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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珍投降后七日，南征大军先锋进驻衢州。
彭怀玉调兵遣将，命爱将杨弘率小股兵马探路，往入闽必经关口仙霞关渗透。
仙霞关素自古有“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之称，福建元军死死守住这条道路，眼睁睁看着江浙大变天。他们与大都被千山万水隔开，有心北逃，但恨天无路。
福建泉州是天下最繁荣的港口之一，因此有元以来，这里的色目人势力一直很强大。由于天启对蒙古人和色目人斩尽杀绝的态度，驻守福建的蒙古人和探马赤军虽然担心惧怕的要命，但不敢向汉人投降。
彭怀玉并不着急，如果能在春天能攻破仙霞关，他就很满意了。
近千斤重的铁炮从金陵城运送到仙霞关下很不容易，前一段是水路还方便一点，从进入浙东山区后，每一尊铁炮都需要近千民夫抬送。
彭怀玉和秦十一在衢州设立大营，积储军粮等物资。
前线每日都有小规模厮杀的军报传来，杨弘在逼近仙霞关的道路上遇见了探马赤军的阻击，双方互有伤亡。
腊月中旬，金陵的消息随押运粮草的官员传到衢州。
于凤聪两个叔叔都被抄家的消息令许多人震惊，好在南征军中并没有于家势力，没有受到直接影响。
丘修瑾也与中书台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在最新一批粮草入库后，他请来彭怀玉和秦十一。
他身为监军使一般很少干涉军中事务，彭怀玉因此没有与他产生过矛盾。在天启军中，彭怀玉的强势闻名已久，李玮为给南征军挑选监军使费了好大功夫。既要能履行监军使的职责，还要与大将军保持良好的关系，丘修瑾为人敦和，做事细致，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衢州城处于四省交界处，商旅众多，但城池本身不大。彭怀玉进驻这座城后便占了府衙作为中军，丘修瑾便在府衙东边寻了一处不大的宅子处理事务。
以前有事时，都是丘修瑾往府衙向彭怀玉禀告，这次彭怀玉和秦十一被他请过来，才发现这位监军使的住处很是简陋。
屋子里摆设的家具都很陈旧，十几个小吏都挤在一排不大的厢房里处理公务。
秦十一进了院子打量一番，忍不住道：“教习这里也太小了，该在城内另找一处大点的地方。”
丘修瑾把两人迎进堂屋，边走边笑着说：“这里足够了，金陵城中的天启府也不过三四十间房子，府主平日里都穿着粗布衣衫，我在这里只是临时处置事务，足够了。”
他请二人在屋中坐下，道：“今日请两位将军来这里，实在是紧要的事情。”
彭怀玉好奇问：“发生了什么事？”
“应天府近日才发生的事情两位将军也听说了，”丘修瑾眉头紧锁，伸手指向北方，道：“府主要清洁天启，连夫人两位叔叔都被抄家了。”
彭怀玉早听说了此事，点了点头，问：“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此事只是开始，府主把于家抄家是为了表决心，”丘修瑾忧心忡忡，“府主已命中书令主持，彻查天启所有官员，也包括军中将领。中书令传令给下官，命大将军与我先自查，如军中若有克扣军饷者等等，一旦发现立刻处置。”
天启军饷丰厚，若说没有人克扣军饷，是万万不可能。只是彭怀玉平日里治军严厉，众人在他统军后有所收敛。加上从军者家中分到田地，又免了交粮税，士卒也不愿得罪上官闹事，彭怀玉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秦十一心中一沉，皱了皱眉，问：“如何自查？大战在即，莫乱查一通要乱了军心。”
丘修瑾苦笑道：“我正是担心这个，才找两位将军前来商议。中书令知道轻重，所以没有派人了查，只是让我们自查，便是有心放过南征大军。但大将军要配合我把面子上的事情做一做。”
彭怀玉哼了一声，道：“天启自弥勒教演化而来，江湖习气一直不得根除，若说贪腐之风，于家只是占了权力大，所以做的事情显眼，惹了众怒。若说抢劫杀人，破家夺财，弥勒密党比于家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府主意欲就此清理天启，我是赞同的。”
他说话毫不忌讳，令出身弥勒教的秦十一很是尴尬。
丘修瑾吃了一惊，问：“大将军真想做？”
彭怀玉冷笑一声，拍着桌子说：“教习莫要杞人忧天，只要我在这里只管狠狠的查下去，查出一个斩首一个，对军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启军经过多次募兵和征战，军中把总以上将官多半是来自罗霄山中起兵的旧人，其中山民和弥勒教密党最多。他性格刚烈，眼睛容不下沙子，倒是不同意丘修瑾这般处置。
丘修瑾问：“大将军准备如何做？”
彭怀玉道：“中书台的命令是给教习的，教习想怎么做，我只管配合便是。武备库因贪腐案斩首了十几日，我就不信军中没有克扣军饷，倒卖兵甲的。各地若都能查出来人，军中干干净净，说出去应天府的人也不信。”
秦十一心中一惊，劝道：“大将军，我等奉命出征，当以战场为重。”
彭怀玉摇头道：“此言差矣，自古能打胜仗的军队，莫过于赏罚分明。若能把害群之马揪出来，我更能早一日破福建鞑虏。”
丘修瑾没想到事情变成这种状况。
彭怀玉道：“我听说当年武穆将军的兵马能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今日的天启军能做到吗？若是做不到，便是辜负了府主的期待，辜负了天启的宗义。”
丘修瑾心神震颤，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完全错了。他虽然遵从天启的宗义，但却完全没有大将军彭怀玉这般以理行天下的决心。
他苦笑着摇摇头，道：“若是他们真的把天下汉人都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便没人做那些龌龊的事情了。”
彭怀玉笑道：“这便是教习司的职责了。周光在弥勒教中当久了，虽然比其他弥勒教众明白些，但这些年教习司越来越不能令人满意，听说府主重用的那个宋濂倒有些本事。”
第480章 仙霞关（）
春节前，天启卫戍军募集结束。
枢密院计划募集应天府卫戍军八万人在短短三个月全部完成。
南营和北营都指挥使秦飞章和于宝才各自在金陵郊外寻找偏僻处修筑军营。新募集士卒在五千老兵的指挥下日夜操练。天启府一大半亲兵卫被安置在卫戍军中任将官。
卫戍军严格执行每八百人左右为一卫，设千户和千户教习。千户操练兵马，千户教习负责传达天启宗义。
宋濂把天启宗义简化成八条，称为简八条，军中常念诵。
镇北将军于少泽再上书，请在浙东募集正兵。天启府准许于少泽募兵两万，以防松江府张士诚。
这当然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张士诚正在扬州府于朱元璋战的胶着难分，哪里还有实力侵扰杭州。
天启内部整顿风波还在持续，但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个月中，南征大军在彭怀玉和丘修瑾的主持下，查处侵吞军饷千总二十一人，把总一百一十人，所有证据确凿。经过中书台和枢密院共同核实，其中十一名千总和三十二名把总因罪行重被判处斩首，其余人等被降级或者送往死士营，若能立功便能免罪。
距离仙霞关三十里的密林里，杨弘正坐在潮湿的草地上啃着干饼子。
一个年纪轻轻说话时眼珠滴溜溜转的亲兵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千户大人，听说了吗？李三才被查出来私占兵饷，在衢州被斩首了。”
“哼，”杨弘冷笑一声，道：“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军中赏赐已经如此丰厚了，还要从部下口里夺食，死不足惜。”
亲兵吐了吐舌头，道：“吓，大将军在大开杀戒啊，听说衢州军中人心惶惶。”
杨弘骂道：“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子就不怕。”
亲兵连忙奉承道：“那是自然，我们这些人跟着千户大人，比那些人日子好过多了。”他脑子机灵，又好打听事情，但肚子里藏了许多秘密，不对人说出来心里也很难受。杨弘身为主官，平日对他们很好，所以便成了他倾诉秘密的对象，这样也能在上官面前显得自己有本事。他凑在杨弘耳边道：“听说这次查出来的这些人，有八成都是原弥勒教密党。”
杨弘扶了扶腰间的宝刀，沉默着没有说话。弥勒教密党最初就跟着府主出来造反，有功劳不假。但弥勒教密党倚仗自己功劳大，在军中勾结，耀武扬威也是不假。
亲兵眼尖，瞄上了他刀上古朴的花纹，好奇的问道：“这便是大人在大公子手里夺过来的宝刀吧。”
几个月前，杨弘在金陵城大市与周顺夺刀一事早已传开。他当初被秦十一关入大牢，后来听说还是府主亲自下令释放他，令他在军中名声大响。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彭怀玉怕他因得罪周顺在金陵城惹麻烦，随即把他调到自己军中，在这次南征中做了先锋。别人怕得罪周顺，彭怀玉可不怕。对自己欣赏的部下坚持使用。
听了此言，杨弘心中生出一股怒气，一巴掌拍在亲兵脑袋上，骂道：“这刀是老子花钱买来的，怎么变成从大公子手中夺回来的。”
亲兵见主官生气了，不敢再乱言，点头道：“是，是大人买来的。”心里却想，敢在大市上骂大公子，和抢过来也差不了多少。
杨弘几口啃完手中干饼，远远眺望十几里外的一座云雾笼罩的山峰。他一个月来都在查看仙霞关前后地形。那座山峰叫黄山寨，山峰顶部布有一座山寨，原是唐末黄巢义军流动到此处时修筑。
黄山寨地处仙霞关南，站在山寨上若是天气良好，可以把仙霞关上情形一览无余。
如果能把铁炮运送上去，便可以对仙霞关形成压制。
但问题是这么一处兵家必争之地，早就有人在上面驻守了。黄山寨地势险要，强攻几乎没有可能。守军多半也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粮食，靠围困短期也无法攻下那里。
他这些日子一直乔装打扮，在黄山寨周边转悠打探，看能不能找到破寨之策。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山里躲躲藏藏一个月，碰到一些山民和樵夫，得知黄山寨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但山上的守军每隔些日子便会前往仙霞关走一趟换防。
天启大军距离这里几百里，看上去冬天不会开拔请来攻关了。
黄山寨和仙霞关位置对福建至关重要，都是由蒙古人为主，加上色目人共同看守。山顶虽然有粮食，但肉食和蔬菜能不能长久保留，蒙古人和色目人习惯吃肉食，再加上在汉地作威作福够了，在没有感受到大兵压境的情形下，过不得苦日子。
杨弘打听清楚道这些消息后，便带着随行几人一路不做停留返回衢州。
他一路星夜兼程，五日回到衢州城下，没进城时便看见了枭首示众的人头。
来往的商旅从城门进进出出，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他进城后直奔中军府衙，见到彭怀玉后诉说打探的消息，请命道；“若能趁着夜晚埋伏在山里，伏击从黄山寨入关取补给的鞑子，再乔装打扮攻下黄山寨，夺取仙霞关便简单了许多。”
彭怀玉摇头道：“听你所说，下山取补给的鞑子不过五六十人，山顶守军足有千人，就算偷偷摸摸上了黄山寨，也夺不了山寨。”
杨弘心里也默认如此，但他在仙霞关外打探了近一个月，除此再找不到有用的办法。
彭怀玉见部下有些沮丧，道：“我让你打探地形，不是让你一定要找到投机取巧的办法。虽说用兵需要正奇结合，但一味求奇便是走上邪道了。我原计划内元宵节偷袭仙霞关，但并不做一定成功的打算，若不成便强攻。偷袭黄山寨这样几乎不能成功的计策，还是不要用了。”
杨弘沮丧道：“仙霞关地形险要，偷袭不易。”
“那是自然，”彭怀玉笑道，“你以为为何能见到黄山寨守军去取补给，他们只怕以为我天启军不会急于出兵了。”
“为何？”
彭怀玉道：“你进来时没见到挂在衢州城头的人头？这像是急于出兵的大军吗？”
481。第481章 论道（）
凤凰楼。
宋濂跨进这座矮小的阁楼时，内心是忐忑的。
他是佛教徒。蒙古人多崇佛，蒙元天下佛教昌盛，天下佛弟子多不是奇事。起兵反元的弥勒教说起来也算是佛教的一支。
有人可以利用宣扬弥勒重生激发百姓实现自己的野心，有人会在山中苦修以求实证佛陀的解脱。
他两者都不是，这两者都不是他实现佛陀之道的道路。
今日破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