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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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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爪角兕曾是哥老会的镇会之宝,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掌握爪角兕的人可以号令千军万马;同时还有一项用途,在某个地方有一座山,叫泛黥山,泛黥山上有一个洞,叫釜瞑洞。釜瞑洞的石门坚固无比,唯有爪角兕才能打开。哥老会早已不复存在,但爪角兕还掌握在夏福常手中。这是前任总舵主徐擎天就义前亲手交给他的,当时的情景恍如昨天。

    那是大清同治元年,也是一个萧瑟的秋季。川中的某座古城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屠城之劫。那天清晨,朝霞像肺痨病人咯出的血块悬在天边,早起的老人说:“这是凶兆,恐怕有血光之灾。”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远处腾起飞扬蔽日的尘土,接着就见浩浩荡荡的清兵,高擎着“骆”字帅旗,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古城门扑来。人们惊慌失措,顿时乱成一团。

    城内的一条闾巷内,一个行色匆匆的汉子,头戴斗篷、大半张脸蒙着牛皮面罩,一路虎步直奔门牌略显陈旧的“徐府”。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确定没有尾线,两快三慢在门板上拍了五下,紧接着一掌推开。此人叫赵戌临,是徐擎天的秘密保镖。赵戌临摘下斗篷,揭开面罩,露出一张肌肉紧绷的脸,对徐擎天鞠了一躬:“当家的,官兵就要入城了,您收拾收拾,赶快隐避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徐擎天面容冷峻,从太师椅上缓缓立起身,无奈哀叹:“已经晚了,避之何益?你速去叫夏福常到这儿来,并告诉三爷通知各路兄弟不必抵抗,赶紧出城。”

    赵戌临有些错愕,但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重又戴上伪装,答应一声,转身去找夏福常。

    徐擎天望了望赵戌临步履匆匆的背影,走进里屋,把爪角兕捧在手里,吧嗒着烟斗等待夏福常。他作为总舵主,深知只有自己挺身而出,才能保全更多兄弟的性命。但爪角兕事关重大,所托之人必须绝对可靠,又能万无一失逃出虎口。可堪此大任者唯夏福常莫属。

    夏福常原是一身怀绝技的方士,有穿墙遁迹,箧中藏身,容颜瞬变的异能奇术。后招募做了袍哥,深得徐擎天信任,位居老二。因他为人狂放不羁,平时不理会中之事,常在繁华市肆玩儿些幻术杂耍挣银子赚吆喝。

    徐擎天对眼前的变故始料未及,而且来得如此突兀。

    他早年接过哥老会的舵把子,掌管数以万计的会众,明里从事三教九流的经营,暗中却干着与大清作对的勾当。

    咸丰九年,李蓝举旗起事,聚集十余万众攻城掠地,势如太平军。哥老会暗地里资助钱粮给养,渊源甚为密切。义军虽仅盘踞西南一隅,毕竟声势汹涌,令朝野震惊。骆秉章奉旨率清军入川,围而不打,暗中筑坝垒堤,用水淹之毒计,决河倾灌其驻地龙孔场,波涌滔天,淹死者不计其数,义军濒临覆灭。徐擎天闻知,捶胸顿足,饮血崩心。然他万万没有料到竟是池鱼之殃,灭顶之灾已降临哥老会。清兵视其为同党,欲趁势一网打尽。

    哥老会本是秘密组织,官府并不掌握根底,这场清剿因何而来?他揣测内部出了变节者,有人告了密,但眼下情势悬危,无暇追查,能做的是赴死之前见到夏福常托付后事,并拖延时间让更多兄弟逃出重围。

    各山堂兄弟开始携家带口逃灾避难,唯有位列第四的五爷秦矗领着一支队伍在城外奋力抵抗清兵。然毕竟力量悬殊,清兵势如破竹,不久便攻破城门,长驱直入。

    赵戌临去通知夏福常的时候,四处喊声震地,百姓惊慌啼哭,情势已经十分危急。

    夏福常接到命令,妻子易宛月惊慌失措抱住他,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滴。

    夏福常说:“你带孩子在家等着,哪儿也不要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易婉月没有说话,离开丈夫的怀抱,一屁股坐在床头哭泣。

    夏福常没工夫仔细交代,独自匆匆去见徐擎天。

    徐擎天把爪角兕郑重交给他,嘱咐说:“我把哥老会的前途托付于你,现在你就是龙头老大了,你带着家小赶紧出城,逃得越远越好。等风声过去,再把兄弟们召集拢来东山再起。此物事关反清复明大业的成败,万勿落入他人之手,切记,切记。”

    夏福常揪住徐擎天:“老大,咱山堂不能就这么趴下,咱山堂不能没有你!你快走吧,一切由我担当!”

    激烈的敲门声震得山响,透过窗户可见清兵蚁集。徐擎天推开他:“此时唯有我赴死才能减少咱山堂的损失。你任重道远,不用争了,房子已经被包围,你走暗门出去,事不宜迟!”

    徐擎天启动摁钮,神龛转开一个门洞,将夏福常推进去,门洞重又合上。他转过身来,整肃衣冠,从容打开厅堂,凛然面对:“哥老会龙头老大徐擎天,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清兵扑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擒住。徐擎天甩开清兵,挺胸昂首走出门去。

    夏福常将近家门的时候,一队骑兵驰逐而过,浑浊的尘埃中孩子在撕心裂肺般嗷嚎,家门洞开,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他疾步冲过去抱起趴在石板地上恐耸詟栗的孩子,进屋寻找易婉月,声嘶力竭呼唤,却不见妻子踪影。急入内室,只见房中一片狼藉。急忙登上阁楼,他必须取走由他和徐擎天掌握的两份机密图纸——一份各堂口的布局图和一份藏匿哥老会秘密册籍的方位标识图,然而打他打开秘柜的时候,里面的图纸早已不翼而飞。心中诧愕惊慌,而此时清兵正挨家挨户搜捕,只因事关哥老会的未来,容不得他迟疑,无奈抱起孩子洒泪离开。

    突出重围离开古城,唯恐被追兵抓获,避开人迹专拣荒山野岭行走,风餐露宿,数月之后来到一处群山错落之地。

    眼前耸立着一座奇诡险峻的山峰,云缠雾绕,如梦如幻,他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坐下来,东张西望,无意间瞅见峰脚石壁上凿有“鹅幻峰”三字,再仰头观望,透过云雾,山峰影影绰绰,极像一只曲项向天的野鹅,心里自问:“鹅幻峰这名字由此而来?”

    目光下移,云雾之中的半山腰峭壁上,有个形似太极图案的洞口,顿觉惊异:难不成这是我的归宿?他原是道家弟子,思想或许是祖师爷的暗示,于是动了探看太极洞的念头。当即扯一根树藤,把孩子牢牢绑在背上,运气发功,腾地而起,借林间岚气烟霏,驾雾跃入洞中。举步觑探,果然是个好去处:东西通透,温湿宜人;天险可拒人兽侵扰,天然可靠山吃山,便决定暂且在此安顿。待了些日子,渐渐习惯下来,因幼儿无人抚育教习,对徐擎天的托付年复一年地拖下来,到了后来,也就懈怠了,一晃过了十五年。

第二章 神秘信物 (2)() 
夏福常料定自己大限将到,已到花甲之年,也差不多是走的时候了,只是当年答应徐擎天的事情没有办,到了阴间不好向他交代,须得有个着落。

    朝晖照进洞来,天已大亮。他叫醒儿子从风,迟疑着启齿说:“儿啊,咱爷儿俩相依为命在此度过了十五个年头,如今要分开了。”

    从风一骨碌爬起来,万分诧愕地望着父亲:“爹,您怎么一大早说无颠倒的话?”

    “不是无颠倒,爹要让你下山去办一件大事。”

    “下山?到山下的村子吗?我这就去,中午时分就回来了。”

    “不是山下的村子,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是大老爷们了,不能一辈子窊在这儿,也该去闯世界了。”

    “不,爹,我不去很远的地方,我不离开您。”

    “孩子,爹也不想你离开,可是,爹走不动了,这事儿只能靠你了,总舵主用性命保护的宏图大业不能断送在爹的手上,你一定要替爹把这件东西送出去,趁着现在还有兄弟健在,去完成爹的心愿!”夏福常晃了晃爪角兕,“把它交给一个人。”

    从风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但看到父亲似有心事放不下,心想,把这么个玩意儿要送出去还不容易?,我快去快回,别让爹为难。遂问:“爹,要把它交给什么人?”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夏福常心里倍儿纠结:孩子没见过世面,满目生疏,茕茕孑立而行,江湖险恶,会遭受怎样的境遇?当年的头领不知还有哪些人健在,都流落到了什么地方,犹如大海捞针;让他去找人,能不能见机行事?如果马虎冒失,被官府察觉了,儿子得赔上性命,也断送了几代人为之奋斗的宏图大业。自己早该下山的,但悔之已晚,事到如今只能让他铤而走险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孩子,这事儿可难为你,爹也说不准交给谁,爹只能告诉你,下了山,往西南方向走,见到年龄五十岁上下,说话口音和爹差不多的人,你就伸出大拇指、二拇指和中指三个手指——像这个爪角兕一样,如果有人对你说:‘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百;度;搜;索;→;愛;♂;去;♀;小;♪;說;★;網;w;w;W;.;A;i;Q;u;X;s;.;c;O;M;’你就问他:‘为什么把衣服包起来?’他要是回答:‘无衣。’你就用左手拽着身上的衣服说:‘旧袍在外,锦袍在内。’他要是用右手拽住身上的衣服,你就说:‘先生好福气。’他如果回答‘福禄安常’,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就把爪角兕交给他,并且告诉他泛黥山釜瞑洞里藏着一份秘密册籍。但是,孩子,你一定要认准人,如果对方不能把我刚才教你的话说完整,就不能暴露爪角兕,务必赶紧脱身。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复述一遍。”

    从风把父亲的话复述一遍,又问:“爹,爪角兕有什么用?”

    夏福常把爪角兕的作用说了个大概,但没有提起哥老会。他既希望爪角兕能传给一个可靠的人,又不愿意儿子卷入其中。又说:“找到了这个人,你替爹说声对不起,告诉他泛黥山釜瞑洞的地形标识图,当年清军入城时被人偷走了。”

    “标识图被人偷走了,秘密册籍不就让人取走了吗?”

    “不会,没有爪角兕打不开洞门。”

    “爹,是什么人偷了标识图?”

    夏福常沉默片时,把头摆了一摆,说:“爹不敢妄言,这事别去管它了。你把爪角兕送出去,就回来跟山下采药的姚大叔一起过吧,我把你托付给他了。”

    “为什么跟姚大叔一起过?我还回山洞,陪着爹。”

    “等你回来,爹也许不在了。”

    “爹……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从风望着满脸沧桑的夏福常,顿时感觉自己变成了灵前孝子,席地而跪,呜咽抽泣起来。

    夏福常的眼里也吟着泪花,拉起儿子,违心安慰他:“孩子,放心吧,爹这把老骨头经得熬,三五几年阎王爷不会收。你此去如果有缘,没准能见到你娘。”

    “我娘在哪儿?”

    夏福常叹了一口气,思绪越过千山万水,又从无尽的荒漠中收回来,摇了摇头。

    “我娘长什么模样?”

    “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不记得你娘的模样?”

    “娘离开的时候我还小,我不记得了。”

    “唉,爹也不记得了。”

    夏福常深爱着妻子,但他认为妻子的离开大有蹊跷,甚至怀疑妻子的离开是自愿的。他一直幻想着妻子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身边,不管妻子是否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儿,他都能原谅她。但随着时间年复一年地过去,幻想也年复一年地淡远,留在心里的只有记忆和念想。他渐渐明白,当记忆和念想不能成为现实时,就应该忘记它。忘记过去能摆脱心灵的折磨,忘记过去能远离思想的痛苦。

    “爹怎么会不记得?”

    夏福常不再继续妻子的话题,叮嘱道:“孩子,你下山以后不要说自己姓夏,不能对人提起爹的名字。”

    “那我姓什么?”

    “……就说姓姚吧。”

    “为什么要姓姚?我不想姓姚。”

    “你日后和姚大叔一起过,这也顺理成章。姓姚的大叔对咱们不赖,昨儿还给你送衣服来了。”

    夏福常亲手把爪角兕挂在从风的脖子上,塞入内衣,拽了拽衣领,再三叮嘱:“别把它露在外面。你不谙世事,别人会觉得你傻乎乎的,凡事要谨慎,别闯祸。爹教你那些玩意儿外人叫野路子,你可以撂地吆喝赚几个子儿,没准不愁温饱。但一定要记住爹的话,唯有‘顶礼慈云’绝不可示于世人。”

    夏福常所说的野路子是民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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