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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这人想来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读书读得失心疯。在考场关了一日一夜,本就被禁锢得精神恍惚,一拿到题目,却是不会。在巨大的压力下,立即崩溃了。
他这一哭,当真是如巫山猿啼,惊考场中一阵大乱。
须臾,就有考生跟着闹起来,有人用手使劲地拍着门口的号牌,有人则用力跺脚。有人则将带进考棚里的砚台、吃食、衣服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出来。
考场里这一乱,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须臾,就有几个考官带着兵丁急冲冲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喝:“不许乱,不许乱,否则取消考试资格!”
到处都是轰隆的脚步声和开号舍的声响,高文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忙正襟危坐,一副与己无关模样。
不片刻,到处传来棍子抽中人体的声响。
又过得一会儿,有四个兵丁抬着一个浑身的考生出来。那人竭力挣扎,吃吃笑着:“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我连中三元,点翰林……”然后又呓呓呀呀地唱起来:“中状元,中状元帽插宫花好……啊啊啊……”
第129章 落笔如有神()
这人已经彻底疯了,高文看得心中不忍。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人都见中式士子为人上人时的风光,又有谁知道一个上榜书生脚下踩着多少落第落魄的读书人?
县试和府试且不说了,在西北苦寒之地,只要你读过几年书,懂得八股文的格式,甚至仅仅知道如何破题,就能过关。但等到院试这一关,竞争就开始残酷和激烈起来。院试是十一十二,甚至十五取一。接下来的乡试是二十中一,会试二十取一。同这样的高淘汰率比起来,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又算了什么呢?
如此一关接一关刷下去,上千个读书人中能够出一个进士就算是不错的了。绝大多数人到最后,只能成为最底下的基石。
我高文若不是在穿越前背了一肚子的状元八股范文,只怕也是同样的命运。
……
坐了半天,感慨良久,高文抖擞起精神,飞快地磨起墨来,准备连夜将卷子答完。
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他已经有低血糖的迹象,一身软得厉害,心中也阵阵发慌。接下来还有一整天时间,如果在耽搁,自己只怕挺不下去。还不如趁现在有点力气,尽快将事情搞定。
磨完墨汁,也懒得打草稿,竭力稳定心神,一笔一字开始誊录。
第一题《至诚之道》是这三道题目中最难的,一般人若是学艺不精,拿到手之后,估计要想半天才能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没错,这是上截塔题,取的是《中庸》中“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开头四字。这一句在书中也不起眼,可接下来一句却非常有名,“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大概意思是,在春秋以前,以蓍龟和预测事物的凶吉,这是为什么呢?就是至诚,人如果能达到至诚的境界,就可以前知,所谓前知,事实上就是可以预知事物未来的发展趋势。国家将要兴盛,就一定会有吉祥的征兆出现;国家将要灭亡,就一定会有妖孽出现。国家如此,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如此。
这句话如果要延伸开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考生写文章,写着写着就容易偏题。而且,这个题目有点大,用一句话来破题却是甚难。
好在有范文在,高文也用不着费那个脑筋,径直在卷子上写到“诚之明也,以其道决之而已。”这是破题。
接下来就是承题,承题按照八股文的格式,当以“夫”开始:“夫至诚非有意为知,而道固可以前知也,所谓诚则明着也。”这一句原作者说得好,不得不说,马世奇是个有学问,且有大智慧的人。这句话是说,至诚不能有意为之,就好象佛家所说,那就是着了相。人只有在学习和感悟,明白何为天地之大道之后,自然而然就能知道如何预测。而如何提高个人修养和境界,关键在一个“诚”字。
写完承题,就是起将,按照规定格式,应以一个“且”字开头。
“且天下开物成务之故,皆视所知以起。”
……
书读百遍,其他义自现。
在以前,高文也是囫囵吞枣地记得这篇范文,这次抄上卷子,本以为是一件枯燥之事。不想抄着抄着,他逐渐起沉浸在文章的意味之中。越抄,心中对这个马世奇越是佩服,甚至还将以前读书时半通不通的地方弄明白了。此人对于儒家经义的掌握程度当真了得,且语言流畅简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笔墨趣味。如果放在后世,至少是个国学大师。如果再能说会道,上百家讲坛,出上几本书,绝对卖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将束股那句“道之可前知者大有为也,此所谓道也。”写完。“劈啪”一声,油灯跳出一点火星,暗淡下去,却是灯心已经燃尽。
高文此刻正处于亢奋状态,手心、顶门心、脚心、背心发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作为昏暗的光影里,看着满纸淋漓的墨汁,心中这才吃惊:这篇文章有五百来字,怎么也得抄上一个多小时,我怎么感觉不过是一瞬?
这马世奇的文章,写得真好看啊!
……
这一写,高文再停不下来,顾不得烫手,伸出两根手指将灯心扯出来。
接着明亮的灯光,接着抄第二题《大国地方百里》。
大国地方百里出自《孟子》原文是“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说的是当时的各国诸侯,公侯伯男子的应该管辖多大的土地,又应该得多少俸禄。
公、侯之国为大国,卿禄居于君禄十分之一也,大夫禄居于卿禄四分之一也,上士之禄居大夫禄二分之一也,中士、下士转相倍。庶人在官者,未命为士者也,其禄比上农夫。士不得耕,以禄代耕也。
这篇课文高文以前在读书的时候学过,后来还考过,做过几个填空题。作八股文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当下就有了兴趣,想知道这个马世奇是如何写的。
当下就提笔写道:“稽禄制于列国,见先王之权焉。夫禄一也,君卿以国杀,而不杀于大夫士。先王之权也所以为经乎……”
……
又做完一题,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灯中灯油已快耗尽,有青烟袅袅升起。
作为曾经的写手,每日几千字的抄《西游记》,高文的手速极快,作为这一题,手已热得麻利。也不停留,继续对付第三题。
第三题的题目是《天命之谓性》,出自《中庸》是开篇的第一句,“天明之谓性,率性之惟道;修道之谓教。”
这句话实在太有名了,别说是明朝的读书人,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任何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就能随口背出。
这一句话开篇明意,人的自然禀赋叫着性,顺着本性做事叫道,按照道的原则修养叫着教。从道不可以片刻离开引入话题,强调慎独的问题,要求人加强自身修养,按照人的本性做事。
这一句又强调了儒家的“人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按照天性做人做事是不会错的。只不过,我们活在世上本性中的至诚至善被红尘蒙蔽了,需要通过学习追根溯源,找到开初时的善和本。
这题目说起来不难,任何一个读过几年书,懂得如何作文的人都作过。而且,坊间的时文集中,这个句子也是必选,就高文而言,他至少看过十多篇。至于质量嘛,也良莠不齐。
本届院试,老世说,前两题都有点难,尤其是第二题《大国地方百里》论述诸侯大夫的俸禄,很容易把考生绕晕。这两题光靠难度,就足以将一大半的考生给刷下去。
不过,就算耍下去一半,也还剩四百个童生啊。本次院试只取五十人,必须在这第三题分出胜负。
在出这第三题的时候,主考官突然一反专出偏题难题的常态,出了道如《学尔时习之》《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类烂大街的题目,就好象高考时的作文题突然给你来个小学生经常写的《最难忘的一件事》,不蒙才怪。
就因为题目实在太简单,要想写出新意,在几百考生中脱颖而出,却不是一般地难。
“嘿嘿,其实我也不用太担心的。”高文活动了一下已经发软的手腕,喃喃道:“杨延麟杨阁老,这回就看你的了。你能够在江西这种竞争残酷的省份杀出一条血路,最后考中翰林院庶吉士,难道还怕区区一场院试?”
“杨相,高文,我看好你!”高文鼓起腮帮子,呼一声将油灯吹灭。
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外面投射进考舍之中,落到高文脸上,如此地暖和。
……
用了一个上午,高文就将第三道题目做完。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自己能够考中秀才,能够得个功名,全凭老天安排。
当然,以自己所作文章的水准,放在这平凉府一众考生中,那是锥子放进麻袋,想不出头都难,除非主考官是瞎子。
听人说,今科主考官徐大人可是翰林编修,眼睛自然是不瞎的。如此,高文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场考试的交卷时间在黄昏时分,还有一个下午时间。高文已经饿得浑身酸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水。稍微动一下,就能清晰地听到肚子里有清水哗啦着响。
现在最要紧的是躺下睡觉,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
熬了一个通宵,本已累得不成。可刚才抄了三篇优秀的八股文章,一边抄,还一边品味文章中的意味,大脑实在太兴奋,这一睡却很不塌实,当真是美梦联翩。
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世正在吃重庆火锅,毛肚、黄喉、九尺鹅肠不歇气地朝嘴巴里塞;一会儿梦见自己正坐在海边燃了一堆篝火,将梭子蟹、椰子蟹、澳洲龙虾一盆一盆地朝火里倒;一会儿又梦见石幼仪的葱油饼已经做好了,那香味熏得人简直就要飘到天上去……反正除了吃还是吃。
正得趣,就听到“哗啦”一声。
高文从梦中醒过来,就看到有人开了号舍进来,叫道:“起来了,别睡了,出场,出场。”
原来,交卷的时间已到。
高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面上全是梦中流出的口水。
……
高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场,又怎么去签押房领回了自己寄存在那里的事物。饿了两天两夜,脚软如棉,身上也阵阵发凉。
“终于考完了,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高文四十五度望天,眼睛里全是感动的泪花:“这场院试,我好惨!”
第130章 恶客()
见高文神情忧伤,早有熟识的书生过来见礼,好奇地问:“尔止因何流泪,可是此次院试考得不尽如人意?”
又有另外一人接着道:“是啊,这次院试,策论和试帖诗且不提了。就三篇时文而言,只要底子扎实,倒不难。”
高文自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里面饿了两天两夜,早就撑不下去了。伸手一抹眼睛,故意装出悲戚的样子道:“是啊,是挺简单的。可正因为太简单,尤其是最后一篇八股时文《天命之谓性》,可搞不好出鬼就出到这道题目上面。”
“不对呀,这题如此简单,又会出什么鬼?”
考生们交完卷之后,陆续出场,须臾,贡院外的小广场上已是人潮汹涌。众生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聚在一起检讨得失。自觉做得好的人意气飞扬,时不时发出一声长笑,有的人甚至当众背诵起自己刚做的文章;感觉自己考砸了的人或沉默不语,或唉声叹气。
这场景是如此眼熟,恍惚中,高文有回到高中时代。每次考试结束,不也是同样的场景?
高文听到有人这么问,故意叹息一声:“是啊,就因为太简单,才不好写。光就这道《天命之谓性》而言,坊间的时文集子里,又有哪本没有同题范文。咱们读书多年,也不知道读过多少范文,你我如此,别人也是如此。正因为读的范文多了,落笔的时候,难免会下意识地随着别人的思路去作。大家如果都是这么写,难保不会千人一面。主考官看这份卷子是这么写的,那份卷子也是这么写,难保心中厌烦,说不好就将你的卷子刷下去了。凭心而论,我倒是希望考官出些偏僻的题目,如此只要事先打对一题,本科就算是过了。我想各位仁兄事先相必也是打过题的,定然是一道也没打中。”
“正是如此,糟糕了,糟糕了。”一个儒生面色大变:“我方才答题的时候,正好是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