边的侍女,有时候简单几句话便可以消弭一场大祸,于少杰很清楚这个道路。
院子里阳光底下摆着一张靠椅,于凤聪正靠在那里。屋子里阴冷,外面比里面舒服很多。
“夫人,”于少杰行礼侍立在一旁。
于凤聪挥手命梨花出去,沉声问:“怎么样?”
“张世策答应了,”于少杰偷看了一眼于凤聪的脸色,“但是,末将觉得他怀着鬼胎,到时候必然会再拖延。”
“嗯。”于凤聪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于少杰进言道:“我们做了这么多,我担心最后是白费了功夫。”
“当然不是,”于凤聪一双明亮的眼睛转过来,“我们策反张世策,又不是把攻占江南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这几日,湖南的粮草才从水路运过来,沿途还需天完朝廷的水师护送。打仗哪里是冒失就敢出兵的事。”
“哦。”于少杰没敢再问。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于凤聪便说了这么多,说明夫人心里也没底的很。
“你做的很好,”于凤聪夸赞,声音里却掩不住疲惫。
第390章 引而发()
“我老了。”
于凤聪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
无论多么可爱的女人,一旦走入朝斗这扇大门,便如泡在水里的木头,日益腐烂。朝堂就像一个污水沟,里面什么都能装进去。
她已不再年轻,但也不算衰老。嫁给郑晟,让她得到了这个年代女人绝无仅有的自由,但也同时令她明白自由的艰难。
她要天启的未来呕心沥血,还有为于家的存亡勾心斗角。
她发现自己也在变得日益俗不可耐,记得郑晟曾经对她说过,把什么人当做对手,自己就会变成什么人。于家与弥勒教人暗地里斗的你死我活,说明于家与弥勒教人其实没什么差别。
于少杰恭谨的站立,不敢打扰于凤聪的思绪。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于凤聪慵懒的伸了腰,“回去吧,让右弼卫加紧监视江北的动静,张世策那边可以先放一放,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该来的我们就算望穿秋水也无用。”
“遵命!”于少杰告退。
院子里没有旁人,于凤聪抬起腿蹬下皮靴,让洁白的布袜包裹的**晒在太阳底下。
她的小腿弯曲起来,整个人像一只大猫蜷缩在躺椅中,右手轻轻的抚摸向小腹。她已经老了,与嫁给郑晟时比老了许多。
前些年,她吃了许多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已经放弃了,她也许注定不能与郑晟有子嗣。那么她就必须要为郑晟物色姬妾了,与别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
于凤聪只需想想,心理便一阵阵收缩。她爱郑晟,但世情如此,她不得不低头。
“如果我有个儿子,还需去拉拢张世策吗?”她愤愤不平的自言自语。老天爷对她不薄,让她得到了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也许就是代价。
冬日的午后,于凤聪便在院子中躺在阳光中椅子上睡着了。
躲在门口的梨花拿来一床鹅绒被盖在她身上。
军中人都以为夫人令人厌恶,不想于家人把手伸进他们的领地。可从来没有人站在于家的角度想想,广州事变那夜,利刀几乎加上脖子的时刻,令于凤聪不寒而栗。
春节前后,张宽仁在有条不紊的调集兵马粮草,打探军情,为元宵节之后开战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于凤聪深居简出,她知道军中将领多半不喜欢她,除了偶尔召见张宽仁,向他传达些右弼卫打探的军情,几乎从不露面。
令军中将领感到惊讶的便是,宗主郑晟从除夕前出发,走了十几天还没有到达芜湖。
郑晟在江西迟迟不走,接见了许多原弥勒教堂主,让陈友谅心中惴惴不安。
武昌的战事进展不利,答失八都鲁收缩防御,把蒙古人仅存的兵力都集中在城内,天完军短期内无法攻克他们过去的都城。陈友谅顾不了那么多,渡江一直在江西陪着郑晟,生怕他在自己背后使绊子。
日子过的飞快,春节过去,元宵节尚未到来。各方势力都在引而不发,等候别人先动手,然后自己出来摘桃子。
突然,从大都忽然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让郑晟再也按捺不住继续在江西磨蹭。
第391章 世纪(一)()
噩梦般的消息如冬天的北方一般呼啸南下。
这是个噩耗,但不是对所有人的。譬如皇宫里的那位皇帝,他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领兵掌权太久了,对身居高位的皇帝不是好事。为了这个位置,无数父子兄弟都会凶残的厮杀。脱脱帮他摆脱了前任丞相伯颜的控制,但皇帝绝不希望会出现第二个伯颜。
还有,对藏在山里苟延残喘的义军,这不但不是噩耗,还是个了不得的喜讯。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飞腾的战马奔走的还要快,义军奔走相告。卧牛山的山寨里一片欢腾景象,红头巾和赤色的战旗涌动。这场面很容易以为他们已经打败凶恶的鞑子,收复了丢失的地盘。
进山的道路上来了一队兵马,有人挑着担子,有人抬着沉重的竹筐。走在队伍当中,战旗下的是个沉稳的中年人,他眼角下有个铜钱般大小的黑痣,乍一看上去就像多了一只眼睛。他便是韩宋重臣,刘福通的亲信关铎。这支队伍刚刚出山偷袭了一个庄园回来,框子里装的都是战利品。远远的听见山寨里欢腾的声音,士卒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频率。
队伍到达山寨门口,守寨的兵丁正举着兵器欢呼。
四个汉子费力把松木打制成的木门从里面推开,让外面的队伍进去。
关铎迫不及待的安顿好部下,往中军大寨冲去。按照计划,他本还有在外面流荡几个月才回来,一边打秋风,一边牵制官兵,以减轻山寨的压力。但五天前,刘福通传令让他立刻返回山寨。再回来的途中,他遇见了一伙从官兵兵营中逃走的汉军,得知了脱脱被朝廷抓捕问罪的消息。
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后,韩宋的诸将不去少主韩林儿,都兴冲冲的先来拜见太师丞相刘福通。
韩山童战死后,韩宋的的大权都掌控在刘福通一人手。韩宋鼎盛的时候,所有的胜仗几乎都刘福通打得,韩山童主管教务。韩山童战死后,刘福通没有被唾手可得的权力诱惑,拥戴韩山童幼子韩林儿为小明王,如此做法很好的维持了韩宋义军的团结,也是正是如此才很好的维护了韩宋的团结和凝聚力,在鞑子大军凶残的围剿下苦战不败。
“太师!”关铎隔着好几排房子大叫。
刘福通的院子门口乱哄哄的,留在山里的各路义军统领都在这里。
听见关铎的叫声,刘福通挥手让诸位头领让开一条道路。他身材魁梧,长的一张非常典型的北方汉人敦厚的脸型,额头平坦,两边脸圆乎乎的,下巴有些微翘。从面相上看,他这是福人之相,据说早在中原弥勒教举事几年前,就有相士说他面相贵不可言,即使不能称王称帝,也能位极人臣。
关铎走到人群的外围,刘福通听见他的叫声了,摆手让众人散开,让他到近前来,“关铎,你回来了。”神态很是亲昵。
韩宋从本质说是中原义军的联盟,刘福通兼容并包,把所有反鞑子的人聚集到一处。但人多了,自然有各种想法的都有。义军诸位头领都反鞑子,但众人之间免不了有亲疏之分,关铎是刘福通最信任也最看重的将领。
人群如浪花击打在巨石上一般散开,有人被挤到外围。一个左脸颊有道疤痕的汉子用嫉妒的眼神看向关铎,不满的举起手嚷嚷:“关先生,丞相把酒窖里所有的酒都搬出来里了,正在等着你呢。”
“不要吵了。”刘福通含笑抬起双手再往下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关铎走到近期行礼,站在他的右手边,如他的臂膀。
刘福通环视左右,诸将都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们中有许多人只是在凑热闹,他们看出来丞相很兴奋,但并不明白为什么元廷解除了丞相脱脱的职位,让太师这般欣喜若狂。
“今天,我把山寨里所有的酒都拿出来。再留着它们也没用处,鞑子皇帝解除了脱脱的官职,看不上把我们打的惨败的人。”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在山里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有露出过悲观的情绪。留在山里的各位头领,都在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笑声。
“脱脱是个厉害角色,把许多我们的朋友都拉到他们那一边去了。脱脱被问罪后,听说继任者是个对汉人不怎么客气的人,许多人都坐不住了,他们怕蒙古人会追究他们过去的罪行。”刘福通拍着巴掌,“这帮蠢才,现在又想回到我们这边来了,可是老子没东西可是赏赐他们。”
关铎高声道:“丞相的赦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赏赐。”
众人齐声呼应:“对,丞相的赦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赏赐。”
刘福通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