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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整箱你生前的画作。从代我完成的美术作业,到博桑走廊上的水彩画。好多画作,是我在你身边看着你画完的。还有一些,是我之前没有见过的。但是,画面的一角,都有着你熟悉的签名,和你亲笔写下的日期。柴老师都仔细地把它们装裱过,或者入册,或者装框,收拾得精致美丽。这是他对你深切的怀念。这也是他对我们爱情的深切同情。
于是,你当年送给博桑的画作,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到住宅的阁楼上,打开这个箱子,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看着你在生时留下的画作。往日的时光,如泉水般地涌上心头。
哀恸与怀念,势不可挡。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一天也没有。
(三)
我们登上了来时的旅行车。
我坐在车里。我靠在玻璃窗上。
我看到你和汪指导把沉重的装备和我们的行李一件件放进行李厢。
我看着你站在车门口,手拿花名册清点已经上车的队员数量。
我看着你和汪指导说话。你们和基地后勤处的老师说话。你和司机说话。
司机上车了。汪指导也上车了。车门关上了。车子开动了。
你没被安排在这辆车上。
汪指导刻意把你和保安们安排在后面的那辆装备车上,押送着枪械等物。你们还要稍晚一个小时,等待当地警方的人到了,才能出发。
我在车窗里看见你的目光追随着我们的车子移动。
基地的老师一直在对你说话。
你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朝车子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你就转过身去了。
你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了。
我看着窗外的雪山和葱绿的山坡,还有广阔无边的田野和薰衣草,它们都向后退去,一一消失不见了。
博桑。再见了。我们最后的天堂。
(四)
你独自站在树林中。
那只眼睛明亮的小鹿,带着湿润的嘴唇和天真无邪的表情,站在你的身边,耐心地等着你打开口袋。
你把一袋胡萝卜倒在小鹿常来的地方。你伸手抚摸着专心致志吃胡萝卜的小鹿。
你看着它热情友好的大眼睛。
小鹿伸出舌头,用没有长角的头顶轻轻地蹭着你,一下一下地舔着你的手心。
你伸手搂了搂它的脖颈。
你说:“分别总是难受的。越是灵性和敏感的心,就会越是难受。可是,我们也不用难过,对吧。我们将来还会再见面的。只不过,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你说:“这里是保护区,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还会有新的朋友,会找到新的食物,还会有新的惊喜,在前面的路上等着。”
你充满爱怜地说:“好好活下去吧,小东西。明天我不会再来了。你别失望。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们再见了。”
(五)
2006年。我又一次到达博桑雪山地区的冰川。
我穿着羽绒衣,戴着两双手套,从早上4点半等到上午10点,才等到云开雾散。
那座我们曾经共同仰望过很多次的雪峰,它的轮廓从雾气中逐渐显露出來,在阳光的照映下,它像金子一样在闪光。
我独自站在亿万年前形成的寒冰上,仰望着金色的雪峰在蓝天上出现。
我就那样看着它,手里拿着莱卡的相机,却忘记照相了。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第六百五十七章 新学期(上)()
♂
(一)
我们又在同一辆火车上了。
但是,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坐在一起了。
在从博桑回来学校的火车上,汪指导刻意把我们的铺位安排在两个车厢里。他自己和我在一个车厢,而把你安排去了别的车厢,两个车厢中间还隔了一个餐车和五节卧铺车厢。
汪指导唯恐我们相隔还不够远,唯恐我们会穿越车厢,找机会彼此说话。
眼看着我们罔顾危险地彼此接近,已经滑到了与这个世界相安无事的边缘,他深深地担心,他觉得我们很快就要越过某个重要的樊篱了,而一旦翻越过去,整个世界将会变得对我们非常敌意,会有巨大的压力呼啸而至。它不仅将会撕碎我们的名誉,而且将会吞没我们的前程。
汪指导觉得,身为一个从狂乱的恋爱当中走过来的人,他有责任,也必须帮助我们保持冷静和理性。
路上他一直很小心地看住我。就算是我到车厢尽头去接一下开水,他也会找个理由跟着我一起去。
整个旅途中,你虽然偶然也会过来这边看看,但我们依然没有机会哪怕是说上一句悄悄话。
看到你提着许多盒饭的纸盒和饮料杯走进车厢来,向我们点头,和汪指导说话,和别人说话,我的眼睛追随着你,无法把视线挪开。而你一边说话,眼睛也会一边远远地看着我。
但每逢这种时候,汪指导就会大声地咳嗽起来,或者立刻对你说话,有时候他还会站起来,用身体阻挡住我们彼此连接的视线。
所以,一路上我感觉某种被监禁的孤单。
我感到四面都是铅灰色的高墙。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你。
我们两边车厢的人都在站台上聚齐。
我看到你的眼光落在我的行李上。
你心里想着要过来帮我拿行李,但在你行动之前,汪指导就自己走过来帮我提起了最重的装备包。
他一边帮我提着这个包,一边招呼你,让你帮小宋提她的包。
汪指导提着我的包,和我一直说话,拖着我一直走在队伍前面,你都没有和我并肩而行的机会。
你就这样远远地跟在我的后面,看着汪指导把我送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我在车窗里看见你的目光追随着车子的移动。
然后我看到汪指导用身体挡住出租车远去的方向,他在对你说话。
你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朝车子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你就转过身去送小宋上出租车了。
我看着你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心里惘然若失。
我们从此就都得过这种囚犯一般日子,一直到我毕业了吗?
我觉得自己绝对忍受不了。我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但是,如果我再前进一步,会不会害得你名誉扫地,害得你被学校开除呢?
我就这样,心有千千结地回到了家里。
(二)
新学期,在我们从博桑回来之后一周开始了。
那一周里我们没有见面。s也没有来我家。
夜里,我在自家的阳台上,远远地看着那边科研所的实验大楼,看着9楼那些黑洞洞的阳台和窗口。我期盼着来自那边的灯光。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盼到。
你也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单独接触更好吗?
显而易见,你没有主动寻求和我单独接触的想法,也没有这样的行动了。
在薰衣草花田里,我表现不好吗?
有什么,让你觉得我们还是相距更远一点比较好的地方吗?
我心里充满了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
没有你,我的世界就不再有阳光,而我,也不会再是完整的了。
(三)
终于开学了。我等待这一天,好像已经有亿万年之久了。
我盼望见到你,盼望能够确认我曾遇到你,确认你还存在,确认我们的感情,还依然和从前一样。
但是,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了,时间的威力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大。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周,也能变化许多的事情。
我发现很多东西,似乎都与从前不同了。
第一个改变就是你比从博桑刚回来时明显地消瘦了。
你很显然慢慢地在瘦下去。每天看到你,你好像都比前一次要消瘦了一点。虽然后来你一直说体重没有改变,但我却没有那样的感觉。
与你的消瘦相伴随的,是你越来越多的沉默。
开学集训的第一天,我发现你不再像上次别后重逢那样急于见到我,你也不再总是想和我单独相处在一起。
在训练过程中,你在我身前身后走来走去,你对我说许多的话,但我感觉你话语的后面不再有没有说出来的话。
原来是丰富的语言的地方,现在修筑起了一堵墙。
在公众场合,我现在常常只能听到你声音说出的话语。你不用声音说的那些话语变得静默无声了。
当我们彼此不能看到对方的时候,我不再感觉到有一道遥远的目光穿越所有的障碍追随在我的后背上。
我感觉到这道目光在你心里跳荡,然后我感觉到你用力自行阻断了它。
(三)
新学期集训的第一天,汪指导做了一个简短的开学动员讲话。
他在讲话里多次提到,假期的放松现在应该收紧了。
他说:“无论是在家里过暑假的同学,还是去了博桑集训的同学,从今天起,都要把玩野了的心收一收。”
他说:“我们开学要有开学的样子。与学习和训练无关的事情,一律不能再去想了。”
他说到这里,用眼光扫了你一下。
我看到你在他身后,低下眼睛看着地面。
我看到你轻轻地踮了一下脚后跟。
就在我看着你的这些细微动作的时候,汪指导冷不防叫了我一声:“唯心!”
我看着你,根本没有听到汪指导在说什么。
我看到你的眼睛在对我说话。
然后我突然惊醒过来,意识到刚才汪指导叫了我的名字。我赶紧回答:“在。指导。”
汪指导说:“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整支队列的眼光都落到我身上。
我看到你嘴唇动了动。你有点按捺不住的样子。
我立刻抢在你能有其他行动之前,回答说:“报告指导,我听到了。”
汪指导在眼光里对我说:“我希望你是真正地听到了。”
然后,他说:“很好。听到了,你们还要真实地做到。做到,才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说:“现在,解散吧。”
在大家散开,纷纷向更衣室和器械室走去的时候,我一边随着大家离开,一边看到你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站在那里,心里想着事情。
我看到你的手向裤口袋摸去。我看到你裤口袋里露出一个白色纸盒的边缘,看上去像是一盒药的一部分。
我用脚尖踢了一下道边的一张椅子。椅子发出一点声响。
汪指导和你同时抬起头来看着这边。
你的手在裤口袋边缘停住了。
我在汪指导的目光盯视下,不能自拔地继续看着你。
我看到你的手指在口袋旁边抓紧了一下。
你一直抓紧着的拳头在口袋旁边流连了一下。然后,你慢慢地松开了拳头。你的手离开裤口袋了。
然后,你转身向指导办公室走去。
我看到你的背影。感觉你的肩膀上有很多看不见的重量。(。)
第六百五十八章 新学期(中)()
♂
(一)
你跟着汪指导走进了办公室。
汪指导上下打量着你,说:“怎么搞的?这才几天的时间,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笑笑,你说:“博桑伙食好吧。假期学校食堂也不开,自己一个人懒得麻烦,随便吃吃,没有弄得那么正式。”
汪指导带着点怀疑看着你。
他说:“不要嬉皮笑脸。你答应我的事情,我可还没有忘记呢。”
你说:“我也没有忘记。”
汪指导说:“那么,关于在博桑期间你那些奇怪的举动,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吗?新学期,可是已经开始了。”
你说:“可以解释了。”
你看了看办公室敞开的门,你走过去,把门关上,并且从里面锁上了。
汪指导看着你的举动,奇怪地说:“这是干什么?还要锁门?”
你表情看上去有点严肃。
你对汪指导说:“老汪,如果我诚实地对你解释了,你可否保持平静,不要激动?”
汪指导说:“嗯?”
你说:“并且,我可否请求你,让这个解释暂时止于你一人知道?”
汪指导说:“什么意思?”
你说:“就是说,暂时,你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对别人说。”
汪指导说:“搞什么啊,你?神神秘秘的。”
你笑了笑。
你说:“老汪,你可能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再物色个新助手,来接替我的工作了。”
你说:“我知道,这个人选不好找,你要早点动手,才不会耽误事情。”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