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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考题一拿到手,高文展开来一看,顿时楞住:这也太简单了些吧!
三道题目分别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朝闻道,夕死可矣》、《毋我》。
第三题还好,尤其是前两个题目,都是出自《论语》还是其中的名句,即便是后世的中学生,张口句被背诵。可以说,任何一个读书人在开始学习写八股时文起,这些题目也不知道作过多少遍,可以说提笔就有。
“这乡试还真是没有难度呀!”高文摇了摇头,磨了墨汁,开始打草稿。
不但是他,想来其他考生也同样以为。不然,高文怎么隐约听到旁边的考舍中传来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按照高文的计划,进考场之后,趁精神还好,用一天时间将第一题给作了。第二日则对付第三题,至于最后一天,则作第二题。
因为题目实在太简单,高文也难得去检索自己脑中记忆下的范文,径直破题。第一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以前跟俞兴言、石廪生学八股文的时候也做过,以此来入门。写好之后,以当时他的水平自然被两个老师痛批成臭****。
然后,又经过反反复复十多次推倒重写。经过长时间练习之后,直到改无可改,两个老师才放了他过关。
不得不说,这篇文章改到最后,同自己的第一稿相比已是面目全非,质量也是上乘。在高文看来,也算是非常不错的。和同时代的那些八股文高手比起来,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不对,不对,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高文心中突然一凛,暗道:“这个题目就连我这个新入门的现代人也不知道作了多少遍,换成其他人,怕是只比我多,不比我少,都会将自己以前写得最好的一篇文章誊录到卷子上。如此一来,大家的文章都写得不错,自然也分不出高下来。若如此,我高文岂不是泯然众人矣?”
“而且,正因为实在太简单,同考官也看得心中生厌。你的文章若是写得没有新异之处,说不好人家只瞄上一眼就扔废纸篓中去了”
“呵呵,这题看似是一道送分题,其实是挖的一口陷阱。这个李祯李昌祺李老头,人老成精,良心大大地坏!”
“罢,我也不废这个神,索性从所记得的后世状元八股文中选一篇同题的誊录上去就是了。杀鸡用牛刀,却是大意不得!”
信念一动,还没等他多想,手下就不受控制地写道:“学者所性之了,于朋来得之焉。”这是破题。
接着承题:“夫朋自远方来矣,于斯时也,乐何如也?”
中规中矩,也没有甚出奇之处。
不过接下来的一句却是奇峰一转:“非好学不知之尔。夫子之明善而复初者言曰:学者性之复。而情:一性也,有说几焉,抑有乐几焉。说,故百物不失于己;乐,故善气不违于天下。”
这才是高屋建瓴,说粗俗些,这句一出,整篇文章的格调就上去了。
高文一呆,这才想起记忆这这篇范文出自《王姜斋四书文》,这本书乃是清朝光绪年出版,并非没有被自己老师编进那本《状元八股文汇编》之中。
王姜斋,就是王夫之,明末清初的哲学家,大学问家。
高文之所以记得这几篇文章,那是因为王夫之的名声实在太大。而且,这人是第一个对明朝八股文做出系统审视和评判的人。他对八股时文的见解,被后人总结出一整套理论,直接影响到后世研究八股文的学者。可以说,后人的研究成果都是建立在王夫之理论的基础之上。
当年老师编书的时候,却没有收录一篇王夫之的八股文。
高文心中奇怪,问这是何故。老师回答说,船山先生可没中个进士,到逝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举人,自然不好收录进去。
高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夫之十岁受教于父,曾致力于八股文写作。凭着一手出色的时文,二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二十四素那年更是以第五名考中举人。本想一鼓作气夺得进士功名。可这个时候,李自成却攻占北京城,明朝灭亡了。他就算想去参加科举,也无处可去。
和他一样,因为明朝灭亡,无法科举的还有另外一个大学问家大哲学家黄宗羲。
明朝灭亡之后,王夫之在家乡招募义勇,投奔南明桂花王,后因故辞职,隐居衡阳,著书立说。
船山先生在文化上的成就且不用说,但就八股文而言,到了晚年,更是出神入化。有几个特点。有是对题旨把握精确,显示出精湛的经学功底;二是说理透辟,时有创新;三,所作之文平实自然,层层阐述,老道厚实。
这其中“时有创新”四字最是要紧,正好用到这里。
就《有朋自远方来》这个题目而言可以说是被书生们写烂大街了,可在王船山笔下,却作得有趣有味,叫人读了禁不住“啊”一声:“原来还可以这么写,有意思,有意思!”
今科李大宗师出的全是简单的题目,考的就是士们对经义基础的把握程度和抖机灵的能力,而这种事情正是王夫之最擅长的。
对了,在王船山先生的《王姜斋四书文》集子里也尽是这种常见的题目,人家之所以选这种文章,不外是让读者知道八股文的作法,算是一种启蒙。又不是出奥数题,尽挑难度大的整。
这次乡试的另外两题《朝闻道,夕死可矣》、《毋我》恰好在那本书中也有范文。
哈哈,索性一并抄了。
高文禁不住一笑,喃喃道:“船山先生,不好意思,我就紧着你一人薅羊毛了!”
如果连三大清初大思想家,大哲学家,大学问家之一的王夫之也过不了陕西乡试这一关,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对于获取举人功名,高文有强烈的信心。
当然,他也不敢大意。先是老实地将第一篇文章凭借记忆写在草稿纸上,检查了半天。发现没有什么漏洞时,这才满意地搓了搓手。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到吃饭时间。
高文也不急,吃了几口石幼仪给自己准备的干粮。睡了午觉,这才开始用工整的馆阁题一个字一个字地誊录起来。
等到第一题答完,一整天的时间过去。
“今天就这样吧!”高文照例如往常那样在炕上做起俯卧撑、引体向上,锻炼身体:“一天一题,不用太赶!”
各做了两百个俯卧撑货物引体向上之后,高文热得浑身湿透顶,这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是如此的闷热。
外面的天上堆满了乌云,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看了看狭小的考舍,高文急忙将卷子和题目纸等物收好,放在最里间。
空气潮湿,汗水一出就停不下来。今年的乡试天气实在糟糕,也不知道俞先生和准老丈人作得如何了。
突然间,高文感到一丝不安。这不安从何而来,他也说不清楚。
第195章 互抄()
和高文一样,拿到题目纸后,石廪生狂笑出声:“太简单了,实在是太简单了,哈哈,哈哈,老天爷这不是将举人功名送到老夫手上吗?”
是的,尤其是第一个题目《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直娘贼,那不是几个月前高文来请教过老夫的吗?
当时,高文这小畜生写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的半个儿子呢!他若是有出息了,我那乖乖女儿阿三也有个好的归宿。
没奈何,老夫之得将那篇文章掰碎了,揉烂了,一点一点地修改。
呵呵,高文这小畜生果然争气,竟一口气考上去了,得了秀才功名,如今还进了这贡院参加秋闱。恩,是老夫教得好而已。
既然大宗师出了这么道题,那就是将举人功名送到我手上,天与不取,必受其咎。
老夫天生过目不忘,那篇文章虽然说隔了这么久,依然记得每字每句。也罢,待老夫抄来一用。
正笑着,一个兵丁将棍子从外面伸来,狠狠戳了石廪生一记,正中他的勒下;“老实点,不许笑!”
这一棍何等厉害,直戳得石廪生透不过气,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急忙朝兵丁一拱手,可怜巴巴地用目光哀求着。
乡试考场的记录他这个识途老马自然清楚,无故喧哗者,卷子可是要被收上去盖个银模。将来考官阅卷的时候要降一级处理,算是古时候的点差评。
看到石廪生可怜模样,和白花花的发须,那兵丁心一软,骂了两句就走了,也不跟石老头过硬。
看到士兵离开,石廪生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想:我呢个乖乖,显些糟了糕!
忙解开衣服一看,勒下已经青了拳头大的一块,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再不敢造次,乐极生悲就不好了!
不过,吃了兵丁一棍,石廪生还是感觉到一丝不祥之兆。
他将那篇文章抄在草稿纸上之后,正要誊录。
想了想,又犹豫了。
心想:我石献珠好歹也是个廪生,虽说后来因为考核不过被赶出了学堂,可好歹也是进过府学的。如此一字不变地抄高文这小畜生的文章,若是被人知道了,颜面何存?
即便高文不知道,可老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平日里又以道德先生自居。圣人最讲究的是慎独二字,我这么做,岂不是暗室欺心。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骗得过老天爷吗?
不不不,不能这么做呀!
方才难道是上苍对我的警示?
……
摇了摇头,石廪生就又拿出另外一张稿子,重新写起来。
问题是,只写不了两句,他只觉得文思不畅,怎么作怎么没有。
脑子里尽是高文的那篇作文,写着写着,思路就拐到那边去了。
哎,该死的小畜生,你这是在同老夫作对吗?
石廪生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如果此刻高文就站在他面前,肯定会破口大骂一通才能泻心头之愤。
他育有两子一女,同这个时代的人重男轻女不同,对于自家老三石幼仪却是视若珍宝。
倒不是因为女儿是父亲的贴新小棉袄。
实在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能读书,无论自己如何调教,一拿到书本就变成愚钝木鸡。可一叫他们下地干活,或者数起银钱来,一个个都是精神百倍。而且,这两个儿子长得都像他们母亲,颇丑。
与之相反,石幼仪和他石廪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花容月貌,人也聪慧。
从小,石老先生就拿她当自己的掌上明珠,爱护有加。
如今,这颗明珠却被高文夺去了,还使得他们父女不得相认。一想到这里,石廪生就忍不住要骂高文。
现在却是要去抄高文的旧作,石廪生感觉自己自尊心受伤。
可是,乡试何等要紧,这一题自己要重新作,却是如此艰难。
罢,罢,那就没办法了。
石廪生没个奈何,只得继续依着高文那篇习作的思路作下去,只在有些字句上做了适当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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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简单了!”在另外有间考舍中,俞兴言拿到题目纸的时候也是一楞。秋闱考场,题目如此简单,也太儿戏了点吧!
也好,如此一来,作题倒不用费神。
他是个慢性子的人,就悠闲地磨起墨来。半天,才开始琢磨第一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呓,这题目老夫好眼熟,似是作过。究竟是怎么作的,待我想想……”俞兴言抓了抓脑袋,一不小心将一点墨迹抹到额头上,然后又被汗水冲下来,在面庞上留下一条黑色痕迹。
想了半天,他突然一拍额头,墨迹又涂上去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高文叫我改过的范文。哎,年纪大了,这记性也是不成了。”
闭上眼睛,那一篇文章的所有字句都同时涌上心头,竟是一字不忘。
这个时候,俞老板心头突然一动:要不,我索性将这篇文章抄上去。说句实在话,此文经过无数次修改,已经极尽完善,若是用在考场上,说不好能被荐卷……可是,抄人家高文的文章……真的好吗?
不对啊,这篇文章是经过我无数次修改的,按说应该算我的作品才对。我抄我自己的文章,不算抄袭吧?
可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如果高文也抄这篇范文,老夫岂不是要和他撞车。到时候,审卷的考官一看,两篇文章一样,我和尔止可都要完蛋了。
一时间,俞兴言犹豫起来。
在考舍中坐了半晌,他又喃喃道:“尔止少年英才,心气也高,是个道德君子,必然也知道这文章经过老夫修改,已经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