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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神情忧伤。
小鹰极少见到张宽仁露出颓然的模样，好奇的问：“老爷是担心大军出征不能取胜吗？”
“当然不是。”张宽仁默然摇头。他刚才想到彭怀玉在芜湖和苏州打击豪强，给赤贫百姓田地。还有那日府主命中书台不得在江浙行湖广瓜分土地的政策时，彭怀玉表露出来的不满。
如果领军打仗的将军不知道避讳主上的忌惮，还要掺和到民务中去，即使再受宠，迟早会把自己陷入险境中。
465。第465章 南征（）
初冬时分，天启左卫大将军彭怀玉为正，镇北将军秦十一为副，率二十五万大军沿运河南下。
大军在临安集结时，先锋朱鸿深率五千步卒越过钱塘江上游，攻破方元珍军放弃的桐庐县，计划从西边攻破诸暨县包围绍兴。
彭怀玉和秦十一没有急于随前锋行进，中书台组织征集的民夫正在把粮草从运河的木船往临安大营运输。从打探的军报来看，方元珍军在诸暨县城布置了重兵防御，由他的亲弟弟方国瑛亲自驻守。
两人布置好军营中事务后前往杭州城，与计划从东边萧山攻打方国珍的于少泽和张世策会晤。
两人离杭州城三十里，便见道边彩色旗帜招展。
枢密副使于少泽领中书台才任命的两浙行省左丞、右丞及张世策在道边等候。
彭怀玉远远看见“于”字旗帜，独自催马上前。他与于少泽当年在山中见过几次面，后来郑晟命于少泽前往粤海组建水师，两人再没碰面的机会。
天启枢密院四位枢密副使。张宽仁的战绩摆在那里，彭怀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佩服的。毛大最早率山民追随府主，又组建了天启最强大的赤潮骑兵，资历老，并且在枢密院基本不管事，他也能认同。唯有于少泽，在粤海藏了三年，年纪轻轻被提拔为枢密副使，在他看来，多半是因为于凤聪在郑晟耳边吹枕边风的关系。
莫说是彭怀玉，天启军中有这般想法的数不胜数。
掌旗官见大将军独自驱马前行，忙举着帅旗跟上去。
彭怀玉往前走百步，只见迎面也来了一骑。
待两骑相距二十步，于少泽猿臂狼腰从马背翻身而下，行烈火军礼道：“见过大将军。”
彭怀玉勒住战马，仔细打量于少泽，便见眼前人身形消瘦，一双剑眉上挑，脸上皮肤黝黑，腰间挂了一柄细长的西洋剑，脚下蹬着一双棕色马靴，甚是威武。
“于将军，”他没有下马，右手松开缰绳，只在马上还礼，道：“许久不见，且进城说话。”
“好！”于少泽回头飞身上马。
两人并肩而行，往杭州城方向行进。秦十一与张世策等人跟在后面。
彭怀玉问于少泽：“于将军来杭州有二十天了，与方元珍交过手吗？浙东军虚实如何？”
如今的于少泽已不是当年背着姐姐逃出温汤镇追随的郑晟那个少年，粤海历练四年，虽然没有打过大规模的战争，但与狡猾的海盗玩着招降与复叛、偷袭与威慑的游戏，对人心的洞察力不可与往日而语。彭怀玉虽然是询问军情，但语气暗含着杭州驻军不能压制方国珍的不满。
其实他到达杭州只有十六天，他也不纠正彭怀玉的说法，不假思索的回答：“陆上正式对阵极少，方国珍原是海盗，麾下水师实力强劲，前些日子在沿海神出鬼没偷袭，张将军没有水师，疲于奔命，没办法遏制他。但我率水师从粤海出发来杭州途中，先在闽海与鞑子的水师交手，后来在舟山又遇到方国珍水师的阻击。鞑子水师不堪一击，但方国珍麾下海盗狡猾凶悍，不可小觑。”
“是吗？”彭怀玉冷哼一声，“能强过鞑子？”他平身最不喜欢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是他部下这么说，早就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彭怀玉战功硕硕，天启无人不知，于少泽也不敢争辩。
众人缓缓而行，进杭州城时，彭怀玉忽然有感而发，指着城头道：“当年彭祖师首破杭州城，后来鞑子反扑，把这座城又丢了。”
跟在后面的张世策奉承道：“当年祖师纵横南北，江浙的鞑子闻之胆寒。”
“非也，”彭怀玉摇头，用不屑的语气道：“弥勒教信徒勇猛但愚蠢，若不是府主创立天启，立下让天下百姓耕者有其田的鸿愿，哪有席卷江南的大军。彭祖师驱逐鞑虏志不可谓不坚，但二十年不得其道。”
张世策碰了个满鼻子灰，不敢再说话。
自见面以来，于少泽便感觉彭怀玉很有傲气。他这些话说的也没错，但府主一直尊崇彭祖师为师尊，彭怀玉凭什么指点江山，评论彭祖师和弥勒教的成败。“也许是眼下府主严令抑制弥勒教的缘故吧。”他不想再起瓜葛，引众人前往杭州府衙。
众人进入府衙，彭怀玉作为南征主帅当仁不让坐在主座上，秦十一和于少泽分主次坐下。
彭怀玉先道：“我等受府主重托平定南方，以浙东方国珍为首战。来临安时，我大军先锋已破桐庐，逼近诸暨县。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与于将军商议东西夹击事宜。”
于少泽笑道：“大将军为主帅，吾等听命就是。”
彭怀玉虎视一周，眼光最后落到张世策身上，问：“若让张将军从杭州湾过海，扫荡绍兴，能击败方元珍军吗？”
张世策没想到彭怀玉直接向他发号施令，按照他接到枢密院的安排，杭州驻军不受彭怀玉统辖，而是归于少泽统领。天启府没有为攻打方国珍东西两路兵马设立主帅。彭怀玉只是西路大军的主帅。
“不敢应战吗？”彭怀玉盯着他。
张世策偷看见于少泽轻轻点了点头，立刻答应道：“末将可以。”
“那好，”彭怀玉随即下令：“请张将军率本部兵马后日过海，攻入绍兴境内帮我牵制方国珍军。”
于少泽坐不住了。攻打方国珍本没有彭怀玉什么事，是枢密院临时改变了计划，才有二十五万大军南下一事。而且，按照姐姐给他的信里所说，这是府主给他机会立功。于家放弃了朝堂诸多权力，甚至没有一人进入中书台，就是要让他重返应天府。
本该是以杭州军为主，现在变成了彭怀玉大军为主，杭州军配合了。这样他还怎么立功？军功不是又劝归到彭怀玉身上。
“大将军，”他站起来行礼，委婉道：“方国珍水师凶悍，是否等大将军围攻诸暨后，张将军再渡过杭州湾更稳妥。”
彭怀玉伸出一个拳头，道：“于将军多虑了，当今天下无人能挡我天启大军的脚步。我面对鞑子百万大军尚且不惧，两路大军攻打方国珍哪里还需要这般婆婆妈妈。”
他行军打仗的方法与性格一脉相承。一拳下去，不留后手，要么对手被砸成粉末，要么双手鲜血淋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挡住他的拳头。
466。第466章 人心（）
天启大军一拨拨往南开拔，中书台募兵事宜进展的也很快。
以天启对士卒的优待，赤贫百姓无不踊跃加入。派往各地募兵的官吏，严格按照中书台的要求，募兵以二十五岁以下乡野百姓为主，超过三十五岁必须有特别的能力才会被录用。
南征军开拔后，郑晟要求彭怀玉和秦十一每日一报，报告内容包括攻伐计划、进展、战绩等等。他会对照两份密报内容，以分辨军中情形。
当把天启半数精锐都托付出去后，他才深深体会到从前帝王对出征大帅的猜忌之心。当你把半生心血和半数身家都交给一个哪怕最信任的人手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免不了会因忧心而醒。秦十一是他亲信，充当彭怀玉的副手。除此之外，中书台还派了天启宗士教习丘修瑾为监军前往。
按照郑晟的计划，天启军中千户以上武官必须同时设立同级别天启宗士教习。但战事不断，这项政策名存实亡，各路领军主将权力极大，不愿受掣肘。他设立中书台，正是要慢慢树立文官的权威。李玮深知他的意思，处理政务雷厉风行，短短一个月便把各地的行政机构建立起来，让他省了许多心。
自设立中书台后，天启府比从前要安静许多。现在枢密院副使只剩下一个不怎么会理事的毛大，他不能也不放心把军中事交给别人处理，哪怕金陵城中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虽然有数不尽的政事和军务，府中有一件非常令郑晟开心的事。
月儿的肚子正一日比一日大起来。哪怕再繁忙的日子，他都会找个时间去月儿那里看看。
今日从浙江送来三份密报，来自三个枢密副使。郑晟看完军报后，心中有些烦。他没有把密报给任何人看，傍晚时分回到内宅时，径直走向月儿的院落。
进了小院的门见到月儿的侍女紫星，他随口吩咐道：“紫星，去大夫人那里传个话，就说我今夜在这里不会去了。”
他虽然每天都来，在月儿这里过夜次数不多，一是月儿有身孕在身不能行夫妻之事，再者也是出于对于凤聪的尊重。
“好的。”紫星喜滋滋的出门。她们这些当奴婢的比主人更看重府主的恩宠。
“府主！”月儿听见外面的声音，挺着大肚子走出来。
郑晟连忙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小心。”
“没事，”月儿温柔的看着他笑，道：“我记得当初在村里，女人怀孕了还要去船上做活，我整日坐在家中，有人伺候，再不走动走动浑身不舒服。”
郑晟保留前世对医学不多的记忆中，好像有说女人第一胎会比较艰难些。
他拉着月儿的手走进屋。侍女端上茶水，他坐在那里与月儿说话，因为心里有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月儿冰雪聪明，明白府主一定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她能嫁给郑晟，陪在他身边，便觉得这辈子所有的心愿都满足了，从来不问外面的事。她明白自己不如于凤聪那么能干，问了也帮不了郑晟什么忙。
草草用完晚膳，郑晟靠在内室松软的垫子上看书，月儿让紫星点燃炉子，陪坐在他身边。
亥时时分，郑晟看月儿有些倦了，便抱着她上床。
月儿却不愿意，道：“我不累，府主歇息，我才歇息。”她一颗心全在郑晟身上，一点也不会怠慢。
“我也歇息了，”郑晟宠溺的笑，陪着月儿上床，和衣坐在。他心中对月儿男女之情少，更多的亲情，虽然娶了她，还是当她是妹妹一般。他们只有过一次肌肤之亲，还是在他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所以，夜里他搂着月儿睡觉的时，月儿有时候免不了还会娇羞。
月儿在被窝里如小猫般搂着郑晟的腰，红着脸说：“今天余人给我把脉了，说我怀的是个男孩。”
“是吗？”郑晟抚摸着她细滑的头发，并没有像月儿想象的那么高兴。
月儿很敏感，胳膊肘把头撑起来，问：“府主不喜欢吗？”
“不是，”郑晟心中一软，嘿嘿笑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样喜欢，生完这一个，我们再生一个。”
“府主说的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郑晟听到刚才月儿说起余人。余人自月儿怀孕后就一直留在府里，他来过这里许多次，记忆中很久没见过余人了，问：“余人今天来过？”
月儿小声道：“余人每天都来，但在府主来之前就走了。只有一次，府主上午来了，他不愿见府主，在院子藏起来，等府主进屋后走了。”
“啊？”郑晟感慨，忽然有些伤感，年少时的玩伴正在慢慢变得疏远。当年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一起开药店，一起治天花。是月儿的缘故吗？还是天启封杀弥勒教的缘故？余人虽然没有剃发，确是个虔诚的佛弟子。他要找余人好好谈谈。
“府主。”月儿忽然吞吞吐吐。她本来想告诉郑晟自己怀了男孩，借着郑晟高兴求他一件事，但见今日郑晟心思重重，又不敢说了。
“怎么了？”
月儿咬着嘴唇：“金宝叔，府主关他几个月了。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府主能放了他吗？”
“张金宝？”郑晟没有忘记这个人。
月儿怕郑晟不高兴，怯生生道：“金宝叔是我爹的属下，这些年对我很照顾，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翠竹坪了。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犯了错，求府主饶他一命，哪怕把他贬为寻常百姓。”
郑晟迟迟没有处置张金宝正是因为月儿。天启高层都知道他和月儿同房是张金宝的主意，又都知道张金宝是月儿的亲信。他如果处罚张金宝，对月儿的威望几乎是个致命的打击。
“好，我会放了他，”他脱去上衣，钻进被窝里，“真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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